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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遇险

师兄姐弟一商量,最后还是毅然上路继续试炼。这还是孟纪在讨论时嚷了一句“这样退缩非大丈夫所为”,这无心之语让几人警醒。试炼失败,最多失去宗门的帮助和功法,可若是连试炼都不敢去面对,就极有可能留下畏惧和胆怯的心魔,就此在大道修行上一蹶不振。

下定决心坚持试炼后,第一要面对的是几人实力不济的问题。舒纥定下规定,除了赶路,其余时间都和在宗内一样,不缀修炼。

稍稍打理一番,年轻的碧云宗弟子们重新出发。

走出没多久,师弟妹们就体会到二师兄时于戎的好处来。出宗后一路上琐碎事务都由他一手操持,现在他不在了,身边也处处不便起来。

他们身处月池国境内,此时天下已定,正是世道清朗,盛世繁华,朝廷修养身息多年,集市上都通行金株银锭。

几人出宗身上也没带什么金银,入了城镇反而不如荒郊野外来的方便。

周徇真君曾说,红尘俗世也是一种心性修行,不可避免。

在月池国走了两日,碧云宗弟子们都体会到生活不易。

幸而他们都是修行者,倒也没有真被俗世给难住,各种经历都尝试了一遍。要说感慨良多,还数在月池国边境除鬼一事。

这日他们路过月池国边境一个富庶的小镇。镇中一家大户在房子外贴满了道符,家中奴仆都手持棍子,围在府邸外敲击地面,一边敲一边还高喊着意义不明的语句,阵势十分惊人。

韩姣一行都被吸引了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不停。原来这户人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有同宗的兄弟在朝为官。可惜家中主人福报浅薄,后继无人,娶了十多房小妾,一旦有了身孕,就会身染怪疾,性命不保。听道士说,这处祖宅有吃婴儿的厉鬼,只对怀胎的妇人下手。

主人听了道士的话,花费千金求到驱鬼的方法,这才闹出这番动静。

韩姣看了一会,判断出这千金打水漂了,这家主人遇上的准保是一个江湖骗子。孟纪大为气愤,一力主张要留下来除鬼。百里宁不置一词,孟晓曦更是毫不关心。舒纥想了片刻,同意了孟纪的话。由此可见,他虽然持重沉稳,也不失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正义感极强。

几人自报身份,很快就被迎入门去。

宅主人年过四十,是个容貌英俊儒雅的绅士,夫人徐娘半老,意态娴雅。身后还跟着几个妾室,个个绮年玉貌,婀娜多姿,只是神情惶惶,透露出不安。

宅主人原以为碧云天的弟子必然是德高望重的修士,谁知进门来五个年少男女,看着就不怎么牢靠,不由得苦笑连连。

他心中如是想,但还是恭敬地向五人行礼,又讲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倒与外面的流言相差无几。

韩姣几人又去看了怀有身孕染上怪疾的妾室。只见挂满经幡和符箓的房内,年纪尚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子静躺在床上,大腹便便的,身上满是红色的疙瘩,有的已化了脓,形状十分可怖。

舒纥给她搭了脉,混乱难辨,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她的身上查不出原因,只好在宅子里寻找根源。韩姣几人来来回回在宅内转了好几圈,一点都没有找到鬼气或者邪气,心里都纳闷极了。

宅主人急的直叹气。师兄姐弟一商量,决定暂时住下来。

他们毕竟是要去试炼的,时间虽然不赶,但是也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住了足足三日,用了诸多方法,依然没有找到致病的根源。别说孟纪暴跳三尺,就是稳重的舒纥都有些耐不住气了。

韩姣出主意道:“我们住了三天,这女子的病也没有恶化,说不定是邪物躲起来了,不如我们先搬出去,然后夜里再来查。”

舒纥等人立刻同意,前去向宅主人告辞,顶着宅中上下人等失望的眼神匆匆离去。

到了夜里,几人都重新潜回了宅子,用敛息术,或躲在墙头,或挨在窗下,各自静静地盯着妾室的厢房。深夜云厚,遮蔽了星月,天地间漆黑如墨。韩姣正觉得无聊,从院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踅入房中。

来人头上微微一闪光,韩姣几人已看明是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她行为鬼祟,打开房门时还在门下浇了一些水,门扉开合间一点声响都没有。

舒纥拧眉不语,孟纪已憋地满脸通红,口中道:“原来是人。”说着就想冲进去,被百里宁拉了一把袖子才冷静。

韩姣对来人没有感到意外,侧过脸来一看,几人都有惊色,只有孟晓曦与她仿佛,一派平静。

妇人进入房中,取出一个瓷瓶,用一块帕子沾了瓶中的水,慢慢涂在小妾的身上。小妾病的形销骨立,痴若偶人,躺着半点反应都没有,任她摆布。

孟纪大吼一声,窜进房中。妇人顿时吓得打翻了瓷瓶,回过头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尖叫:“贼——”声音出口又猛然闭上了嘴。

韩姣几人都走入房中,齐齐看着抖如筛子的胖妇人。须臾功夫,院中的灯都亮了起来,宅主人和夫人,还有其他妾室都聚了过来。宅主人见了韩姣等人,先是惊喜,又见了瘫软在地的胖妇人,脸色乍变,想到了什么,转头怒视夫人。

那位一直优雅雍容的夫人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身体颤了颤,上前狠狠掴了胖妇人一个耳光,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看起来瘦如弱柳的夫人,竟能把那胖妇人一掌打断一颗牙,和血吐了出来。

孟纪还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荒诞一幕。宅主人转身对舒纥拱手作揖,言辞恳切地表明不愿再详查,态度谦恭又坚决地下了逐客令。

舒纥带着师弟妹转身离开,孟纪急道:“哎,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怎么回事。”转头一看,房内已吵做一团,宅主人暴跳如雷,夫人哀哀哭泣着辩驳,几个小妾站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奚落着。

如此百人百相,人间各态,尽在其中了。

等离得远了,舒纥和百里宁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孟纪大吃一惊道:“什么?是那个夫人派身边的嬷嬷毒杀了那几个小妾?可……可是她看起来不像啊……”他话音未落就想起那一巴掌,声音低了下来,转头看看韩姣和孟晓曦,恍然道:“你们早就都知道了?”

舒纥也想起一事来,挥手让韩姣走近,语气柔和地问道:“你提议离开时就已经猜到了是那位夫人作怪?”

韩姣道:“这倒不是,只是感觉若非鬼怪邪物作祟,就只能是人了。”

舒纥笑赞道:“小师妹好机灵。”

自离开赤山洞后,舒纥带着一股补偿的心理,对韩姣的态度尤其宽和,事事都先照顾到她,把其他师妹师弟倒放到其次了。韩姣自然有所察觉,一路走下来,原先那一丝埋怨也消散了,对孟晓曦依旧不理不睬,对舒纥却已经恢复常态。

这一次的除鬼经历给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师兄妹几人不愿在镇中多逗留,一路疾行,第二日夜间又宿在了荒野之地。

孟纪还念念不忘那件事,夜里仰望漆黑的星空嘀咕道:“师父说,体会俗世百态可以修炼心境。可这俗世有什么可看的,人人鬼鬼的,都快分不清了。”

舒纥正色道:“阴阳相承,善恶相存,这本就是世间至理。我们能跳脱世俗,远离这些污秽龌龊,就更加要珍惜天赋,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他几句话说着就跟师父齐泰文一个语气了,师弟师妹们赶紧各忙各的,吐纳打坐。

到了夜半,忽然风声大作,如咆哮的怒波。韩姣等几个都醒了来,瞧见舒纥的身周形成了一个气旋,卷起西沙落叶,而他坐在其中,纹丝不动,远远看去,他面色沉重,大汗淋漓,十分辛苦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韩姣问。

“师兄要迈入小城境界了。”百里宁和孟晓曦异口同声道。

师弟妹几人不敢再休息了,隔着一段距离给舒纥护法。境界突破时身体受洗筋易髓的痛苦,灵力影响四周的环境,最是脆弱,受到一点攻击都会后果严重。

舒纥之前受噬金蜈蚣的毒,虽然吃了大苦头,但是根骨重铸,因祸得福,身体反而得到了淬炼,此时迈入小城境界也是水到渠成之功。

这一突破足足耗费了两天半的时间。

等舒纥收拢灵力,感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充斥周身,说不出的舒适惬意,他不由张口长啸了一声,睁开眼一看,师弟师妹几个都扑闪扑闪着眼睛盯着他看。

“大师兄,什么感觉?”几人问。

舒纥自知已经成功晋阶,笑道:“等你们突破时就知道了。”

韩姣几个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孟晓曦则温柔地一笑。

自那之后,舒纥对师弟妹的修炼管教地更加严格了。他们有意避开人流如织的城镇,从茂林山野行走,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炼上。

一路苦修加上俗世经历感悟,每个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大半个月后,韩姣和百里宁都到了辟谷期。所谓辟谷,就是断粮。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不再以五谷为食,而需要吞食天地灵气为能量。

韩姣因各种机缘和指点,比预计提前三年辟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修为已经足够,但是心理上却很难调整——吃了十几年的饭,突然要戒了吃饭的习惯,搁谁身上都觉得不适应。

