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江砺挑眉问:“沈星繁,你上辈子是不是没吃过红烧肉?连吃两天你不带腻的吗?”
他交代了那么多工作,突然问了个跟工作无关的问题,令沈星繁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砺不等她回答,目光就从她身上收回,说:“走吧,别让你李老师等太久。”
沈星繁有些莫名,不知道红烧肉招他惹他了。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哦,大概是李潇文惹他了。
五分钟后,她赶到餐厅,坐到李潇文身边。
纪遥和韩以诚坐在对面,看样子已经快吃完了。这里是他们部门的固定区域,每次来吃饭碰到的都是这么几个人。
李潇文把饭卡递给沈星繁,问她:“姓江的找你干什么?”
“交代了一些工作。”沈星繁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以后,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
李潇文随口问:“这么多同事,他为什么偏偏找你?”
沈星繁随口回答:“一上任就找不认识的同事帮他打杂,人家肯定有意见,当然还是熟人好使唤。”
对面的实习生贴心地开口:“繁姐,你工作本来就忙,打杂的工作可以交给我,或者你下次跟总监说一声,让他直接找我。”
李潇文有些不满:“我让你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纪遥有些委屈:“李老师,我很积极的呀,我干活的时候你都看不到。”
韩以诚在旁边道破真相:“你上赶着想替他干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长得帅吧?”
纪遥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承认道:“那当然也有这个原因。”
李潇文鄙视地望着她:“我就不明白了,姓江的到底哪里帅了,他刚来,你们这些女的一个个跟发春了一样,尤其是那个王怡人,我就没见过比她更花痴的。”
沈星繁弯了眼睛,给他顺毛:“咱们李老师也很帅好吗。”
纪遥慌忙点头附和,信誓旦旦地说:“李老师,总监再帅,你在我心里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我对你的忠诚红烧肉可鉴。”
当初选实习导师的时候,一堆实习生挤破脑袋要选李潇文,就是因为他帅。
不过,两个月的功夫,那帮实习生就被李潇文折磨走了一大半,如今半年过去了,他手底下只剩下纪遥一根独苗。
纪遥虽然天天被他骂,但每次一想到那张脸,就觉得自己的狗命还能再续一秒。
韩以诚也情商上线:“那必须的,李潇文李老师,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我们部门第一男神的地位!”
李潇文嫌弃道:“你们恶心不恶心。”话是这么说,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沈星繁也不禁露出微笑。李潇文虽然脾气臭,但一直都很好哄。不像江砺……
周五下班前,沈星繁正在拉SU模型,王怡人突然走过来通知她:“星繁,今晚在老地方聚餐哈,替你庆祝一下拿到项目。”
她仍然盯着电脑屏幕:“不用替我庆祝。”
工作椅突然被转了九十度,脸也被人从电脑屏幕上掰正,王怡人看着她:“你第一个主持的项目,当然要庆祝一下。”
沈星繁的眼里有了点笑意:“我是说,不用你们替我庆祝——今晚我请客。”
王怡人立刻笑着帮她把椅子转回去:“就知道你上道。你先忙,我继续画我的户型图了。李潇文简直了,这两天天天刁难我,就那么几张破户型图,让我翻来覆去的改。”
沈星繁听着她吐槽,问她:“那晚上聚餐你喊上他了吗?”
王怡人对天翻了个白眼:“我喊他?我是有病吗?倒是你要不要喊上总监?毕竟咱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了,你们还是老同学,这关系,必须得一起聚个餐巩固一下啊。”
沈星繁苦笑:“他不会去的。”
王怡人没听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哦了一声,说:“也是,总监最近忙着熟悉事务所的业务,我就没见他在咱们前面下班过。”
江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合伙人,事务所里难免有比他资历老的人对他不服气,李潇文就是这帮人的代表。
况且他性格冷,不太重视维护人际关系,显得有一些不合群。不过,他的专业水准却无从挑剔,只要找他问专业上的问题,他总能给出合理的建议。所以也有一些同事很欣赏他,因为跟他沟通特别高效。
王怡人就是他最忠实的拥趸——虽然她不太敢跟他沟通。
沈星繁本来以为今天能准时下班,谁知下班前,江砺临时让她整理一个文本,她只好留下来加班,让同事们先去吃饭的地方等她。
一个小时后,她总算把资料整理好送到江砺的办公室,立在他身侧等他确认。
江砺将白衬衫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线条完美的小臂,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沈星繁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
沈星繁对男人的外貌其实不是很在意,她觉得,一个男人只要把自己捯饬干净就很好了。像李潇文那种出门要喷香水、头上恨不得抹一斤发胶的精致男人,并不会让她产生更多好感。
江砺跟李潇文不一样。他身上的西服总是很挺括,衬衫也总熨得服服帖帖,浑身上下找不到邋遢的地方,但也不会精致得让人自惭形秽。用两个字来总结,大概就是“清爽”。
沈星繁有些不知道,是江砺影响了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他恰好在她的审美点上。
办公室里极安静,除了他翻动纸张的声音,就只剩下他们错落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他终于将手中的A4纸放下。
沈星繁不露痕迹地将目光从他的手指上收回,问:“没问题的话,我能不能下班了?”
