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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远方的故事

文/西岭雪

小时候听童话故事,开头总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真是根深蒂固的梦幻向往。

于是,长大之后,我就一直想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探究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去了印度、埃及、法国、英国、德国、瑞士、意大利、俄罗斯、南非、泰国、柬埔寨、马来西亚、还有袖珍之国列支敦士登和国中之国梵帝冈……听说了很多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也经历了很多正在发生的奇遇,还杜撰了很多有可能发生或者已经发生在某人身上的故事。

我是一个写故事的人,在游走、经历、探索的同时,也在思索、整合、和创作,这使我的讲述不可能像历史或者地理课本那样严谨,一定会渗透着我个人的思考与情感。

多年来,我习惯于在每次出行前都会做大量的功课,阅读目的地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并在旅途中一路写笔记;回来后,会再次充实资料,重新整理那些笔记,也曾零散地写过一些短文发表在各大报刊上,却始终没有将它们好好做一个整合。

直到2011年秋天。

那年秋天,我辞去做了八年的杂志主编工作,回到家里过一种最简单的生活——真的很简单,别墅卖掉了,租着一间三十平的小房子暂住,等待新居落成。

一室一卫,没有厨房。卧室里有一张很大很软的床,有张房东留下的简易书桌,却有个很奢华的属于我自己的真皮烙花梳妆台,一个衣柜,一个电视柜,一把书桌椅,一只化妆凳,一个有抽屉的床头柜,和一个可以拉来拉去的小茶几——那同时也是我的餐桌。

正是雨季。西安的雨季年年不期而来,但也少有这么漫长的不间歇的中雨,缠绵霖霪,无时或歇。

有人说雨水是上苍的眼泪,不知道今年的天父如何这般忧伤,泪水浸润了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这样的雨把很多人都堵在了家中,正适合写字。风从窗户里进来,听着点滴落地的声音,就觉得时空的混淆与苍凉,总是想起“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那一类的词句。

去过的那些异域他乡,在遥远的地球的那一端,若是不出意外,大概也会如少年时光,一去不返,永难再会。要有很深很深的缘分,才会将同一条路走了又走,同一个地方去了又去,同一个人见了又见。

于是我一边寻找着下一站目标,一边开始整理从前的旅游笔记。写一本游记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多一分钟也不愿意耽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蜗居太逼仄,以至心思太犷野,急于放飞。即使双脚没有走出去,记忆和思想也要长了翅膀飞出去,飞出去……

在旅馆一样狭小而充满了借居意味的租赁空间里,在多年朝九晚五之后突然自由的丰满时间里,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把这些年的行踪记录下来,重温我的印度之旅,埃及探访,欧洲奇遇,南非惊魂,泰国感悟,吴哥畅思……

有点像传说中的幽魂,拾起前生的脚印,好开始下一道轮回。

回想起来,上一次出版游记《缘分的西安》已经是十年前的事,这十年中我一直在写小说,历史的或是时尚的,悬疑的或是言情的,溯本求源的人物传记或者天马行空的灵异故事,只觉得已经写尽悲欢离合。

尤其是在接连写了几本红楼专书之后,我迫切地需要从古色古香的线装书里抬起头来,换一个题材,尝试新的风格,用最新的语言来继续我最爱的写作。这是一种自我挑战,也是最好的游戏和至高享受——所有珍稀的快乐,都一定要有一点痛苦来打底子的。

也许是一种必然——作为不停歇的阅读者和写作者,视角和足迹势必会走向既定路途:向更深更古老的学问里寻求真相,向更远更广大的世界触摸真实。

写作是我为自己设置的生命意义,是起点也是终点,其余的一切都围绕此而存在——阅读与行走,思考与探索,如影随形——影是我的肉身及一切所为,形,就是生成的文字具象。

接下来的三年中,我的脚步一直未曾停歇,将事业与心情都重新收拾,连性情也随之改变。从国内到国外,从作家到编剧,从话剧到昆曲,从佛教到道教……我在每一次新的尝试与学习中塑造新的自己,就像我最喜欢的那句话:身体和思想,总有一个在路上。

尤其在2012年夏,我去到西双版纳曼听寺禅修后,对于“缘分”与“因果”越发有了深刻的感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所闻所见,未必无因。

在什么时候去到什么地方,遇到哪些人和事,又在什么情形下将它们记录出来,衍生出怎样的文字,都是要凭机缘的吧。

写作是一件幸福的事,因此我是一个幸福的人。自幼爱《红楼梦》,爱古诗词,爱昆曲,爱张爱玲,爱旅游……有爱已经很充实,而作家的幸福是可以将自己的所爱用文字来进行二次呈现:探佚并续写了多部红楼专书,并凭借古诗词功底成为昆曲《宝黛红楼》的编剧,为张爱玲作传且连续再版远销海内外,还把自己的真实心声改编成舞台剧《寻找张爱玲》,迄今已经完成了数十场演出,如今又将自己多年的脚印结集成书,完成这本《走一步看一步》……感恩!再感恩!

但即使于我,写作也不是一件随时随地理所当然的事,也会在各种积极准备中有着诸多听天由命的顺从。比如生平第一次出境是印度,强大的文化差异与国外旅游带来的冲击,使我为此写下了整本游记小说《步步莲花》;而在为马来西亚国家旅游局写作电影剧本《夏季恋爱》后,回来却再也写不出关于马国的一个字……

这也是整理这本游记时,我会删去关于马来西亚的所有章节的原因,只保留那些单纯为旅游而旅游的出行。

佛说:人生也是一次随兴的旅程,身体是灵魂借住的客栈,对于茫茫的无涯的时间而言,今生只是过客,虚妄才是永恒。

——当然,佛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只是所有的文字或语言经了我的记忆和转述,总会发生一些质变。一如我的旅程,所见所闻所思所写,也都转变成了西岭雪说。

我喜欢这个世界因为我的介入而有一些变化,即使不为人见,而只映射我心,也会使我有片刻私密的快乐。

我把我的快乐与秘密写在纸上,渴望与人分享,知己因懂得而慈悲,不知者或报以哂笑,已经都不能破坏我彼时的快乐:走在印度街道上看到对面骑在象背上的新郎腼腆的笑,曼城球场外热烈相拥的两个中东女子,威尼斯广场上忽拉拉飞来又飞走的鸽群,琉森湖畔黄昏五点整同时响起的钟声,冬日星光下将自己浸入箱根露天温泉时忍不住发出的一声呻吟……发生的都已然发生,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正正落在我的眼光所及处,那是一种珍贵的缘分。

如果,所有的缘起都是偶然,所有的相遇都是必然,那么,不知道这些闲言落到你眼中时,会是在何时何境,不知那时的你我正处于何情何绪。世界这么大,人生的选择这么多,谁知道下一个拐角在哪里,又会遇到什么?

重要的是,我们出发,我们相遇。 EQFE5Uq0eRg/eRXDVFku0kDlOy3iW83mD29LxN3b8bACRgmCKhVmxBNQXz7PYR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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