辟谷的头几天,一到吃饭的时间,韩姣就觉得饿的心慌,百里宁也相差无几。

舒纥严厉地管制两人,只允许吸风饮露。

就这样饿了好几天,韩姣很快有了一种快要成仙的感觉。这日到河边梳洗,她扭头见到河岸石块旁有一株植物,宽厚的叶子间还长着一颗红红的、如枣子般大小的果子,饱满红亮,十分诱人。

饿了好几日,乍见这果子,韩姣眼前一亮,一伸手就摘了下来。果子刚到手上,四周的叶子转瞬就枯了,她感觉了一下,果子芳香四溢,竟是一颗灵果,立刻一口吃了。

果子饱满多汁,香甜可口,可一入腹中,竟像刀剑一般,韩姣疼地死去活来,惊动了其他几人。舒纥也顾不上教训她,立刻用自身灵力引导她体内因那个果实而混乱的灵力。

韩姣疼了一个时辰才好转,面色苍白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立刻又有些惊喜,这些痛也没有白受,这颗果子虽然霸道,但是竟然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经脉被扩充了,而且变得更加柔韧。韩姣转痛为喜,高兴不已。

只有百里宁在看到河岸边枯萎的叶子时忍不住惋惜道:“朱玉果,三百年成熟的灵果。这颗才长了二十多年,你就这么囫囵吃了,太暴殄天物了吧。”

众人出宗后第一次遇上的天材地宝,就这么不到年份地被浪费了——带来唯一的好处就是韩姣成功辟谷了。

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庆国戍边的青阳镇,此处离庆栎村只有五里。几人却不得不停下步伐,因为天气实在是怪异极了。才入秋不久,这里竟下着鹅毛大雪。

众人看着漫天飞絮般的雪花,俱是惊讶。

眼前雪花飞舞,青阳镇的城墙,街道,砖瓦都覆地雪白,如银袍加身。路上行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来去脚步匆匆。

百里宁拦住过往的一个路人问:“大叔,这里怎么这么冷,以前就这样吗?”

路人抬头一看百里宁,难掩惊艳,再一看,被几人单薄的衣衫吓了一跳,讷讷道:“往年可不是这样,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听说是有反常必有妖孽,你们快些回家吧,别在外面逗留太久了。”说完疾步离去。

师兄妹几个面面相觑。

“这不会和我们的试炼有关吧。”孟纪道,说完又觉得晦气,立刻呸呸两声。

舒纥也觉得事态古怪,当下决定赶紧离开青阳镇,直奔庆栎村。于是一路疾行,有路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还未看清,几人已经远去了。

大风凌厉,雪花如鹅毛乱舞,青阳地界上仿佛一夜白头,白皑皑的世界里,只有离城镇一里远处有一幢屋舍,大门上挂着一番旗帜在风中翻滚,远远观去犹如摇摆的鱼尾,上书一个“酒”字,原来是一家酒肆。

今年气候异常,才入秋不久就落了大雪,往青阳镇外只有一条通道,早早积起了盈尺高的雪。往昔生意清冷的酒肆成了唯一歇脚的地方,此刻掌柜看着满堂因雪逗留的宾客,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地算着帐。

忽然门外有行人说话声音靠近,不一会儿,酒肆的木门被人推开,寒风夹着雪花从门外卷入,走进五个人来。当前的一个身材白胖的少年喃喃自语般地说着:“怎么无缘无故消失了。”

掌柜和伙计抬起笑脸往来人看去,瞧见他们衣衫单薄,连斗篷都没有穿一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直道怪异。

来得正是韩姣一行,进得门来,只见一楼宽阔的大厅里已坐了许多人,大半是贩夫走卒。只有其中两桌殊为不同,一桌最靠里,孤零零坐着一个耆耋老者,满头花白,身体佝偻,对外面的动静一点也不关心。还有一桌是四个年轻的男子,穿戴华丽,谈笑不羁。

舒纥对师弟妹们使了一个小心的眼色,这两桌的人都是修士。

伙计把他们引到靠窗的桌子。舒纥就要了一壶热茶,伙计大是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不一会儿,热茶就送了过来。

孟纪立刻就倒了一杯,先递到韩姣的面前,殷勤道:“小师姐请。”

要说这一路上,最憋屈的就是孟纪。他自幼钟情于孟晓曦,可惜经慧及这一事后,孟晓曦眼中只有舒纥,和其他人又处坏了关系,只好不理不睬,虽一路同行,却像陌生人一般。对孟纪稍好一些,但也只是多说一两句话。孟纪大感苦闷,面对的对手又是敬重的大师兄,他不知该如何才好。到了这个时候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师姐韩姣。只是在赤山洞内,他几次出言顶撞。韩姣恼了他,待他爱理不睬。

孟纪愁坏了,两边都没讨得好,一路上做低伏小的拍马屁。

韩姣嘬了一口茶,望望窗外,有些魂游天外的样子。

这场景几人早已熟悉,都只是笑了笑,各自饮茶。一杯还未喝完,孟纪就忍不住提道:“庆栎村不见了,我们的试炼题怎么办?”

他不提还好,一提及几人都是犯愁。舒纥长长叹了一口气,拿出那块紫色的试炼玉牌,手指无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说道:“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怎么会走错,”百里宁道,“方圆十里内都走遍了,什么村子都没有,刚才问了路人,也说庆栎村一夜之间不见了。”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散了,几人面面相觑,脸上泛着难色。

紫色玉简里的题目他们看过不知多少遍了,那是“庆栎村有古怪,一探究竟”,现在答案也有了,难道他们能在玉简里记录——古怪缘由不清,因为村子消失。

师兄妹几个来试炼时都抱着毅然的决心,现下却茫然一片。原先他们来寻找修士失踪的原因,现在整个村落都消失了,难道他们要改成寻找村子的踪迹?

正在愁着脸讨论,忽然有一男子走到他们桌前,爽朗地招呼:“各位道友。”

韩姣等人向他看去,各自回了一个礼。男子身着一身姜黄缎的长袍,束发用的是金冠,腰上缠着青玉带,手上带着两个宝石戒指,富贵之气迎面而来,反而让人忽略他的样貌。仔细一瞧才知道,他方脸蚕眉,鼻高唇厚,长相有古朴之风。

男子手掌一张,一块亮光闪闪的牌子露了出来。韩姣等人一见,明白了,原来是珍宝十二楼的人——七派之中只有他们在宗门信物上镶嵌珠宝和玉石。

舒纥等又站起,重新打招呼,这次口中喊的是“师兄”。

七派同气连枝,这是规矩。男子脸上笑容更甚,指了指舒纥手中的紫色玉简,说道:“刚才见了这个,就猜各位是碧云宗的师弟师妹。”他的修为已是小成境界,如此称呼众人正是应该。他又转头,朝自己那桌努了努嘴,桌上还有三人,举杯对舒纥等示意。

“敝下姚复,”男子道,“不知诸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此地距离碧云宗不近啊。”

何止不近,简直是太远,普通人若是骑马,都需要近半年才能到。

舒纥也不隐瞒,把宗门试炼一事说了。

姚复惊讶道:“提前试炼?”随即想了想又赞道,“碧云宗真是有远见,令人叹服。”

韩姣等人不明所以,提前试炼有什么好叹服的,都拿眼睛看他。姚复比他们更诧异:“你们还不知道吗?海外三岛,中州大山,天堑悬关的散仙结成了同盟,前些日子上碧云宗交流道法去了。”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上门挑战。几人闻言大惊,离开宗门后就专心试炼,从未听说过这种消息。

“为什么?”百里宁问出众人心中的疑问。

姚复道:“表面上理由是七派占用碧云天太多资源,导致散仙修炼困难重重,他们来讨个公道。”

孟纪问:“那真实目的呢?”

姚复促狭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吉祥天的地图。”

韩姣暗自叹息,心道果然如此。自从传出碧云宗藏有吉祥天地图的流言后,这种情况就可以预见。舒纥等却是深深皱眉。孟纪气道:“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就跑到我们宗门去闹,这算什么事。”

姚复道:“诸位师弟师妹不用太担心,碧云宗根基深厚,那些人讨不到便宜。”

几人对宗门都深具信心,点头称是。

“只是不知道这散仙联盟会不会轻易服输,”姚复又道,“要说实力差别,散仙和七派是云泥之差,何况七派之首的碧云宗,可他们偏偏找上门去,事情不是很蹊跷。”

众人听了不语,孟纪嘀咕了一声道:“世上总是有不自量力的人。”

作为碧云宗的弟子,说出这样傲气的话丝毫不令人奇怪。姚复笑着摇了摇头。韩姣轻声问道:“姚师兄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姚复脸色平静道:“是有些风言风语,只是不知真假。”

他的口气与话语截然不同,分明有几分把握。

舒纥都耐不住气说道:“师兄但说无妨。”

姚复把头往前靠了靠,嘴巴不动,用灵力化声道:“听说那些散仙之前和离恨天的人联络过。”

他的这句话是用灵力所化,普通人根本听不见。韩姣等人狠狠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他。

“要是没有背后力量和挑唆,散仙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前去碧云宗。说什么资源匮乏,被七派占去,这些借口怎么骗得了人。宗派与散仙之间的不平,千年以前就已存在,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发作。散仙实不足为惧,但是背后有人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他说的句句在理,舒纥等人都陷入了沉思,默不作声。

韩姣问道:“可是离恨天不是内战连连,谁会这个时候到碧云天来捣乱呢?”

