“政变”成功之后,汉桓帝把在诛杀梁氏势力行动中立有首功的宦官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五人均封侯重赏。然而,汉桓帝不会料到,外戚集团退出历史舞台后,宦官集团成了东汉政权的掘墓人。
这“新贵五侯”也不是吃素的,宦官掌权,朝廷被弄得乌烟瘴气,他们的亲信爪牙遍布各地,无法无天。宦官垄断政权以后,骄横跋扈,狐假虎威,贪鄙惨毒,无法无天,比梁冀时更甚。他们也学习梁冀这个“好榜样”,动用国库为自己兴建豪华的住宅;他们本来受过腐刑,已经丧失了生殖能力,却偏偏搜罗天下的美女,以为姬妾,把她们打扮得像宫女一样,让她们日夜侍候自己;他们没有儿子,就收养义子,让他继承爵位;为了扩大势力,他们还利用手中权力,安插亲信到各地做官。这些人无才无德,只知搜刮百姓,简直和盗贼一样。
单超的侄子单匡任济阴太守,贪污受贿,被人告发。兖州刺史第五种派部下卫羽前去调查,查出赃款五六千万钱。第五种非常气愤,就上疏弹劾单匡。结果单匡因为有单超这棵“大树”在后面撑着,竟逍遥法外。后来,单超捏造罪名,撤掉了第五种的官职,把他充军到朔方。第五种知道朔方太守董援是单超的外孙,去朔方肯定是狼入虎口,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在半路玩起了“失踪”——潜逃,最后过起了“小隐隐于野”的世外桃源般的隐居生活。这样的正义之士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令人感叹。
好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很快宦官集团的“大哥大”单超就因病而一命呜呼了。剩下的四侯也许是觉得人生一辈子太短暂了,于是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有恃无恐,骄横朝野,他们建筑宅第,互相攀比,其兄弟亲戚,无恶不作,形同盗匪,暴虐天下。
江湖上很快就传出了响当当的“万儿”来:“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详细分解如下:
左悺:左回天(权势极大、具有回天之术)
具瑗:具独坐(上朝不与“三公”同坐、有独尊之势)
徐璜:徐卧虎(凶恶之如猛虎)
唐衡:唐两堕(两心相堕,居心叵测)
总之一句话,朝廷在宦官集团的把控下,恶人当道,一些正义人士想有所作为,轻则遭遇“质疑”,重则被“诽谤”和“打压”。从而形成了一种污浊的环境,官场人人都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的态度。
宦官专权不仅使政治黑暗,还阻断了仕途。这时的选举、征辟都要按照他们的爱憎行事,这就严重侵夺了士人的上进之路。这一时期,太学生已发展到三万余人,各郡县的儒生也有很多。他们上进无门,就与官僚士大夫结合,在朝野形成一个庞大的反宦官专权的社会力量。
反宦官的官僚和太学生以封建纲常的卫道者自居,以清流自命,把宦官和依附宦官集团的人物视为浊流。当时,在官僚士大夫中品评人物的“清议”之风盛行,反宦官的官僚和太学生皆以气节之士自命。他们对宦官专权乱政进行猛烈的舆论抨击。比如,“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明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就是当时流传很广的一句话。太学生们非常推崇正直官僚李膺、陈蕃等人,评论说:“天下楷模李元礼(李膺)”,“不畏强御陈仲举(陈蕃)”,以颂扬他们的节操。
