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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拿铁

回到家时我发现屋子是黑的,拂廊没有回来,南南北北也不在。

我想或者应该给老岳母打个电话,又怕拂廊不在,白惹老人家一顿盘问。拂廊的妈同拂廊刚好两个性格,女儿沉静少言,母亲却十分健谈,从拂廊没有回家、会不会到同学家了、以及拂廊有哪些朋友、她和她们之间的趣闻轶事,一直讲到海湾战役、股市跌伏、火星撞地球,在她都是有紧密关联可以自然联想的事情,以至于我常常在同岳母神侃一番后奇怪话题是怎么转移过去的。

但是今晚我没有同老人家纠缠的雅兴,我的心思一直盘旋在拂廊在接受我的追求直至被我感动的过程中有没有真正爱上我的问题上。

不知道,在少年多情的岁月里,当我为了拂廊而风露立中宵的那些个晚上,她可也曾为我失眠过?当不通文墨的我为了写一封万言情书而绞尽脑汁时,拂廊有没有在日记中为我记下一笔?有没有为那些火热的字句所感动?有没有把情书放到枕下伴她入眠?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门口“咯嗒”一响,是拂廊回来了。我立刻条件反射般自沙发上弹起,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先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来作为今晚长谈的开场白。

可是拂廊看到我,却只是很疲倦地点一点头:“你今天回来得早。”

我的热情为之一顿,张开的两只手臂放不下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南南北北呢?”我说,“家里没有他们两个戳破天的吵闹还真是不习惯。”

“我昨天就送到妈妈家了。”

“他们明天不用上幼儿园么?”

“这两天是周末啊。”拂廊看着我,但是语气中并没有责备,“你忘了?”

“真忘了。”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我这个比上班人还忙的下岗工人哪里还记得什么周末?我讪讪,“周末,你怎么又回来得这样晚?”

“去医院看朋友。”

拂廊坐下来,竟也是一副打算长谈的模样:“这段时间,我打算给南南北北办长托,我没时间天天接送他们。”

“你单位很忙?”

“不是单位,是我自己。”拂廊停下来,好像在犹豫怎么对我说。

我等待着,并不催促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了。

半晌,拂廊开口:“你记得简清吗?”

“简清?”我想了半天,还是摇头,“不记得。”

拂廊有些失望,顿了顿才淡淡地说:“我以前同你说过的,是我大学时的学长,高我两届,建筑系的。”

我仍然想不起来,但怕拂廊不高兴,只好不表态,等着她说下文。她却又没话了,眼睛茫茫然望着窗外,好像要一直看到夜深处去,又好像对着自己的心。

我只好先打破僵局:“那个简清怎么了?”

“哦?”拂廊一惊,如梦初醒似,停了一下才简单地说,“他病了,在苏州没什么亲人,所以我们几个同学商量,轮流到医院陪护。”

“简清,是个男的吧?”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去陪他,方便吗?”

拂廊脸上一红,又停了停才回答:“我们凑钱给他请了特护,说是陪护,其实也只是在下班后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好互相知会一声。我排班是一、三、五和星期天,怕忙不过来,所以,想把南南北北长托。”

老实说我心里不大乐意,让自己老婆去陪护别的男人,要儿子侄子吃苦,这盘帐怎么算也是吃亏的。但是看拂廊的样子,分明已经是决定了,与其说同我商量,其实不过是通知一声,我不答应,只怕也是不能的。

我只好笑一笑,往自己脸上贴着金:“我说自己最近怎么转了好运呢,原来是你在做善事为我积德——我要找到新工作了。”我将琳娜的名片给拂廊看:“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

“有个地方上班当然好。”拂廊随口应着,根本心不在焉。

我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她会立刻高兴地央求我想办法帮她买打折化妆品呢。我想起丹青说拂廊使用的香水牌子就是“天香”,这时忽然发现,向来妆容严谨的拂廊今天竟没有化妆,也没有用香水。

酝酿了整个晚上的柔情蜜语早已经烟消云散,我望着拂廊,这一刻只觉得远,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夜里,我做了梦,好像仍在酒吧忙碌着,画了一面墙又一面墙,然后发现四面墙上的女人脸忽然都变成了拂廊,眼睛鼻子明明全着,但因为全簇拥着挤在半边,反而越发让人看不清。

梦中,我在那些脸中间疲于奔命,不住地想,拂廊的另半张脸,是什么样子呢?