“这位师妹问的一针见血啊。”姚复眼睛一亮道,“不少人都是这么想。可听闻离恨天的公子襄是魔主显身,他一向智谋过人,除了离恨天,说不定对碧云天也有图谋。”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不,不会吧。”百里宁道,“魔主统一离恨天是自古的传说,可是他要碧云天做什么。碧云天内是修道的正宗,又有各大宗派家族,岂能坐视不理。公子襄既然有谋略,就该知道碧云天和离恨天决然不同才对,所以两重天才能相安无事几百年。”

姚复面露得色:“这就是魔主高明之处啊。不需要自己动手,先挑动碧云天的散仙。若是碧云天内自己乱了,他不是要省力许多。虽然相安无事,但是师妹可别忘了,五六百年前,两重天可是征乱过的。”

几人都不语。舒纥慨叹道:“姚师兄的话真是发人深省。”

姚复摆摆手:“也就是对时局分析分析罢了,不值一提。”他见几个人已经把他所说的都听进去了,不由颔首微笑,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些争斗与我们这些低阶弟子也没有多大关系。不然你们宗门也不会将你们派出来试炼,说到底,真正掌握关键的还是高阶修士。诸位师弟师妹觉得呢?”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他。

“可是以后真要乱了,首当其冲受到危害的还是我们啊,”姚复道,“宗门要顾不上我们了,灵石,药草可就没有供给了。修成大道可就更难了。”

韩姣等不解:“姚师兄的意思是?”

姚复拿出一张透明的、薄如纸片的玉牌:“诸位不如看看我们珍宝十二楼的灵卡——这可是修行的保障啊。只要拥有这张卡,就可以在珍宝十二楼开的灵宝斋内支取一百枚灵石,或者换取同价的法宝灵器帮助修行。”

孟纪张大了嘴:“送的?”

“相当于就是送的,”姚复道,“只要每年一桩领取灵宝斋发布的任务即可。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开采灵脉矿,或者寻一些灵草,还有开掘一些古人墓就行了。”

韩姣无语,原来是推销。

珍宝十二楼是七派中唯一以经商为主的门派,真是名不虚传——任何商机都不错过。

舒纥等也是神色呆呆的,大概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韩姣忍不住问:“姚师兄,刚才你说的离恨天那些,不会是唬我们吧?”好方便推销后面的那个。

姚复脸色肃然道:“师妹说这个话可冤枉我了。我们珍宝十二楼做的是正当买卖,消息自然是真的,灵卡也是真的,就看诸位是怎么看待这事了。”

他笑的一脸真诚,灼灼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

韩姣抿唇笑了笑,又低头喝茶去了。

舒纥几个此时已明白过来,各自心思不同,不过同时都想到了一点:姚复说的不会的是捏造,但是前面把形势说得危如累卵,仿佛碧云宗四面受敌,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一般,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

舒纥婉言拒绝道:“我们几个都是宗内不成材的弟子,师兄实在高看我们了。”

“怎么会,”姚复立刻道,“我在外面行走很久了,眼光可好着呢,师弟师妹们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日后前景不可限量。”

“姚师兄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师弟怎可妄自菲薄。我们修行求的就是天道,既是寻求天道,也是行逆天之举。若是没有一点气血和毅力,怎么能成大道。所以师弟啊,输什么都不能输在却灵石上。有了灵石,可以省却多少麻烦。炼器,灵丹,妙药,说到底都是灵石啊,用了我们珍宝十二楼的灵卡,只要在碧云天内,随时可以取到灵石,我们的店铺遍布又广,十分方便。你们宗外就有两个,别地地方也……”

他霹雳巴拉倒豆子似的一长串话,把几人都说呆了。

尤其舒纥坐在他的身旁,首当其冲。面对他一脸亲切,又一口一个师弟师妹的,舒纥只觉得两耳生风,大脑肿胀,偏偏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张了张唇,还未发出一个音。姚复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地来了。

“姚师兄,喝茶、喝茶。”孟晓曦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哎,师妹好眼力,正是有点渴了。”姚复道。

说了这么多,能不渴嘛,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刚才说了这么多,师弟师妹也知道灵石的重要了吧。平日你们在宗门内还没有感觉吧,每月有宗内发送。可是据我所知,七派规矩都差不多,宗门灵石攻击也只有十年而已。以后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没有想过对不对?对不对?幸好你们遇上我了啊。要知道灵石就像俗世的钱财一样,有句俗语叫‘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真是至理名言啊。一块灵石在关键时刻能让人成不了仙……”

舒纥孟纪坐在他的两旁,已经面如土色。孟纪向韩姣递了无数个求救的信号,直到舒纥都放了个郁闷的眼神过来。

韩姣忍不住扑哧一笑,等几人都看过来时,立刻换了正经的表情,对姚复道:“师兄真是见多识广,让我等佩服,只是我们是来试炼的,可现在村子都不见了,不知道师兄有什么见解指点一下。”

姚复连绵不绝的话被打断了。

舒纥几个一听,心里都道:对呀,与其听他推销的废话,还不如让他说点正事。可见对方这推销攻势的厉害,让他们连来干什么都快忘了。

姚复想了想道:“庆栎村消失是有些古怪。不光这古怪,诸位师弟师妹不觉得这天气也古怪地很吗?我来的时候问过当地人,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天。两桩怪事在同一地点和同一时间出现,里面一定有所联系。”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举杯喝了好几口。

“什么联系?”孟纪趁机问。

“不知道,”姚复道,“我要是知道能不告诉诸位吗,师弟也太看轻我了。但是要知道有什么联系和古怪也不难,不过点大的地方,一寸寸地查也能查出个好歹来。与诸位相见也是缘分,若是师弟师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一声,七派之内亲如兄弟。”

舒纥几个有些感动,虽然话多了一些,但是人还真是没得说,又热心又诚挚。

韩姣笑吟吟地问道:“遇到师兄的确是机缘。只是这种穷乡僻壤,师兄怎么会到此地来?”

姚复顿了一下,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转头看看韩姣,发现她神色无辜,一派天真。他作势干咳了一声,又抿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离我们十二楼只有百余里,天气异常有怪相,所以楼内长老让我等来探查一下。”

……众人都无语。

刚才说的豪气干云的原来都是废话,他也是奉宗门命令来查情况的。

“所以我们真是有缘啊,碧云宗离那么远,居然能让我们的任务都领到一块去了。要说师兄我怎么能不关照各位师弟师妹呢。我们四个加上你们五个,九个人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就不信了。你们不用担心,过一会儿我们就去查个清楚,任务拿下不成问题。倒是灵卡的事你们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只有七派内的弟子,我们才能发灵卡,其他人可享受不了这好处。”

如果不是七派弟子,早就一个禁言术再扔出去了,众人齐齐心想。

姚复的絮絮叨叨实在功力深厚。如果唠叨也能评个境界——他起码都元婴了。无论何种话题都能说上半天,不一会儿,舒纥几人都有了头昏脑胀的感觉。

忽然门外一阵“唆——”的破空声快速而来,普通人好无所觉,修仙者立刻就察觉到了。

姚复一惊,舒纥等一喜,都转头向门看去。

转眼之间就到了门口,停留不动。

姚复道:“是修士,怎么不进来?难道是察觉到我们了?不对呀,察觉到了也该进来,除非是见不得人的,这种荒僻地方,有见不得人也不奇怪,不知道是谁。”

众人:“……”

哐地一声,门猛的一下被砸开。

酒肆里所有的人都朝门外看去,神色各有不同。

进门的是一个劲服的少女,让众人眼前一亮。她秀发乌黑,柳眉凤目,十分明艳,尤其装束别致,把身体曲线勾勒的玲珑曲折,衣服下摆又短,露出修长的腿,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分外吸引别人的目光。

进门在堂内扫了一圈,少女看到舒纥一桌时停留了一下。

美丽的女子通常自负,第一关注往往也是同类。她看韩姣三人的时间比别人加起来都多。

姚复惊讶道:“她是在看我?”

少女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飞快移开眼。又去看其他桌,最后盯着最靠内的一桌一动不动。

那是舒纥等进门也最先注意到的,除了珍宝十二楼四人所坐的那桌,还有个耆耋老者独处一桌。

少女盯着头发花白的老者看了半晌,目光愤愤,好似要燃起火了,忽然狠狠一跺脚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咦?韩姣几个都生出好奇来。

少女话语中有怒有嗔,还有些微的幽怨,实在不像对老人说的。韩姣等都知道这个老者是个修士,所以还可以理解。但是堂内坐的大多是普通人,看了眼前这一幕都奇怪极了,一时间纷纷讨论起来。

有的说话大声了些,说道:“这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眼睛好像不大好啊。”

“放肆。”少女大怒,随随手一挥,一股厉风刮出。几个刚才说话的人眼前一黑,惊叫出声,四五人都摔倒地上,捂着脸嘶喊不停。从几人手指缝里流出的血来看,受了不小的伤。

一语不合就击人重伤,这在修仙界并不少见。

修士拥有远超凡人的神通,把凡人视作蝼蚁的大有人在。

韩姣等人却都神色一凛,互相看了一眼,都猜测这个少女应该是散仙一流。七派的弟子虽然也不把凡人对等看待,但是自持身份,做法没有这么肆意激烈。只有散仙行事才会无所顾忌。

姚复又道:“哎呀哎呀,这姑娘脾气不好。”

少女立刻一眼扫了过来,目光凌厉,同样一记刀风过来,扑到桌前却消失无踪了。她惊异了一下,柳眉一抬,又要发作。

桌上一直闷不吭声的老者开口道:“师妹,你做什么?难道忘记师父交代的话了吗?”声音清朗,断然不是老人。

少女转头过去:“你还记得我爹说的,那你怎么抛下我一个人跑出来了。怎么?你那么长时间躲着我,不和我说话,我爹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他老人家一走,你也把答应的都置之脑后了。”

老者似乎叹息了一声道:“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少女不依不饶,“难道正事就需要躲着我?”