江砺抬眼:“有事?”
“嗯,跟同事约了吃饭,他们催我很多次了。”她犹豫了一下,想问问他要不要去,但看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江砺看了下腕表,七点二十分,他没有多为难她,说:“去吧。”
沈星繁松了口气:“那我下班了,你也不要加班太晚。”
不知何时,窗外又开始飘雪。沈星繁走后,江砺的思绪渐渐纷繁,再也无法投入工作。
聚会就近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酒馆。沈星繁赶过去时,同事们已经喝过几轮。她来得晚,难免被起哄着罚了几杯。明天还要上班,按理说不该喝酒,但气氛一上来没人管那么多。
“来来来,咱们再次恭喜繁姐拿到项目!”
“这么年轻就独立主持项目了,繁姐未来可期!”
沈星繁毕业后就很少参加聚会,更是很少喝醉。记得上次醉酒,还是大学毕业聚餐的那一天。
当时,几个室友喝得烂醉,谈起自己大学四年的遗憾,感慨万千。
她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听她们诉说那些遗憾。
有人遗憾没有把该考的证考下来,有人遗憾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还有人遗憾把四年的青春错付给了一个狗男人。
一个室友拿着瓶啤酒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醉醺醺地问她:“星繁,你有没有什么遗憾?”
她轻轻垂下眼睛:“那当然有啊。”
“那你还等什么呢?明天大家就都离校了,趁现在赶紧说出来听听!”
任她的室友百般催促,她终究还是没有把她的遗憾说出来——
“我很遗憾,没敢喜欢江砺。”
“星繁,你想什么呢?”聚会接近尾声,王怡人晃了晃她,将她从回忆里拽回,“走了。”
她忙捞起外套,跟上旁边的女同事。
走出小酒馆后,她和同事们一一道别,跟王怡人结伴去地铁站。抬脚前随手摸了摸兜,却露出一个糟糕的表情。
“怎么了?”
“我得回趟公司,钥匙和地铁卡忘带了。”
王怡人看了眼时间:“马上要十点了,你得快点儿,不然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事务所里还有同事在加班赶图,江砺的办公室也灯火通明。他入职这几天,天天都加班到这么晚。
沈星繁目不斜视地走回自己的工位,在桌上找到钥匙和地铁卡,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走到江砺的办公室门前时,他恰好推门出来,与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照面。
他已经穿戴整齐,应该也是要下班回家了。
沈星繁慢了半拍,脸上堆起笑,同他打招呼:“要下班了吗?”
她刚从外面回来,巴掌大的小脸藏了三分之一在羊绒围巾里,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垂眸漫不经心地问:“不是去聚餐了吗,怎么又回公司了?”
“回来拿钥匙。”
“喝酒了?”
“喝了一点。”
江砺没再说什么,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电梯到后,他示意身边的女人先进。
沈星繁进去后,为自己按下一楼,又贴心地帮他按了停车场的楼层。到一楼后,沈星繁跟他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他无甚特别的表示。
快到地铁站时,正要过马路的沈星繁听到兜里传来手机铃声。
屏幕上出现江砺的名字,恰好一阵凉飕飕的风吹来,吹得她的酒意也醒了几分。
她将羊绒围巾往下扯了扯,接起这个电话。
“站在那里别动,等我两分钟。”江砺言简意赅地传达完指令,便挂断电话。他在二十米远的地方等红灯,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路口的女人。
她放下电话后,迟疑地随着人流往马路对面走了几步,又退回路边。
江砺烦躁地盯着前方的信号灯。
两分钟后,她一脸认命地上了他的车,系好安全带:“其实你不用送我,我坐地铁很方便。”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沉默了一下,同他商量:“江砺,我觉得咱们下班后应该避免这样的接触,万一被同事看到,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江砺寡淡的眸子里有薄怒隐现,侧头问她:“沈星繁,有意思吗?”
听到他的话,她脸上的笑意微敛。
他突然往右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
冬日的夜晚,远处的城市霓虹仿佛也蒙着一层冷意,路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温馨地依偎在一起取暖。这里不远就是燕南大学的老校区,路边有很多快捷酒店,估计有一半是做学生的生意。
路灯昏黄的光从车窗透进来,细雪在光里浮浮沉沉。
在江砺的注视下,那对情侣走进马路对面的小旅馆。他摸出一根烟,点燃之前看了她一眼,仿佛在问她介不介意。
沈星繁轻声说:“没关系。”
他却将那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并没有点燃,借着昏暗路灯,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六年前的事就那么过去了?”
他猝不及防翻旧账,令沈星繁骤然沉默。
“如果你忘了的话,我可以给你点提示。那一天,咱们也像刚刚路过的那对情侣一样,去酒店开了个房。”说着,偏头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记起来了?”
沈星繁呼吸一滞,闷声道:“江砺,我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