第二天早晨,我瞪着一双严重睡眠不足的熊猫眼去“天香”报到。

“天香”的规模比我想像中大很多。原以为驻苏州办事处么,不过是在某酒店里租几间套房充当写字间,但是没想到,“天香”竟是买下一整座酒店,更名“天香大厦”。一踏进金碧辉煌的接待大厅,我便忍不住气促起来,肃然起敬。物质至上的时代,纵使沐猴而冠也得敬而拜之,谁又能真正做得到众生平等?

前台小姐姓方,听我说明来意,有些惊讶:“应聘?我们这里招聘早已结束。”

“是琳娜叫我来的。”我取出琳娜的名片,忽然之间觉得纸片的份量重了许多。

方小姐沉吟一下:“佩雷格夫人现在不在,这样吧,我请示一下多玛斯先生,看他怎么说。”

佩雷格夫人?多玛斯先生?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佩雷格夫人同琳娜什么关系,多玛斯先生可是那夫人的丈夫?

我仿佛刘姥姥误入怡红院,只觉一切都格格不入,只好三缄其口。

那位方小姐再出现时,拿了一叠表格让我填写。原来外企与国企也没什么不同,再打扮得洋派,也还是用表格走路。而且居然也和国内入党申请一样,连家庭出身与宗教信仰都要一一填妥。我不禁失笑,不知道我爷爷是地主还是贫农与我今天能不能得到这份工作有什么必然联系。

花了近一个小时,我才总算把那些表格一一填妥。方小姐说:“我拿进去给多玛斯先生,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忍不住问:“那位多玛斯先生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不就行了,既然等下还要面试,何必填表格多此一举?”

方小姐看我一眼,笑着说:“等下面试时,你拿这问题去问多玛斯先生好了。”

我百无聊赖,只好挨个研究大厅玻璃展柜里的各种化妆品,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化妆品有这么多种类,脂、粉、膏、油、露、霜、水、膜,还有许许多多我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东西,都盛在蓝地金线造型如皇冠的瓶瓶罐罐里,如一只只骄傲的冷眼,尊贵地雄踞于玻璃城内,嘲笑着我这个诚惶诚恐的土狍子。

看看标价,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买齐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不知道我一辈子营营役役之所得够不够。我很好奇,女人在涂抹这些东西时,不知会不会有种把钞票一张张糊在脸上的快感。

在一樽熟悉的香水瓶子前,我驻足良久,那正是拂廊常用的牌子。现在我知道了,它叫做“龙涎香”。瓶子前的标签上有关于香水来历的详细介绍:“《岭南杂记》云:龙涎于香品中最贵重,出大食国西海之中,上有云气罩护,则下有龙蟠洋中大石,卧而吐涎,飘浮水面,为太阳所烁,凝结而坚,轻若浮石,用以和众香,焚之,能聚香烟,缕缕不散。”居然引经据典,还全都是中国的典故。

不消说,这“龙涎香”的广告词同“天香”的名字一样,也都是琳娜的杰作了。然而谁真的会相信龙涎香是自海底龙口夺香?商家故弄玄虚,无非是为了哄抬货价罢了。可是偏有那么多一哄而上的太太小姐,喜欢代为宣传,搜奇觅胜,硬将一瓶花露水说得神乎其神,自己骗自己掏腰包掏得舒心,不知算不算一种心理变态?