老者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众人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都感觉到他的无奈。这个少女当着人面毫不顾忌地袒露私事,有些不懂人情世故,更多的还有一些任性刁蛮。

“师妹,等我做完事后回去再说吧。”老者抬起脸,面无表情,又退让了一步。

少女咬了一下红唇道:“不行,现在就说清楚。”她冷眼瞅了瞅大堂里的人,哼声道,“这些人你又怕些什么,有什么他们听不得的,等会都杀了就是。”

韩姣等人都皱起了眉,手段激烈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师妹!”老者喝了一声,责备的意思异常明显。

大堂内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直躺在地上挣扎的几人,捂着脸连呼痛也停止了,只粗喘着气,分外凄惨。

酒肆大堂内原本的议论声说笑声都消失了。掌柜躲到了酒台后,伙计站在角落里,有几个客人见机不对,站起来就往要往门口逃去。少女毫不手软,手指一掐,两道红烟迎面罩在逃跑的人身上,一时惨叫如唳。老人再也坐不住了,人影一闪,已站在大堂中,双手一招,几个惨叫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扔到了远处。

只见几人身上的红烟散去,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淌着淋淋的鲜血。

普通的客人被吓得肝胆欲碎,有几个直接就晕了过去。

“都是无辜的人,你怎么能下这般毒手。”老人声音沉硬如铁,再也不是刚才敷衍的态度。

舒纥等人也都露出怒容,看着那少女不语。

“为了几个蚁民,你就这样对我?”少女的声音比他还要响,十分委屈。

老人沉着脸不理会她,转过身,往韩姣等人和珍宝十二楼这两桌走来,站在两桌中间,团团作揖,客气道:“师妹无状,让诸位道友见笑了。”

珍宝十二楼那一桌的三人都不说话,往舒纥等人看了过来。姚复盯着老人看个不停,难得没有开口。这是谦让给碧云宗的意思,舒纥只好接话道:“同是修道中人,阁下何必还藏头露尾。”

老人不做声响,身体略微动了一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老人就像返老还童了一般,头发慢慢变黑,皮肤也恢复了光洁。一眨眼,就已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形笔挺,肩宽腰窄。容貌倒不算是美男子,但是眉目疏朗,五官刚毅,目光如泠泠的泉水,整个人都有一种清心寡欲,又如松竹般高洁的味道来。

“在下陆绅,那是我师妹穆真真。”他谦和地和众人打着招呼,回头看了少女一眼,示意她过来行礼。

穆真真往众人一瞥,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站着动也不动。

陆绅皱眉,回头代师妹又作了一揖。

他本身的修为已到小成境界,态度还这般客气有礼,众人自然不能再摆架子,一一作了简略的介绍。寒暄了几句后,大致各自明白了一些情况。

陆绅得知两桌上竟是碧云宗和珍宝十二楼的弟子,心里也大为吃惊。穆真真在一旁听到了,柳眉横竖,先前还只是不耐,现下倒有了几分不满。

众人都看出她的脸色,互相用疑问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见陆绅还与众人有的没的闲聊。穆真真怒道:“师兄,还与他们罗嗦什么。”

被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打断,众人的脸色都冷了下来。陆绅在心底叹气,说道:“与诸位道友相见是缘,只是现在还有任务在身,就不担扰各位,就此别过。”

说完就往外走去,穆真真上前想拉住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她狠狠跺了跺脚,不依不饶地又跟了上去。师兄妹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了酒肆。

韩姣等人还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师兄你和七派的人多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爹他现在正去碧云宗讨公道……”

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韩姣几人面面相觑,心道,原来去碧云宗踢馆子的还有她爹啊。

“这姑娘脾气可真不好,”姚复嘀咕道,“可惜了那么一副好样貌。刚才你们听到没有,她说她爹去碧云宗讨公道。难道她爹是散仙之流。刚才那个陆绅说话可真滑溜,介绍师门也含含糊糊,只说是中州大山的小门派,说了哪个门派没有?嗯?”

一听他又开始絮叨,韩姣几人感觉头又开始发胀。

另一桌的三人此时走了过来,见姚复说个不停,其余人都面色萎靡,不由都笑了起来。舒纥等人立刻起身见礼。出自珍宝十二楼的人都透着一股珠光宝气,三人和姚复一般,衣着华丽,身上装饰着各种宝石。

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个看起来已到了中年,姓刘,已进入小城境界多年。剩下两个年轻弟子都长着一张娃娃脸,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是尹氏兄弟。为了区别兄弟,分别叫做大尹小尹。

刘师兄拍了一下姚复道:“好了好了,师弟师妹都要被你吓倒了。”

姚复问众人道:“吓什么?师弟师妹怎么了,脸色都有些不好……”

大尹直接道:“闭嘴。”

小尹则走到韩姣三师姐妹的旁边,一口一个“师妹”地套近乎。

众人正寒暄。掌柜和伙计却走了过来,又是弯腰又是作揖,乞求道:“求仙长们行行好,施以援手。”

大堂内还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人,此刻已经喊不出声了,其中几人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已经断了气。掌柜吓得半死,只能来哀求众人。

舒纥心中不忍,给几人施了治疗。但穆真真下手太狠,伤者个个削骨断肉,若没有灵丹绝难恢复。

就是财大气粗的珍宝十二楼,也不会把灵丹用在凡人身上,众人见伤势止住了,就一起离开了酒肆。

外面大雪纷飞,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遮天蔽日一般。

刘师兄道:“既然诸位师弟师妹是要去探查庆栎村,我们也一起去。两件事必有联系,我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舒纥心中也这样想,当然不会拒绝,带着师弟妹跟随在珍宝十二楼四人的身后。

韩姣和百里宁留在队伍的后方,观察了一下,发现珍宝十二楼的四人,姚复和刘师兄都已是小城境界,尹氏兄弟一左一右疾行,速度匀和,又暗合规律,仿佛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姚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回头一边还念叨:“碧云宗的试炼听说是以过程为重。要是庆栎村真的消失不见,找不到了,你们也别急,把情况记到玉简里,回宗门一交就是了。你们师长凶不凶?凶的话就说几句好话,不凶就更容易了,哎,到底凶不凶?对了,你们哪个峰的,听说飞云峰的峰主很凶,我没说错吧?”

舒纥和刘师兄加快了速度。

大尹瞪眼道:“吵死了,闭嘴。”

凡是话唠,脸皮都比一般人来得厚。姚复笑了两声,窜到大尹身旁:“我这不是和师弟师妹加深一下感情嘛,都像你们这样,不说话不交流,怎么能行。”

韩姣等人已飞速从他们身边掠过。

在修士眼里,庆栎村离酒肆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刘师兄率先慢下了速度。舒纥提醒身后众人:“前面有人。”

韩姣等人之前已来过一次,庆栎村不光是人消失了,甚至房舍屋子都不见了,留下一大块平地,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皑皑一片。

“是他们。”孟纪道。

雪地上行走的两人很眼熟,就是刚才离开的陆绅和穆真真。两人走的很慢,像是在散步,可是绕来绕去也没走远,又似乎在兜圈子。

“他们在干嘛?”姚复问。

韩姣等人也不明白,遥遥看着。

话唠从不需要别人接嘴也能继续下去:“你们看,他们跟着什么东西,那么小,是什么?老鼠?松鼠?黄鼠狼?”

虽然姚复废话奇多,但是也提醒了众人。仔细看去,那两人的确跟着一个小黑点在雪地上来回转悠。

小尹道:“去看看。”

他才一动,那边的陆绅已经察觉,转过头,目光凛凛地看来。

双方视线一对,陆绅怔忪了一下,默然了一霎,朗声说道:“诸位道友怎么也来了?”

他说话口气平和,却含了一丝质疑的味道。

一天之内两次见面,而且一前一后——确有跟踪的嫌疑。

穆真真奚落道:“七派一向如此,惯会霸占资源,不知想干什么。”

闻言,刘师兄捋了一下衣袍,大大方方走过去道:“真是巧了,这里天气异常,又有村落无故消失,我们奉了师门命令前来探查。怎么你们也是一样?”