当时的耿直派官员、太学生以及名士,无形中已结成了反抗宦官集团的统一战线,宦官集团把他们称为“党人”。
“党人”的“带头大哥”是尚书令陈蕃。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今河南省平舆县北)人氏。如果只用一句话来形容陈蕃就是“光明使者”的代表。陈蕃在乐安任太守时,正值东汉外戚、宦官专权弄事之时。有一次,汉顺帝之妻梁皇后的哥哥、时任大将军的梁冀写了一封信给陈蕃,让陈为他做一件事。作为一名地方官员,能攀上像梁冀这样的高官无疑能青云直上,这是一般为官者梦寐以求的事。但陈蕃却不以为然。梁冀的信使来找陈蕃,陈蕃拒而不见,信使便假传大将军求见。陈蕃一怒之下,用皮鞭将信使打死。这种有悖情理的做法当然为一贯飞扬跋扈的梁冀所不容。他在皇帝面前一番“声讨”,陈蕃便被贬到修武县做了一名县令。幸运的是,由于陈蕃在任时政绩显著,没过多久,汉顺帝再次起用陈蕃,拜尚书,到汉灵帝时官至太傅。
此时,眼看汉桓帝如此重用宦官,朝中腐败如斯,认识到“人才”重要性的陈蕃为此专门上疏给汉桓帝,推荐了五位隐居高士出来当官。他们是:豫章(今江西省南昌市)人徐稚、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姜肱、汝南(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人袁闳、京兆(今陕西省西安市)人韦著、颍川(今河南省禹州市)人李昙。
这五人都是国之栋梁,如果能为朝廷效力,那就是国之大幸了。好在,这个时候的汉桓帝还没彻底昏过头。面对陈蕃提出的人才计划,他“清醒”过来,欣然采纳,马上对这五人备上厚礼前去聘请:
一、送去安车(上古乘车一般都是站立在车厢里,而“安车”因可以安然乘坐而得名)。
二、送上玄(黑)、纁(赤)二色(二色在古代分别象征天地)的币帛。
然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面对汉桓帝如此的礼贤下士,五位居士的表现却是惊人的一致:
1.拒绝接受聘礼。
2.拒绝接受官职。
理由出奇的不同凡响、不同寻常:不仕非爵,各有所志。
征召五人无人应,这也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由此可见,汉桓帝执政时期,前有梁冀作恶多端,后有宦官作福作威、狐假虎威、豺狼当道,天下的仁人志士都寒了心,当然不肯出来当官。
天下的仁义之士都选择了归隐,宦官的势力却与日俱增,用贪婪放纵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也不知是人怒天怨,还是纯属巧合,此时天下屡次出现灾异现象,让人惶惶不可终日。
众人都还在惊呆徘徊时,白马县(今属河南省安阳市)的县令李云,提起“正义之剑”,来了个上疏。他的上疏包含三个道理:
第一个道理,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解析:梁冀当日仗恃权势,独断专行,危害天下,如今论罪处死,那是罪有应得。现今陛下滥封参与密谋的臣子,赏赐万户以上的食邑,如果汉高祖在天之灵有知,能不怪罪吗?
第二个道理,日行一恶,必遭天谴。解析:如今官位错乱,奸佞小人依靠谄媚追求升迁,贿赂公行,政令和教化日益败坏。西北边疆保卫国土的各位将领听说此事,能不叛离吗?
第三个道理,帝者,谛也。解析:天下王者为帝,谛是帝说的话,做的事,为天下之礼。现在任命官员的诏书,却不经皇帝过目,是皇帝不打算审理吗?
