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或是这里具体讨论的情绪变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是一个不为意识所察觉的过程,主要涉及负责情绪和直觉的右半脑的某些部分。右半脑有选择性的识别系统和感官知觉能力,它在不断地收集有关个体环境的数据。这些感觉会触发情绪,结合各种生活经历,让右半脑明白情绪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感知到的情绪是愉快的吗?如果是,那么我们会希望复制它,并建立行为或心理策略来实现这一目标。相反,如果这种感觉会造成不愉快的紧张感,那么我们将设法摆脱引发这种情绪的情境,或是设法自我防御。因此,经年累月,通过创建各种神经元的连接,连接感觉、情绪、思想和行为,人的大脑开始发展感知、感觉、想象、思考和行为的方式,这对每个人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会变成人的自动机制。
最初,人的大脑开发这些行为方式是为了适应那时的情境。而在成为反射之后,即使眼下的环境不再相同,它们也会被自动触发,但可能不再适应当前的情况。其中包括行为模式与思考和感受的模式。然而,这种复制既有的倾向,并不会让我们永远处于无法摆脱的僵化状态,因为那些最复杂、最宽阔的大脑区域的神经元保留了可塑性,为神经重组提供了可能,从而能对这些自动机制进行修改。 因此,即使这些自动机制因不适应当下的情境而对人产生不利影响,之后还有对其进行矫正的希望和可能。但是,实现这些改变需要特殊的条件,如果没有外部的帮助, 那么这些条件往往难以满足。而这就是心理治疗可以发挥作用的时刻。
右半脑在神经系统的上行和下行轴中提供了许多神经元连接。这些神经元连接将皮层(负责有意识思维)、边缘系统(参与触发情绪和长期记忆)和脑干(负责新陈代谢和初级行为)与身体的各个器官相连。通过这些连接,右半脑负责情感生活,以及身体表现、情绪、行为和思想之间的整合,并以视觉空间的、感官的、直觉的和极其迅速的方式运作。右半脑以一种全局性的、实质性的方式进行感知。它产生的思想主要以非语言和非意识的意象与隐喻形式呈现,且根据一种感性逻辑而非理性逻辑串联在一起。即使这些思想的产生没有被意识觉察,但是当负责逻辑推理的左半脑处于休息状态时,无论我们是在睡眠阶段还是沉湎于白日梦时,意象似乎就会毫无来由地出现,我们就会对这些思想产生意识。右半脑发挥的作用也体现在那些豁然开朗的时刻,感觉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如同拨云见日一般,也不必用逻辑和理性的方式去思考、斟酌。这是下意识的直觉思维。右半脑负责的是隐性的改变,以及情感和关系领域的学习,且往往是在意识范围之外发生的。
而左半脑和边缘系统与身体其余部分的连接较少。左半脑是语言的中心。它的运作讲求合理、逻辑和语法。它产生的思想是有意识的、可言说的、抽象的、分析性的、有针对性的且有重点的:这是有意识的理性思想产生的位置。
两个半脑之间还有横向的交流通路可以促进信息的交换。这种通路使左脑产生的有意识的理性思想与直觉产生的意象(images)和思想相结合,而后者与来源于右半脑的行为、感受和情绪相连接。整合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即上下整合和左右整合。整合促进了反思和内省所需的所有信息的自由流动。它帮助我们考量权衡一个情境的各个方面,以便更好地评估和理解它,从而实现最佳的适应。因此,人们认为,心理健康的核心要素就是理想的纵向与横向的整合,而与创伤经历相关的高强度的压力,会普遍导致思想、行为、感受和情感之间的分裂和脱节。
大脑功能极其复杂,即使双轴整合未达到极端分裂的程度,也会存在缺陷,导致信息不能自由地流动,从而阻碍适应。例如,在西方社会中,我们往往会高估理性和语言思维,牺牲情绪和直觉,后者也往往更容易引发焦虑。因此,我们很容易忽视来自情绪和直觉思维的信息,甚至对此充耳不闻。然而,正如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 ,1994)所言,有些复杂的情境会关系到情绪的方方面面,例如当我们必须做出判断或艰难的决定时(离开不舒心的工作、与配偶分离,抑或是解决某个争端),负责情绪的半脑提供的信息对于引领思考而言至关重要。为了能顺利地进行适应,我们必须倾听自己的情绪,并将情绪传递给我们的信息纳入考量。因此,我们如何处理这些信息,会决定我们判断的质量以及潜在的改变。
倾听寓于意象中的情绪和思想并非易事。情绪是本能地、极快地、无意识地被触发的生理现象。 个体为了感受情绪,即触及情感,把情绪带到意识层面,就必须关注情绪的化身——自己内心的感觉。事实并非总是如此,要么是因为我们的思想被其他事物盘踞,要么是因为这些感觉令人不快,会引发紧张和焦虑,因此,我们总是努力地压抑这些感觉。然而,如果我们能在足够长的时间内对这些感觉保持关注,让情感得以成形,并且能接受它而不是去指责它、抑制它,就只是如旁观者般见证它的存在,负责情绪的半脑就会自主发挥精神联络的功能并产生意象。这些意象在与其他曾经触发了类似情绪的经历和记忆进行比较之后就会出现。
意象思维在潜移默化中发展,大体上不受意识控制。但是,如果人的脑海中出现的事物得到了专心的关注,即使不去试图引导这些思想,它们也能够进入意识。当这些思想进入意识层时,人们就可以将它们用言语表达出来。因此,这既可以用于反思性的思考和自省,也可能带来顿悟和意识觉醒。意识觉醒来自对身体、情绪、隐喻思维和语言思维释放的所有信息进行的整合。
即使我们能够容纳情感,让与之相关的意象得以形成,还可能会有另一个阻碍信息自由流动的障碍出现,从而干扰左右半脑的协同努力。有时,出于精神原因或是因为会影响自尊,有些意象实在令人难以忍受。这时,无意识的防御机制就会开始运作,将这些意象推离意识范围之外,这些信息就会从反思性思考中被抽离,并妨碍我们的内省工作。
为了让改变发生,意象思维必须先于有意识的语言思维,并对语言思维进行滋养。正如弗朗索瓦·鲁斯唐(2009)所言,“身体在说话之前会先思考”。理性思维若与其躯体根基相割离,只会造成对经验的片面评估和错误判断。但是,当身体与精神、情感与认知的整合完成之后,发生的改变会给人一种统一、灵活、和谐和流畅的感觉,以及一种内在的幸福感,能让人在面对日常生活中固有的艰辛时更加坚韧,对环境也有更强大的适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