穆真真一脸的不信。陆绅迟疑了一下,袖子一挥,地上一个黑点窜起,哧溜一下钻到了他的袖子里,速度如闪电一般。众人都没有看清,他脸色平静说道:“师门命令,也与此地有关。”说了那么一句后就不多言。

两方都有顾忌,此刻心中都有些戒备和猜疑,匆匆一个招呼后,各自散开。

地方并不大,又自发自觉地划分成了两块。

刘师兄和舒纥商量道:“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现在选的地方和我们一样,我们一边查一边看他们的动静。”

另一旁的穆真真俏脸微沉,看架势就要过来理论,被陆绅给拦住,两人低低说了一会就安静了下来,也观望着这方。

刘师兄和舒纥各自带着师弟师妹在雪地里搜寻起来。

韩姣和百里宁一组,绕着雪地走了一圈,又用灵力探查,可丝毫没有结果,就如同她们第一次来时一样。

百里宁道:“刚才我看到那好像是只老鼠,鼻子还是金色的。”

韩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的是陆绅袖子里的东西,“金鼻子?探宝鼠?”

探宝鼠是一种四阶灵兽,据说在上古时期,这种鼠类是生活在金矿之中,鼻子是金色的。闻到金玉珍宝就会留着不走。后来被修仙者收养后,探宝鼠的作用就变得更大了,能探寻天材地宝,法宝灵器。

“不是很确定,就闪了一下。”百里宁道。

韩姣心中也疑惑,难道这两人来这里是找宝贝的?

找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毫无所得,只能望着这一片皑皑白雪兴叹。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还用了一个叫星云印的法宝。刹那间,天空星星点点,闪烁不定,仿佛撒了漫天的金沙。过了片刻,光芒敛去,又恢复了雪天。

刘师兄沮丧道:“查不出异常。”

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查不出,众人都感到不服,再看穆真真满是哂笑地看着这边,更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稍一合计就决定打持久战。

就如同宿在荒野一般,几人留在雪地里。姚复拿出如核桃般大小的木雕小屋,灵力一施,变成了一桩大屋伫立在地。众人分成两队,日夜轮流探查。穆真真原本对陆绅说的任务还心存怀疑,执意要跟到这里一看究竟。现在见两派的弟子打算在此留宿,心里更加气恼,顿时兴起意气,打算要一争高下,也留了下来。

她对七派从小就无好感,这主要来自于她父亲的耳提面授。

穆真真的父亲是中洲大山有名的散仙——穆阳真人的独生女。穆阳的灵根不好,属于中品,年少时他游历了整个碧云天去七派拜师学艺。当时有几派正是紧闭山门,有几派招收弟子门槛很高,对于中品灵根根本不入眼。他一路碰壁,也没能进入七派大门。转眼耗费了岁月,他已到了中年,意气颓唐地来到了中州大山。机缘巧合之下误闯了一处上古墓地,在其中找到一本修炼法诀,就此走上了修行道路。

他本身修炼刻苦,又在中州大山找到不少灵花仙草,修为突飞猛进,花了两百余年堪堪踏入元婴境界。

到了这时他感到志得意满,回忆过去,就埋怨七派不识人才,每每想起就多有诽议。

在元婴境界停留了几十年,自知再无寸进的可能后,他与姬妾生下一女,就是穆真真,自幼娇养长大,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穆真真耳濡目染,对七派打从心底反感。

她又自视甚高,虽然境界不高本领不大,但是心气却特别大。除了师兄陆绅还能管束几分,对其他人都视之无物。

此次狭路相逢,她便赌气要在这里寻出个究竟来。

两方在雪地里待了四天,众人各自施展手段,上天的,入地的,敲山震虎的,抛砖引玉的,但凡能起到搜索作用的法术和法宝,一起都用上了,雪地依然是洁白空旷,半点端倪都没显。

“不可能啊,怎么会没用?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不是上天就是入地了,还能去哪里?”姚复挠头道。

无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四天下来,众人不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大受打击。

忽然听到另一边“吱吱——”的叫声。

孟纪问:“什么声音?”

众人一起转过头去。陆绅站在雪地里,袖子不停地摆动,动作有些奇怪,像是衣袖牵动着他。穆真真在不远处着急。

过了好半晌,陆绅才停了下来,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向这一边走来,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诸位道友在这里寻找什么?”

“村子,”舒纥接话道,“这里原本有一个村庄,现在不见了,我们就是来查询根源的。”

陆绅目光中流露出怪异和不信:“就为了一个村子不见,诸位不远千里从碧云宗来此?”

舒纥有点不高兴:“这是我们的宗门任务。”

陆绅定定看着他,没有发现一点作伪的成分,想了一想,终于道:“此地确实有些怪异。”

穆真真急道:“师兄!”

陆绅被她打断了一下,头也没回,神色依然平静,继续道:“其实我来此地,并不是为了师门任务,家师离开已有两个多月了,并没有留下任务。前几日,我路过此地,发现天气不知缘由地异常,而且灵宠躁动不停,就想来一探究竟。此地原来有没有村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里留有法宝的反应。”

“法宝?”众人都吃了一惊。

陆绅从袖子里甩出一只老鼠,灰色的毛皮,额头一条金色的细线,一直延伸到鼻尖,此刻鼻子正一闪一闪发着光。

韩姣心道:果然是只探宝鼠。

探宝鼠落地之后,浑身的毛炸起,在地上团团转,抓抓这里,刨刨那里,极为暴躁不安的样子。

众人一看这个反应,脑中齐齐想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天材地宝。

还有什么比遇宝更高兴。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已挂上了喜色。陆绅一看众人反应,眼露警惕道:“诸位道友在此辛苦搜索了几日,想必已清楚此地看似平常,其实古怪非常。今日这只探宝鼠暴躁难训,恐怕是有线索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沉默地看着众人。

文弦而知雅意,舒纥和刘师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是来谈条件了。

“道友是想和我们合作?”刘师兄问。

“各取所需。”陆绅简洁道。

意思是:两派查出天气与村子消失的谜题,而陆绅可以取走隐藏的天材地宝。

刘师兄冷笑了一下:“道友打得如意算盘。可你怎知此地留有的是法宝,而这法宝又和我们要找的原因有关?”

陆绅不急不缓道:“种种怪异都集中此地,若说没有关联绝不可能。法宝出现都会引来异象,想来这天降大雪等现象都是法宝出世的征兆。”

大尹道:“既然如此,我们要查的已经知道根源了,就此上报宗门,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看他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韩姣等几人都笑出声来。

陆绅并不接话。

舒纥道:“道友提议合作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此地就算有法宝不假,也不是那么好取的。”

天材地宝灵气丰沛,而且由于互生互利的天然习性,一般出现的地方不是有异兽守护,就是有天然的危险。陆绅也深明此理,逗留了四日,他心中也感觉越来越没有底,不然也不会主动透露发现法宝一事。

和七派众人合作有利有弊,首先七派势大,有仗势欺人之感,这是弊。但是七派弟子本领高超,其中几派作风严谨,若是事先有约,事后不会杀人夺宝,碧云宗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利远远大于弊了。

陆绅事先已思量再三,在自己毫无把握,又带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累赘师妹的情况下,此刻选择和两派合作是最稳妥的。

珍宝十二楼是以利争先的门派,四人刚才一听说法宝,心中已隐约转过杀人的念头。但是碧云宗的几人都是初出茅庐,没有这样心狠手辣的想法,两派立场相同,商量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法宝一出该归谁?”舒纥问了关键问题。

“各凭本事吧,”陆绅早已想好,沉声说道,“若是我侥幸取得宝物,希望诸位不要违背誓约。”

孟纪哼了一声道:“若你真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取宝,那就随便你拿走。”

陆绅见众人都默许了,微微一笑。穆真真这时上前嗔视他道:“师兄你糊涂了,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众人一见这刁蛮少女,都不做理会。

陆绅皱眉训道:“我自有主意,你别插手。”

穆真真不忿,还要开口。陆绅已侧过脸和刘师兄舒纥等人商量起来。

舒纥问道:“你的灵宠又焦又燥,是不是已发现了什么?”

“每当法宝出世,离的距离近了,它都是如此。”

众人一听心头大喜。刘师兄道:“只有今日如此吗?”

“前几日也有反应,但是今日特别暴躁,在灵宠袋里几乎就要自己钻出来了。”陆绅颔首道。

尹氏兄弟齐声道:“那赶快让它去找啊。”

陆绅心念一动,口中默念法诀,探宝鼠抬起头,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口中吱叫不停,忽的一下就在雪地里窜出很远。

众人精神大振,立刻跟随在后。

探宝鼠低头,金色的鼻子在地上一拱一拱,快速地在雪地上跑着,很快就兜转了一个圆圈,回到原地,焦躁的在地上蹦跳。

众人一看,这就是在雪地上溜达了一圈。

“哪里有法宝?”孟纪问。

小尹嘻嘻笑道:“这探宝鼠不是被闷久了,出来散步的吧?”