反正闲着无聊,我便自龙涎香的采摘、提炼、捣制一路看下去,正看到“和众香”一节,方小姐通知,多玛斯先生已经终于肯拨冗见我了。上楼前,我悄悄问方小姐:“多玛斯先生很忙?”

“是,忙着看你的表格。”小姐莞尔一笑。

我惊讶,“他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

“法国人。不过官场上装腔作势的学问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只这一句,我已经明白这位多玛斯先生的人缘与职位并不相符。

看到多玛斯先生的第一个感觉是:虽然他是大男人,但是由他来卖“天香”牌化妆品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多玛斯白皙如瓷器,蓝眼睛有一种玻璃球般的反光,身上的衣料柔软而亮泽,蓝色领带上有金色的细细条纹,态度冷淡而傲慢,坐在大得夸张的大班桌后,刻意地与任何人保持着距离,整个人正像是一瓶放在玻璃柜里的化妆水,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像是长指甲刮在玻璃板上。

“你叫乔楚?”他说,蓝眼睛打我的头顶天香过去,好像我站得还不够直,个子还不够高。

“我叫乔楚。”我答了句废话,既然怎么站得笔挺也达不到他眼光所及的高度,索性不请自便,在他对面坐下来。

“好吧。说说你的来意。”

“我来应聘,我的资料都写在表格上了。”我回答,因为他的过份傲慢的态度,我反而渐渐镇定下来。

他重新把头埋在表格中,用长指甲刮在玻璃板上而且是慢慢地刮的刺耳声音拖长了声音念,“厂长秘书,大专程度,下岗待业,八年驾龄……在这上面我可看不出你适合做些什么。要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公司不是收容所,是要产生效益的……可是,你又说是德佩雷格夫人介绍你来的。噢对了,”他用一种如梦如醒的语调似乎很随意地问,“你是怎么认识德佩雷格夫人的?”

“德佩雷格夫人?你是说琳娜?”

“在公司,你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直呼德佩雷格夫人的闺名。”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一位夫人。”我不知道的事还很多,我甚至不知道她已婚。不过,我们萍水相逢,她又有什么理由对我言无不尽呢?我不是一样没跟她说过我小时候生天花。我气平了些,“她只跟我说她叫琳娜。”

“那么,你同夫人并不是很熟悉了?”

“不,不很熟。”我非常讨厌这种审讯似的谈话,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我们只是偶遇,她听说我下岗,说我可以来这里试试。”

“是这样。”多玛斯拖长了声音,重新用蓝眼珠将我打量一番,然后继续用他刺耳的声音刮玻璃,“本公司大体分为四个部门:管理、营销、后勤,和货运。你是新手,没有资历,自然不可能做管理;营销嘛,你是个男人,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好像也不太合适;后勤部?你能做什么呢?洒扫买办?德佩雷格夫人介绍过来的人,做这些未免不恭;只剩下货运了,也好,你会开车,也算物尽其用了。你就到货运部做货运司机吧。你觉得怎么样?”

老实说,我觉得不怎么样,而且我想告诉他,“物尽其用”这个词用得也不大恰当,因为我并不是“物”。但是何必对牛弹琴呢,我直截地问:“请问货运司机的待遇怎么算?”

“起薪800 ,奖金500 ,节假日双薪,年终奖另算。”

外企的工资倒是不同凡响,我在心底迅速算了一笔帐,同是当司机,既然收入差不多,也就不必计较车上拉的是货还是人了。我点点头:“好,我同意。”

总得有一个起点,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丹青。我不想她再为了我而到处承揽广告画。

从“天香”出来我给丹青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通过应聘。

丹青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好啊,要好好庆祝一下!你说我们去哪里?”

我笑:“什么了不起的事也要庆祝?你不过是想让我请你喝茶就是了。还能去哪里?半小时后‘海市蜃楼’见。”

小妮子的心思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做大哥的说不得只好帮她一把。在茶馆里一坐下,我便恃熟卖熟地吩咐小姐:“请问赫经理在不在?如果在请他出来坐一会儿。”

丹青刷地红了脸,小声问:“你干嘛呀?”

