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开始写这本书时,人类基因组仍是一个尚待开发的领域,已经大致定位了约8000个人类基因。我在书中提到了一些很有趣的基因,但是加快解读整个基因组的重任仍有赖于未来。如今,仅在一年多之后,这项庞大的任务便完成了。全世界的科学家已经解密了整个人类基因组,将其内容记录下来,并在互联网上分发给了所有想要查阅的人。现在,你可以从网络下载关于人体如何构建和运作的近乎整部指南。
革新之势一触即发。1998年初,参与由政府资助的“人类基因组计划”的科学家们仍预测,说他们至少还要花费7年的时间才能破译整个人类基因组,那时他们几乎只解读了其中的10%。随后,突然有一个搅局者站了出来。克雷格·文特尔(Craig Venter)是一名浮夸且急躁的科学家,目前在私营部门工作。他宣布,他正在组建一家公司,并将在2001年之前完成这项工作,且费用很低,不到2亿英镑。
文特尔以前曾发出过类似的威胁,并且他有抢先发成果的习惯。1991年,当每个人都说无法做到时,他发明了一种快速找到人类基因的方法。然后在1995年,为了使用一种新的“霰弹法”技术绘制整个细菌基因组图谱,他向政府申请拨款,但被拒绝了。官员们说,这项技术永远行不通。不过,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文特尔的这项工作即将收官。
因而,第三次与文特尔打赌的人还真是糊涂。比赛开始。公立项目进行了重组和重点调整,投入了额外的资金,并设定了一个目标,以试图在2000年6月完成整个基因组的初稿。文特尔很快也设定了同样的截止日期。
2000年6月26日,在白宫的比尔·克林顿总统和在唐宁街的托尼·布莱尔首相联合宣布人类基因组草图完成。因此,这是人类历史上值得载入史册的时刻:在地球生命的长河中,物种首次破解了自身的底层奥义。对于人类基因组而言,这无异于得到了关于人体如何构建和运作的指南。正如我试图在书中所展示的那样,深藏其中的数千个基因和数百万个其他序列构成了哲学奥秘的宝库。多数有关人类基因的研究都是出于迫切需要治愈遗传病和癌症、心脏病等更常见的疾病,这些疾病的起源是由基因促成或加强的。现在我们知道,如果我们不了解癌症基因和抑癌基因在肿瘤发展过程中的作用,那么治愈癌症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然而,相较医学,基因与遗传学的关联更大。正如我试图说明的那样,基因组包含来自遥远过去和不久之前的秘密讯息——从我们成为单细胞生物开始,从我们开始养成诸如奶牛养殖等文化习惯的时候开始。它也包含有关古代哲学难题的线索,尤其是关于我们的行为是不是注定的,以及那是如何实现的,乃至对所谓自由意志的奇异感知。
基因组计划的完成并没有改变这种情况,但它正逐渐为我在本书中所探讨的主题增添更多鲜活的元素。如我所述,我意识到当今世界日新月异。在科学文献之中,有关我的遗传信息正在暴增。那些激动人心的辩论,我略知一二。但是,未来仍然会有许多深刻的洞见。我认为,科学是在探寻新的奥秘,而不是对旧知分门别类。我毫不怀疑,在未来几年中,我们将有惊人的发现。我们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对于自身了解得太少。
我无法预见的是,遗传学上的讨论将对公共媒体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随着对转基因生物的激烈争辩,以及对克隆和基因工程日益增多的猜测,公众要求获得发表意见的权利。十分正确的一点是,不只是专家们在参与决策。不过,大多数遗传学家都忙于在实验室中钻研学术,以至于没有时间向公众解释其科学内涵。故而,就由像我这样的评论者来试图将基因的神秘故事用娱乐而非说教的方式传递给大家。
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从这本书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我认为知识就是力量,而非祸端。对于遗传学知识而言更是如此。第一次了解癌症的分子本质,诊断和预防阿尔茨海默病,发现人类历史的秘密,重建前寒武纪遍布海洋的生物——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极大的福报。的确,遗传学也带来了新的危险和威胁(不平等的保险费、新形式的细菌战、基因工程意料之外的副作用),但其中大多数要么很容易应付,要么太过牵强。因此,我不能接受当下对科学的悲观主义思潮,也无法拥抱这样一个世界观:背向科学,且对新式无知进行无休止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