其余人都看着陆绅。他低头看着灵宠,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发出,过了一会儿抬头对众人道:“看探宝鼠的反应,法宝就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我们看不到。”

“还是隐身的法宝。”大尹讥道。

刘师兄道:“有些法宝到了特定时辰才会现身,我们耐心等等。”

众人就在雪地里各自休息,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探宝鼠。

到了傍晚时分,日光西斜,天色渐沉。探宝鼠尖叫起来,又跑了一圈,在雪里左转右窜,仿佛被困在无形的笼子中。

众人始终没有在雪地里找出什么,折腾了半天,结果与前两日没有不同。

到了夜里,韩姣几个打坐休息,刘师兄带着尹氏兄弟和陆绅穆真真守夜。

那只探宝鼠叫唤个不停,韩姣心中有些烦躁,打坐时怎么也无法进入空明状态,过了许久,眼皮慢慢沉重起来。

经过一夜,天色渐渐发亮,雪不知何时已停住了,阳光穿透晨雾,映着满地雪色隐隐带光。

耳边响起各种声音,韩姣睁眼醒来。

几十户人家凑成一个村落,白墙灰瓦,炉灶生烟,有几个孩子站在篱笆里互相喊着名字嬉笑,还有身着简朴的妇人在打扫前院。

韩姣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醒了,被突然出现的村子骇了一跳。

“庆栎村?”百里宁惊讶出声。

蓦然起了一声尖锐叫声,众人看去,穆真真神色惊惶,一手指着前面大喊:“这是什么,怎么出现的?”

“消失的村子又出现了。”舒纥望了望四周,逗留了这么多日,他们对附近的景致早就熟悉,只有眼前这个村子,出现的又怪异又突兀。

“大师兄,”韩姣悄声道,“昨夜不是有守夜的人吗?”

舒纥点点头,立刻找刘师兄和陆绅询问。

刘师兄就是守夜的其中之一,他脸色沉郁道:“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尹氏兄弟也是同样如此。穆真真原本就没打算好好值夜,交给师兄后就去休息了,对昨夜情况一无所知。陆绅想了片刻道:“晚上好像有迷雾。”

“没错,”刘师兄也想了起来,“的确是有迷雾,来得无声无息,我刚察觉就人事不知了。”

众人都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让所有人都在无防备的情况下失去知觉,如果是怀有恶意——后果连想也不敢想。

老成如刘师兄舒纥等几个,面色沉凝如水。韩姣孟晓曦等默不作声。只有小尹孟纪和穆真真震惊之余有些跃跃欲试,急于进村查明情况。

“先别急。”刘师兄目光扫过几人,制止他们的莽撞。

韩姣看了看陆绅,似乎想问什么,眨了眨眼有些犹疑。舒纥注意到了,低声问:“小师妹想说什么?”

“那只探宝鼠……”韩姣轻声道。

舒纥眼睛闪动了一下:“还是你仔细。”转过身立刻问陆绅道:“不知道友的探宝鼠在哪里。”

陆绅苦笑了一下,从灵宠袋里抓了一团毛茸茸出来,摊在掌心里。

目光立刻聚拢过去,只见昨天还吱吱呀呀闹个不停的金鼻子小鼠现下闭目酣睡,缩成一个毛球。

“怎么这个样子了?”孟纪脱口就问。

陆绅斟酌道:“往常出现这个样子就是找到宝物了。”

探金鼠一旦找到宝物,就会守在一旁睡眠。众人多少也了解一些,只是眼前空无一物,探宝鼠却睡个不停,一时间都感到迷茫极了。

“哪里有宝物,”小尹戏谑道,“这老鼠莫不是昨天叫累了,今天就傻睡吧,你说这里有宝物,别是空欢喜一场。”

穆真真怒视他道:“胡说八道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刘师兄立刻按住尹氏兄弟的肩膀。

陆绅也将穆真真拉到身后,他的神色一丝未变,依旧平静,唯独眼里不时泄露出一点焦躁。探宝鼠虽然不是什么高阶灵兽,但是自从他驯养之后,从未出过差错,眼前这一次事事出乎意料,让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舒纥站出来圆了场面,慢慢说道:“要想解开谜底,我们都需要进村子一次。”

“是啊,消失的村子都出现了,总不能就此裹足不前吧。”

众人都爽朗地笑了笑,看样子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村子并不大,总共只有三十户不到的人家。出于谨慎,碧云宗、珍宝十二楼、和陆绅师兄妹两人分成三路各自去探查。

舒纥一行走的是村子的南边,那里几户人家的院子都离得近,三四个村妇都穿着浆洗地发白的衣裳,凑在一起拣菜,见了韩姣几人也不见生。

韩姣和百里宁就趁机问了好些问题。村妇见识浅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若是问“今年天气实在反常,不知是何原因?”她们便答:“十多年前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天气。”

再问“前几日村子里可有人外出?”妇人们答:“天气寒冷,少有外出的,留在家里取暖呢。”

又问及:“村中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妇人们都笑了:“这里十年都如一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圈问下来毫无所得,韩姣等人面面相觑:这里的人对村子消失竟然毫无所觉。

“太奇怪了,”孟纪眉头拧成了川字,“她们都不知情?”

舒纥叹了一声:“再去问问其他人。”

众人立刻分散开,又找了几位老人孩子套话,得回来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一点意义。

难道从这些村民这里什么都问不到,舒纥皱起眉,心底也开始燥起来。等师弟妹们重新汇合后,他的目光从众人迷茫不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韩姣身上。

“小师妹,”舒纥招手把她喊到身边,“你有什么看法?”

韩姣眨了眨眼,轻轻摇头:“都是普通人,看不出什么异常。”舒纥略有些失望,沉默不语。她眼珠一转,又接着道:“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奇怪。”

舒纥看她一双明眸闪闪熠熠,莞尔道:“还不快说。”

韩姣笑了一下道:“这个村子里只有老人孩子和女人。”

孟纪拍头道:“对啊对啊,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这里没有男人。”

舒纥瞪他一眼:“小师妹继续说。”

“我和师姐就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说村里的男人去挖矿了。”韩姣停了一下,孟纪张大眼等她的下文,舒纥眉梢挑起,孟晓曦波澜不兴,仿佛已经知道。韩姣多看了她一眼,又道:“这里方圆五十里地,我们之前都找过了,根本没有矿脉,所以我和师姐就追问,那些男人到哪里去挖矿了。村里的人都回答不出来,若是再要问仔细,她们就跑到屋里把门关了。”

舒纥转头一看,果然好多户人家都紧闭门扉。

“那是为什么?”孟纪道,“难道她们连矿洞在哪里都不知道?没道理啊。”

没道理的事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几个人同时都想到,这说不定是一个突破口。舒纥立刻道:“快去找刘师兄他们。”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集中在村子西边。舒纥等人跑去,正好看到姚复拉着两个村民喋喋不休地说话,把两人吓得面色青白。

“大师兄,”韩姣看着眼前有些疑惑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很不对劲。”

“怎么?”

“那些村民看到我们的反应太平淡了,”韩姣指了指珍宝十二楼的四人道,“对着他们太过自然。”

庆栎村位置偏僻,土地贫瘠,从房屋构造和妇孺穿着来看,生活十分贫苦。但是见到众人既不惊也不慌,态度平静无波。珍宝十二楼的人满身珠光宝气,就是修士见了都要多看几眼,普通人竟然不为所动。舒纥也想到这一点,悚然而惊。

刘师兄等人也聚拢过来,互相一交流,果然觉得事情极为蹊跷。

等了一会儿,陆绅和穆真真也回来了。这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穆真真难得的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站着。陆绅嘴唇发白,声音低哑道:“这里的人好像中邪了。”

众人一惊,刘师兄忙问:“怎么说?”

陆绅道:“我找了几个人发问都一无所得,所以就试了试问他们重复的问题,结果回答的与之前一字不差,表情也没有改变。”

同时有几个吸气声响起。刘师兄当机立断道:“抓两人试试就知道了。”

尹氏兄弟立刻就近闯入一户人家,抓了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垂髫小童出来。两人挣扎不休,但是表情却不慌不忙,显得十分的怪异。

刘师兄等立刻用灵力在他们身上探测,还在两人身上挂上驱魔铃,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有邪气魔气,”折腾了半晌,刘师兄道,“是普通人。”

众人都发懵。

眼前的一桩桩好像一团迷雾罩在众人的心里,他们找不到出路,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茫茫一片。

姚复嘀咕道:“迷雾,村民,消失,天气,宝物……”他翻来覆去地念叨,众人已顾不上烦他,各自沉思。

百里宁忽然抬起头,语气有些紧张道:“宝物,会不会是海蜃盆?”

孟纪迷糊道:“什么、什么盆?”

只有少数人听到这个法宝的名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刘师兄才道:“有可能,极有可能。只有上古奇宝,才有这种改天地造化的能力。”

韩姣从没有听过这个法宝的名字,百里宁就轻轻把海蜃盆的来历说了。原来海蜃盆是一种能将虚实结合,迷惑世人的一种法宝。自上古时就已存在,俗世曾有书生记载,进京路上夜晚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城镇,就此进去一游,经历好一番繁花似锦,富丽风光。他在城中逗留了半月才姗姗离去,等从京中折返,却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处城池,半个月的日子就好像是梦境一般。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在幻境中?”韩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不全是幻境,”刘师兄道,“海蜃盆虚虚实实,不是凭空而生幻。这个村子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这里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实在让人难以分辨。”

“确定是海蜃盆吗?”舒纥道,“会不会是其他?”