“不干嘛,我觉得他人挺好,交个朋友不行?”

赫爽很快出现,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托盘零零碎碎,包括一杯冰块、一壶咖啡、一杯糖浆、一包鲜奶和一杯果汁。我笑:“到底是老板,一亮相就不同凡响,你一个人要喝多少种饮料?”

赫爽微笑:“不是,是昨天见到贺小姐茶艺,忍不住技痒,班门弄斧。”一边说着,一边便把糖浆倒进装着冰块的玻璃杯里,然后倾入鲜奶搅拌均匀,接着把咖啡沿杯壁慢慢倒入杯中,最后加入绿色的苹果汁。

操作完成,赫爽抬起头来,非常灿烂地一笑:“这叫‘冰拿铁’,献丑了。”

在他整个操作过程中,我同丹青一直屏息地睁大了眼睛,喝咖啡这些年,我从不知道原来咖啡也可以像鸡尾酒那样调出多种花色。只见杯里自底至顶界线分明地呈现出奶白、咖啡褐、苹果绿三种颜色,清凉娇艳,十分吸引。

丹青深深吸气:“多可爱的颜色!”

我笑:“到底是画家,不问味道,先看颜色。”

丹青眼中已完全看不到我,只定定望着赫爽,肉麻地赞叹:“你不是班门弄斧,我才是抛砖引玉。”

赫爽低头:“哪里,雕虫小技而已。”

我大笑:“都不是,应该叫‘投桃报李’才对。”

一语未了,两个人四面颊一齐升起火烧云来。

我忙转开话题:“赫经理……”

赫爽打断我:“叫我赫爽得了。”

“好,赫爽,你怎么会想到开茶馆的呢?”

“其实是家父的意思。”赫爽有些羞涩,“不过我觉得开间茶馆也很适合我的个性,只是利润不太好。”

“你爱人呢?她喜不喜欢你做这行?”

“我还没有结婚。”

我向丹青眨眨眼,这妮子最想知道的,不过是这一句罢了。丹青狠狠瞪我一眼,可是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嘿,女大不中留,这样子七情上面,看她样子,恨不得当赫爽是一杯“冰拿铁”整杯吞下呢。

我的任务到此结束,下面开始丹青表演。她竟滔滔不绝地给赫爽讲起生意经来,起劲地献计献策:“开门做生意一定要有特色。苏州咖啡茶馆多虽多,但都大同小异。如果你肯把这手调鸡尾咖啡的绝活儿拿出来,再配上一定宣传,保准客似云集。”

“真的?”赫爽颇为心动。

丹青拼命点头,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设计宣传册,也可以帮你在杂志上做广告,印刷厂我有熟人,所费无几,你放心好了。还有,你还可以在后进弄个陶吧,我可以帮你联系货源,可以买到最正宗最便宜的高陵土。茶馆名字就换成‘海市蜃楼咖啡陶茶馆’。现在苏州像样的陶吧还没几间呢,你把这个项目做起来,生意一定火。”

赫爽为难,“可是我不会做陶呀。”

“我会呀!我可以帮你呀!”

我大乐,这妮子就差没有立时三刻准备嫁妆连人带行李搬过来。我敲着桌面,轻轻哼唱:“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子,赶着那马车来……”应聘时因为多玛斯而集起的一团闷气,这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了。

丹青说做就做,第二天便开工找摄影师来替赫爽牌咖啡拍照,连酒吧画廊的事也耽搁下来,我只好天天下了班再赶到酒吧加班。

丹青拿彩喷打样给我看,问:“怎么样?会不会有食欲?”

图片上是一杯清凉娇艳的冰拿铁,配以朦胧图案渲染海市蜃楼气氛,让人一看之下忍不住食指大动。我问小妮子:“你打算四处贴海报还是怎么的?”

