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男人与黑头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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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从小的英语学习中,一直以为英国或英国人的单词拼写都是England。然而来到英国才知道,England既可以解作“英国”,亦可以特指“英格兰”。
倘若你对一个苏格兰人说:“Are you England?”他会很不高兴地纠正你:“No,I’m Scotland。”
苏格兰当然属于英国,但他们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英格兰人,而只承认Kingdom或Britain。全称是“The 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中文译作“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真是长得令人咋舌。
总之,英国包括了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和威尔士四部分。所以,如果你在英国境内,问一个人是不是英国人,不可以问他是不是England,而只能问“Are you British?”
英格兰和苏格兰就像一对血浓于水而又针锋相对的同门兄弟,非但不可混淆,几乎算得上是有世仇的。他们千百年来争斗不休,只有在抵御外敌时才会有短暂的和解。
苏格兰人是有理由瞧不起英格兰人的,因为这个骁勇善战的民族,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侵略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奋争,即使在最强大的恺撒大帝面前,也从未屈服过。事实上,罗马人统治不列颠岛四百年之久,但从未真正征服过苏格兰;而英格兰,却是俯首称臣,长期沦为罗马人的行省。
但是另一面,英格兰人也瞧不起苏格兰,觉得他们是未开化的蛮荒民族。因为罗马侵略的同时也带来了文明。此前不列颠岛上并没有一座像样的城市,是罗马人以其先进的技术修筑了道路,建设了城市,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这样来的。期间由于苏格兰人一直伺机进攻罗马人的领地,使得罗马皇帝不得不下令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边境上筑起了一道哈德良长城。这长城隔绝了奴役与独立,也隔断了文明与原始。
直到1603年,苏格兰国王詹姆士六世同时继承了英格兰王位,双方才第一次结成共主联邦。1707年,安妮女王通过联合法案,两国正式合并,但一直以来都仍然存在着辩争与内讧。
直到今天,苏格兰仍有独立的议会,法规,甚至货币。苏格兰镑在整个英国境内是可以与英镑等值通用的,但是中国银行不承认苏格兰镑,所以我们在离开英国前,要小心地尽量花掉所有的苏格兰镑或者换成英镑,否则回国后是不能兑换人民币的。
写过《往事并不如烟》和《伶人往事》的作家章诒和曾经说过,如果有来世,情愿做一只苏格兰的黑头羊。
这句话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并多少有些好奇:为什么是苏格兰羊而不是别的地方?为什么是黑头羊而不是别的东西,比如鸟,或者鱼?
所以车子行驶在苏格兰高地上时,我特别留意窗外的景色,全神贯注地寻找着心目中的黑头羊,比在南非野生动物园里找大象还要专注。而当我终于见到那传说中的黑头羊,立刻就理解了章诒和关于来世的祈望。
那大片大片绿得流溢的草地啊,丰肥得让人艳羡,而慵懒的黑头羊们或立或卧,或安祥地吃草,或随意地散步,生活在桃花源的世外高人也没有它们悠闲自在。它们身上是白色的,只在头脸部分有不规则的黑圆圈,就像是上帝画好了一只羊后,又不经意地甩了一下毛笔,留下几串大墨点子。那么连绵不断的绿草,看得人脑海中一片空明,在这样的草原上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黑头羊,冬暖夏凉,终年不愁温饱,永远拥有享不尽的蓝天绿草,有多么惬意。看着它们,想想我国内蒙草原上满目疮痍斑驳枯黄的草皮,简直要为内蒙的羊儿们一大哭,就更不要说没有立锥之地的城市蚁民了。
苏格兰全境约七万多平方公里,占了英国的三分之一,但人口只占英国总人数的十二分之一,平均每平方公里居住着67人,居住环境当然宽松了——人是如此,羊也如此。
据说在苏格兰当农民是要有资格的,得先提交申请和经营规划,获得审批后才可以买地置业,成为农场主。
他们的放牧以牛羊为主,也有专门养猪的。
有趣的是,每家的羊都具有极其独有的特征,或是黑头羊,或是只在尾巴上一撮黑毛,绝不混淆。即使没有特别标志,农场主也会在羊身上做出标记,区分各家物业。而羊儿们也绝不会认错家门,即使白天混在一起放牧游戏,晚上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夕阳西下,黑头羊们吃饱喝足,蹒跚地步回自己的羊栏时,那真是一天里最温柔的时光。
都说只要有人存在,就永远会有阶级。原来,做一只羊,也是讲究生辰与命运的。
除了黑头羊,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传统的苏格兰男人了——很抱歉将这两者相提并论——想象中,他们应该是傲慢而乐于享受的,大都有着壮健的身材和酒红的面孔,穿着马甲和格子裙,吹着苏格兰风笛,坐在阳光明媚的屋外茶几旁,喝着威士忌,吃着牛油曲奇,偶尔嘬唇打个唿哨,召唤他的猎犬或者牧羊犬。在他们的身后是金灿灿的油菜花田或者大片的牧场,绿油油的田野上散落着成群的苏格兰黑头羊,那真是描画不出的人间仙境。
但是在苏格兰呆了几天,无论是在农庄还是爱丁堡大街,到处走着的都是穿牛仔裤休闲装的现代都市人,别说看外貌分不清是英格兰还是苏格兰人了,就连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也说不准。
直到几天后回伦敦,途经苏格兰和英格兰的交界处时,我终于在界碑前看到了一位“标准”的苏格兰老人。他穿着衬衫,马甲,传统的格子裙,光腿着一双蓝色及膝羊毛袜,皮鞋,站在壁立的石碑下吹风笛——当然,是写着SCOTLAND 的这面界碑下,这是他表达民族热爱的一种方式,也是他的营生之道——只要在他身前的托盘里放下一英镑,就可以与他合影了。
有趣的是,后来我去一家休息站买咖啡时,竟在明信片中再见了这位老人。而且摄影师的拍摄角度几乎跟我完全一致,这让我惊喜不已,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位明信片中的主角呢,那感觉就仿佛自己邂逅了大明星,而且,还是国际明星——无论明信片也好,还是这位老人的照片也好,可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购买或拍摄,再向世界各地邮寄或传播的。
不知道老人有没有走出过苏格兰或者不列颠,但是他的形象,绝对已经绕地球不止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