“海蜃盆有雪有雾,发动时没有声息,被它所罩的地方,没有抵抗能力的人都会变得傀儡一般,这几点都附和了,”刘师兄见多识广,很快就整理出了思路,“而且被海蜃盆所困的人,找不到破点的话,是无法摆脱,现在我们就可以试一下。”

众人齐齐跑出村外,就往来路上而去,一路疾行,很快就将村子抛在身后。

小尹高兴道:“哈哈,哪里会这么巧,就碰到上古奇宝了……”

话音才落,众人脸色齐齐一沉。

雪地上只有一条道路,庆栎村已在眼前。

“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一向胆比天大的穆真真都有些声音发颤。

“分开走。”刘师兄道。

众人立刻又重新分成了三路,在泠泠的风雪声中,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离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路人马又再次在村口碰头,各自心中沮丧不已。

“真是海蜃盆……”刘师兄仰望天色,怅然道。

舒纥捋了捋袖子,神色安定里透着一股坚定:“也不必那么害怕,虽然是上古奇宝,但也有时限。”

姚复道:“没那么简单,海蜃盆需要有人操纵才能发动,这个法宝已经有主了。”

“现在还想什么宝物,”陆绅忍不住插了一句道,“能脱身就行了。”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刘师兄见刚才百里宁头一个想到海蜃盆,想必是知道点什么的,于是问她道:“百里师妹可知道怎么破解海蜃盆的幻境?”

百里宁想了想道:“我是听家里长辈提到过,海蜃盆一旦发动,只会留一处破绽,就是关键之处,只要破了那里,就可以离开了。”

刘师兄立刻命令道:“大家快找找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众人立刻四面搜索起来,村子里一阵鸡飞狗跳,村民们都被惊扰到,站在村子中央破口大骂,此时已没有人顾得上,只差掘地三尺找个仔仔细细。

正毫无头绪之时,穆真真指着村后一座山头道:“那座山,前几天没有那么高的。”

韩姣等人立刻望过去。舒纥道:“我们去看看。”

一群人疾行飞速上山。

积雪覆盖的山头白如鹅卵,在日光下极为美丽。

来到半山腰,众人感觉到有轻微的灵力波动,精神为之一振。

“是这里,应该是这里。”尹氏兄弟高兴道。

循着灵力波动的源头而去,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岩壁上有一道缝隙。舒纥和刘师兄率先上前,用手探了一下道:“这里面有灵气溢出。”

狭长的缝隙,甚至连一个人都容不下。孟纪把脸凑到缝隙处望了望,一片漆黑,他咧嘴笑道:“那个什么盆,不会就在这里面吧。”

“怎么可能。”百里宁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算在里面,能操纵它的人,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孟纪立刻焉了:“我就是说说。”

能找到破绽,就有希望能离开。现在已经没有人寄望于得到宝物,解开海蜃盆的限制,离开这里才是正经。刘师兄和舒纥低头商量了一会后,把姚复和陆绅叫上前。

众人之中只有他们达到了小成境界。

“我们合力把这里打开。”刘师兄在缝隙上一指,不管里面有什么,这是唯一的希望。

四人灵力齐放,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压缩了一般,岩壁的罅隙仿佛一道蛛网,慢慢扩散开,细碎的沙石从壁上滚落,忽然轰隆大响了一声,岩壁破开了一个大洞。

洞壁光滑齐整,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刘师兄用神识感知了一下,神色淡淡地说道:“姚师弟,舒师弟,我们走前面。”为防有什么未知的危险,自然是本领强大的人走在前面。虽然陆绅没有被提到,但他也自觉站在最前面。

穆真真跟着要上前,被他三句两句就劝到了最后。

一行人慢慢往洞内而去。

灵力所化的荧光在众人的最前面,将洞穴内照地如同白昼。

洞口也并不深,只走了片刻就到了,空荡荡的洞穴内什么也没有,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我还以为是先古留下的神墓。”小尹口气失望道。

先前的气氛有些紧绷,听他一言,众人笑了起来。

孟纪先前也抱着同样想法,左张右望,没有片刻停歇,忽然地上有一块不同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什么?”

一时目光全移了过去。

地上有一块颜色暗黄,与其他地方的颜色殊不相同。上面画着弯弯绕绕,如同经脉附在地面上。这种图案有点类似于阵法,又与当今所有阵法的符画不同,没有一个划线被修士们所熟知。

“这不是阵法。”舒纥等几个为了看清地上的符画,半蹲在地,可依然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刘师兄和尹氏兄弟让开位置,招呼后面的人:“你们也来看看。”

穆真真本来站在最后面,听到众人惊叹声后立刻挤开其他人,走了上去,站在不知名的图案上,低头看个不停:“不是阵法,也不是符箓,这线条很奇怪。”

孟晓曦也走了过去。

孟纪招呼道:“小师姐你来看看。”

韩姣用脚踩了一下那如铸刻在地面的繁复线条。

地面骤然间震动了一下。

韩姣一时没站稳,踉跄两步,险些撞上孟晓曦。

地面又开始小幅度地震动,地上的线符蓦然转过流光,四个角落中的一个圆点亮了起来,形成一道光幕。

“姣姣!”百里宁惊呼出声,面显惶然,伸手要去抓,在碰到光幕时,灵力一下子倾泻如注,扑了个空。

让开位置的刘师兄等人同时反应过来,顾不上吃惊,纷纷上前要拉人,都被光幕吸走了灵力。

舒纥瞪大了眼,眼看光幕阻断了众人,把穆真真、孟晓曦和韩姣困在其中,大喊道:“你们出来。”

穆真真和孟晓曦腿根发软,瘫倒在地。韩姣也觉得灵力一瞬间被吸走了,周身无力。地面上的奇怪符号却像是吸饱了能量,流光飞速游走在每一道符线上,光幕越来越明亮,几乎要形成一道帷幕。

“退开,这块地方在吸我们的灵力。”刘师兄大喊。

“不是普通阵法,”姚复惊叫道,“这是上古的传送阵。”

舒纥等几个灵力已失去大半,无奈之下只好退后,离开远了,地面的吸力减弱不少。百里宁急道:“上古传送阵,失传已经很久了,那不是需要跨越三界或时空的东西才能启动吗?怎么会这样。”

退开一段距离的几人面面相视,难以接受眼前这个繁复的符画构成就是上古的传送阵。据说上古时的修士神通博大,为了省却跋涉之苦,他们学会勾画天地间自然形成的线条和图案,以此为基础造出了缩短空间的传送阵。

传送阵将万里之遥化为无形,是一种空间撕裂的玄法,因此启动的条件也是需要一些跨越时空的物件。

据记载,上古修士用于启动传送阵最常用的是年血。年是跨越除夕和新年的异兽,血液中带有时空流,有超越时空之能。可惜后来年兽消失,其他跨越时空的都是稀世宝物。上古传送阵就此失去了常用价值,渐渐失传。

想不到眼前还会遇到一个。

“是什么启动了传送阵?”舒纥着恼。

众人又惊又慌,却又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幕将三人的身影完全包裹住,洞中霎时如日光闪耀,亮光刺目欲盲。

陆绅慌张大喊:“师妹。”舒纥孟纪和百里宁大声喊着韩姣。

一刹那后,眼前强光消失,传送阵内已空无一人。

没有人能说出话来,个个面色惨淡,久久无语。

比起已经晕倒的孟晓曦和穆真真,韩姣还留有一些知觉,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依稀看到师兄师姐站在光幕外叫喊着什么,可惜四周静寂如初,什么也传不到耳中。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挣扎一下,忽然四周出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吞噬了一切。

一种虚无感蔓延在空气中,顷刻就将她包裹住。

在阖上眼之前,她奇异地觉得这种感觉有一丝熟悉,像是她前世坠机,又像是魂魄被吸入定魂珠的那一刻。

只一瞬间,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韩姣醒来时天色灰蒙蒙的,如同蒙了一层厚纱。她双目惺忪,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一片冰冷,伸手摸了一把,脸颊上湿漉漉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正下着牛毛似的雨丝。

“韩姣。”孟晓曦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韩姣左右张望了一下,等看清她坐在旁边一片又厚又大的叶子上时,意外地眨了眨眼:“这是哪?”

孟晓曦摇了摇头:“不知道。”

韩姣坐起,才一动,身下就摇晃起来,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也是一片叶子。这是一株类似于君子兰的植物,巨大的不可思议,叶子宽厚,呈长条形,比床榻还要大。两人各躺在一片绿叶上。抬眼望上,主枝上还开着一排倒垂如铃的粉红花朵。

韩姣二丈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出到了哪里。观察了周围一圈后,她又抬脸问:“只有我们两个,穆道友呢?”

孟晓曦爬到叶子边缘,低头朝下面一点:“在那里。”

穆真真侧躺在最下面的一片叶子上,还没有苏醒。韩姣喊了两声,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叫不醒的。”孟晓曦翻身跃下叶子。

韩姣也一跃而下,站在地上,同时感觉到身体里灵力只剩下一丁点。她回想起之前在山洞里被奇怪符画吸走灵力的现象,不由问道:“刚才山洞里的是什么?”

孟晓曦对这个问题也想了许久,此刻就没有一点犹豫道:“好像是上古传送阵。”

这个答案和韩姣所想的一致,她微微蹙眉:“不是失传很久了吗?”