“那太夸张了。这是给报社杂志社的,在时尚栏做个软广告,免费的。”

我一伸手:“拿来。”

“什么?”丹青一愣。

“单据啊。你跟那些编辑记者攀交情做广告,估计请客吃饭花了不少钱吧?还有拍照洗相片的钱,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对赫爽说,我替你给他。”

丹青瞪眼:“小乔,你如此小气。”

“不是我小气,亲是亲,财是财。”我教训她,“丹青,我不反对你帮赫爽,但是不可以太宠坏他。女人追男人,最忌太过主动,付出太多。而且,有时候会弄巧成拙,让男人觉得自己领受太多,觉得负担,反而想躲着你了。不如事事摆在明处,做得大方些,反而双方都比较容易下台。”

丹青默然。

我还以为她从善如流,不料过了几天,她又拿了一叠八折现金卡来让我帮忙派发,就是800 元一次性购进1000 元消费券那种,说要先替赫爽赚一笔现金。

我惊讶:“让你找赫爽要钱,你倒让我替你做推销员,你不如直接开口要我赞助算了。”

丹青忙不叠作揖:“赫爽是非常自尊的人,拜托这种玩笑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我几乎要恨铁不成钢:“开口闭口‘赫爽赫爽’,看你这热心相还以为你是海市蜃楼老板娘。”

但是尽管丹青一颗心已经完全扑在“海市蜃楼”上,同赫爽之间的交往却始终淡淡。

为了拍片做广告的事,他们俩似乎天天见面,赫爽果然把每笔帐都算得很清,口头上虽然并不道谢,但心里是感激的,每次丹青去,总有一杯新款花式咖啡在等着她,有时是法式的皇家咖啡,有时是日式的绿茶咖啡,有时是冰冻的卡布奇诺,有时又是温软的康宝蓝,从调味的柳丁皮到点缀用的樱桃叉,俱一丝不苟,有时丹青约好几点钟来,赫爽甚至会提前六七个小时就开始使用水滴式冲泡法事先准备一杯土耳其冰咖等着。但除此之外,他也就再不做任何额外表示,甚至一句温暖点的话也没有。

周末,我结束了最后一只半脸女人的眼睛,心满意足地扔掉油刷,就势躺在铺了一地的报纸上,感慨着:“哎,我几乎要爱上这些女人了,都是我的杰作啊。现在我看见街上的女人长着整张脸,倒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丹青哈哈大笑,也躺在报纸上,指手划脚:“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只羊角,三个叉,乍一看像梅花枝,再一看像天线,哈,这不就是‘文革’时候人家说的‘头上长角’吗?”

我坐起:“来,再补上几笔,来个‘身上长刺’。”

丹青来了兴致,真个提起油刷在一个女人的胸前又添了几笔,像是刺,又像是纹身,平添了一种诡异妖艳的色调。我赞叹:“丹青,你的确是个天才画家,不深造实在是可惜了。我真想不明白,你有这么好的条件,难得大哥大嫂又肯帮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用用功再上一层楼呢?是不是放不下那小子?”

丹青不满:“什么小子小子的,人家有名有姓叫做赫爽。”

“哦,我说过是赫爽吗?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指的就是赫爽?”

丹青脸红,柳眉倒竖:“小乔,你越来越无聊!”

我恐吓她:“咄,还没入洞房呢,就想将媒人扔过墙。你还想不想要我帮忙?”

丹青软下来,以手支颐:“他总是不冷不热,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还不简单,问就是了。”

“怎么问?”丹青瞪我一眼。“问他:嘿,你对我有没有意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可以问得出口?”

我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丹青也遇到对头货了,我真正相信了那句老话,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DoQ4tmVbrEYkv1snztEbzgoqjvzekaUeHa/SOKdtYSBdJa+wDVDRj6WazBY37Bi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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