结果汉桓帝看完这封赤裸裸的上疏后,反应有四:一是怒,二是大怒,三是非常怒,四是怒不可遏。怒发冲冠之下,汉桓帝给了李云“嘉奖令”:命令尚书逮捕李云并押送到黄门北寺狱中,同时派遣中常侍管霸和监察官(御史)、法官(廷尉)组成“审查组”调查审问此事。
这时,弘农郡(今河南省灵宝市东北)五官掾杜众,对李云的遭遇感到同情和痛心,于是挺身而出,上疏给桓帝,说李云是个大忠臣,不能滥杀。
杜众强硬而直截了当的话代表了群众的呼声,如一把利剑直刺入汉桓帝的咽喉,汉桓帝此时已不再是梁冀时的“鱼腩”了,任人欺负,任人宰割。于是,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倚天剑”,一剑挥下去,杜众在乌纱帽搬家的同时,掉进了十八层地狱——和李云一道交由法院审理。
这个时候,陈蕃也不再犹豫,他冒着丢掉乌纱帽的危险上疏,说了两句很给力的话:
第一句话:李云说话不知道禁忌,冒犯了陛下,罪不可恕。
第二句话:但他的本意只在于效忠国家。今天如果陛下杀了李云,会令全天下人寒心。
应该说陈蕃的上疏很有水平,他首先“承认”李云有小过错,给汉桓帝一个台阶下;其次“确认”李云没有大罪过,给了李云一个被赦免的机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杜众、陈蕃的带领下,朝中正义之士纷纷站出来,太常杨秉、洛阳令沐茂、郎中上官资等人以不怕死不怕砍脑袋的风骨,为公道说话,枪口一致对外:上疏汉桓帝。目标一致对内:请求赦免李云。
陈蕃刚柔相济的上疏本来让汉桓帝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理李云这个烫手的山芋。而杨秉等人的上疏却彻底激怒了好面子的汉桓帝,他气得火冒三丈,一气吐血,二气心痛,三气升天……
而这个时候的宦官集团还坐山观虎斗,还不出面那就不是宦官集团了。他们马上派出“枪手”进行了倒攻反算,弹劾陈蕃等人。弹劾罪名有三:大不道,大不忠,大不敬。
汉桓帝这时充分发挥昏庸的本质,利用宦官集团的“协助”,当机立断,立马摘了陈蕃、杨秉的乌纱帽,让他们“回家卖红薯”去了。而沐茂和上官资被连降三级,算是给予计“大过”的行政处分。之后,汉桓帝充分发挥一意孤行的作风,直接处死了李云和杜众。
对此,太尉黄琼爱莫能助,只能发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叹。最终,明哲保身的他选择了两步走:
一是诈病。目的:卧床不起,不再上朝。
二是上疏。目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应该说黄琼算是仁至义尽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忍见汉桓帝“苦海无涯”,希望他能早点儿“回头是岸”。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汉桓帝把他的报告还是一如既往地当成了“耳边风”。从此,死了心的黄琼彻底选择了“宁默而死,不鸣而生”,以“内退”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对此,朝中以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们组成的“党人”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在舆论上抨击宦官集团的同时,还力争在政治上打击宦官势力。
永兴元年(153),冀州刺史朱穆在安平(今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区)逮捕了宦官赵忠的不法家属。汉桓帝大怒,把朱穆撤职,并罚他服劳役。太学生刘陶等数千人向汉桓帝上疏,为朱穆申辩。汉桓帝迫于舆论,赦免了朱穆。延熹五年(162),中常侍徐璜、左悺向议郎皇甫规勒索钱财,皇甫规不理。他们便强加罪名,将皇甫规关进监狱。一些官吏和太学生上疏为皇甫规申辩。皇甫规亦被赦免。这样,官僚士大夫与宦官集团的斗争愈演愈烈了。
这时,“党人”中另一位的“大哥大”级别人物,因为反对宦官专权,有“天下楷模李元礼”之誉的李膺拔剑而起,带领着“党人”与宦官集团展开了生死PK大战。
李膺,字元礼,颍川襄城(今河南省许冒市襄城县)人,出身望族。有的士人以被李膺接待过为荣,名为“登龙门”。由此可见世人对他的仰慕。
延熹九年(166),术士张成教唆其子杀人,为司隶校尉李膺逮捕。恰逢汉桓帝宣布大赦,但李膺因张成与宦官关系密切,便不顾皇帝的赦令,坚持将张成之子处死。张成和他的弟子牢修上疏,诬告李膺等人收买太学生和进京游学的人,并串通各郡儒生结党营私,诽谤朝政,败坏风俗。汉桓帝大怒,下令逮捕李膺、杜密等三百余人。
后经尚书霍壻与城门校尉窦武等上表力争,再加上李膺等人在狱中故意供出宦官子弟。宦官等害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向桓帝进言,说天时到了大赦天下的时候了。于是同年六月庚申日,改元永康,大赦天下。党人等获得释放,但放归田里,终身罢黜,史称“第一次党锢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