“不知道。”孟晓曦有些丧气道,“阴差阳错吧。”

上古传送阵只在修仙典籍中略有提及,除了历史悠久的修仙世家还有详细记载,其他地方都是简略的一笔带过。两人所知道的都不详尽,讨论了几句后,也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只能作罢。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孟晓曦垂下眼睑,幽幽问了一句。

韩姣也正为这个问题困惑,便道:“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别人就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了,这句话她咽着没说,孟晓曦却立刻就明白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讪讪的。自从出宗试炼以来,她们之间能平心静气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的多,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别扭。

韩姣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心里越来越吃惊——她们身处群山之间,远处是古老而蜿蜒的山脉,山体雄伟,峻岭盘结,黑黝黝的起伏如波。而在近处,泥土是深褐色,不时有浑浊的水坑。树木并不多,但大多巨大如桩,枝桠扭曲,草木颜色斑斓,空气中有一股湿润而清新的味道,既有些土腥,又暗暗含了一缕蘅芷清香。

韩姣努力回想曾经学过的山河图志,却没有找到一个与之相符。

久想无用,她闭目吐纳,恢复灵力。

孟晓曦看了她一眼,也立刻盘坐入定。两人此刻想法倒是相差无几,身处陌生环境,与其等着别人来救,不如靠自己。

没过多久,头上的叶子晃动了一下,穆真真从叶片上跳下来,嚷嚷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见两人纹丝不动,又大喊,“喂,喂,你们两个这个时候还修炼什么,这是哪里?”

她叫嚷不停,韩姣不能当做没听到,只好睁眼回答她:“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赶快打坐吧。”

“我师兄呢?”穆真真充耳不闻她的建议,只是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师兄找我来了吗?”

韩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穆真真微有怒色,急道:“你们傻愣愣做什么,还不想办法通知我师兄。”

孟晓曦也睁开眼:“我们就是没有办法才打坐,你要是有办法,自己通知你师兄呀。”

穆真真横了她一眼道:“七派不是有大本事吗,怎么现在倒没有办法了。”

她说话口无遮拦,两人对她早有微词,现在身处陌生环境,她却一丝合作的态度都没有,依旧这么骄横。韩姣心头微火,冷冷道:“七派的本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穆真真大怒,杏目圆睁,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韩姣看她要走远,还是忍不住高声说了一句:“此处怪异,小心为上。”穆真真远远传来一声冷哼。

“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还提醒她做什么。”孟晓曦看了她一眼道。

“只有我们三个,多留一份力总是好的。”韩姣道。

孟晓曦目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默然无语。

两人又打坐了半晌,天色越来越暗,几乎黑透了,小雨如芒,有一阵没一阵的飘着。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树上没有任何动静,再也没有人传送来。韩姣知道,等人来救的几率越来越小了。

穆真真在远处弄出不小的动静,一会儿发射荧光上天,一会儿又用闪光的法宝在空中盘旋。

“这里灵气稀薄。”孟晓曦感觉灵力恢复了一半还未到,有些失望道。

韩姣也是同样情况,这里简直是她们所到过所有地方中灵气最少的地方了。她无奈地笑了笑道:“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让我觉得怪怪的。”

孟晓曦怔了一下道:“刚才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都感觉不妥,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修士从踏上修行之路后,吸收天地灵气,也会拥有一种超常的感知,对事态的直觉也会敏锐。

韩姣刚才打坐时心里莫名地发慌,被孟晓曦附言后,更加觉得不妙。她停止了打坐,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从乾坤袋里取出向仪,要确定方向。但是向仪色彩混乱,丝毫不起作用。

孟晓曦也取出一个向仪,显示与韩姣的一模一样。

糟糕,韩姣心道,看了看神色有些不安的孟晓曦。

就在此时,穆真真忽然弄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猛然在空中炸开,让两人一惊。

“啊——”林中又传来穆真真突如其来的惊叫。

“去看看。”韩姣道。

还不等两人前去,穆真真从林中跑了出来,脸色煞白,双目惶然,叫道:“有妖兽。”

她的样子像是被惊吓的不轻。韩姣和孟晓曦一前一后跃上高高的树枝,往远处眺望——顿时毛骨悚然,手足冰冷。

几处山脉里不知从哪里涌出不计其数,数以万计的妖兽,密密麻麻地满布山峦之间。这些妖兽形态各异,各式各样。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关联,此刻却像发疯一般,聚集到了一起,往韩姣三人的方向奔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妖兽的嘶吼声已经遥遥传来,如潮水一般奔涌呼啸而来。

韩姣如同身在梦魇之中,被那厉嚎声惊醒,眼中满是仓皇和惊惧。

“这是什么?”孟晓曦颤抖着声音,“兽潮?”

韩姣心怦怦地急跳如雷,抿了抿唇,好不容易迸出一声:“跑,快跑。”

兽潮上百年才有一次,即使是元婴境界的修士,面对兽潮发生,也只能转头就跑,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韩姣一翻身,已如掠枝鸟雀飞出。孟晓曦反应不慢,也激射飞出,跟随在后。

穆真真着急地大喊:“等等我。”

谁现在还能顾得上她。

两人头也不回地飞速逃窜,穆真真大恨,她刚才并没有打坐,灵力所剩不多,现下无法可想,赶紧拿出一个飞轮。这是她父亲给她准备的法宝之一,叫风飞轮。她注入灵力,勉强使用着,追在韩姣和孟晓曦的身后。

妖兽很快就如浪潮一般蔓延了整个山脉,狂奔的脚步声,让山头震动不已,如浩雷,如怒浪,声势惊天动地。它们很快变成了一张大网,只剩下一个缺口。

三人选无可选,只能朝着这唯一的路逃生。

韩姣飞跃过一片尖细髙茎的植物,忽然半空中卷起一道黑影,奔袭而来,之前毫无征兆。韩姣一惊,在一霎那沉住气,往下坠了坠,躲了过去。后面的穆真真却被打了个正着,尖细地叫了一声。

韩姣用神看去,原来那是一株巨大花朵的花蕊,伸出有十来丈长,竟会主动攻击人。

在黑夜之中,那些近的远的,形状怪异的植物,都好像有了生命,露出凶意来。

韩姣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心里更加发凉。

如潮的妖兽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几乎已经看到最前面的妖兽,前肢如同钢爪,随意一扑,就是金石崩裂,它们张开口,长长的獠牙伸出口外,在黑夜里尤其鲜明。

穆真真的风飞轮是赶路用的法宝,防御并不高,被砸个正着,立刻就无法用了。她狠狠瞪了韩姣一眼,口气蛮横道:“我的法宝被你弄坏了,你带我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韩姣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又开始飞跃在树枝之间。

孟晓曦看也不看她,一心逃命。

穆真真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此待遇,气的脸色涨红。可身后妖兽的嚎叫已经离得那么近了,她心底发慌,这才后悔刚才没有打坐。摸了摸乾坤袋,从中找到一根天池蚕丝,眼珠一转就想到一个主意来。

她用最后一点灵力施展开,天池蚕丝化成一道软线,往前卷去。

天池蚕丝素来珍贵,她所得的也不过十丈长,够不到韩姣,离孟晓曦的距离正好。

韩姣听到身后有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孟晓曦身形一顿,似乎被什么缠住了。

“你干什么?”孟晓曦转头怒道。

穆真真高声道:“你们要带我一起走。”

这一句话的功夫,孟晓曦已用火烧用飞剑砍,都没有能把那根丝弄断。

“这是天池蚕丝,弄不断的。”穆真真得意道。

韩姣一眼看到妖兽又近了一截,算了算时间,心惊胆颤道:“半个时辰就要被追上了。”

孟晓曦更急,又甩不掉身后的蚕丝,只能拖着穆真真一起逃跑,速度顿时就慢了不少。

韩姣心里无奈,又想起这件事与自己有不少关系,时不时要扶孟晓曦一把。

三人逃到一处悬壁,眼前已没有路了,只能往上跃。

这处的高度已脱离了提气术所能达到的极限。

韩姣灵力使用精妙的优点在此处展露无遗。她提气术用了两道,一道未息之前在半空中又再次提起,一口气飞跃上了悬壁。

孟晓曦拔出飞剑,对穆真真道:“你先放开,等我上去了,再拉你上去。”

穆真真道:“不行,要救一起上去,谁知你上去了还会不会拉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快放开。”孟晓曦眼中满是怒意。

“不放。”穆真真咬牙道。

孟晓曦提起飞跃起,刚够十丈天池蚕丝最大的距离,把剑插入石壁中,站在上面。

穆真真大急,紧紧拉着蚕丝往下,“你做什么,拉我上去。”

孟晓曦一时不防,险些被她拉得摔下去。刚才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一下子被激发了,她眸中幽幽深深,仿佛有暗火在燃烧,暗自一掐诀,一道风刃就直射而去。

穆真真“啊”的嘶吼一声,手臂被连根切断。那天蚕丝呼地一下子松开了,被风吹得荡起。

孟晓曦无意识地伸出手抓住天池蚕丝,一手拔起飞剑又提气飞上悬壁。

韩姣将刚才发生的都看的一清二楚,看着孟晓曦飞上来,目光又是震惊又是茫然。

“我……”孟晓曦握着天池蚕丝的手还觉得有些湿润,低头一看,是血液留在了上面,她搓了搓手,慌张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1EBYRTvnqqaQq9exRndykdk4HOkjx98kPy61/xlBqagY4FlIxWAMlUV9jUPbGX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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