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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奇遇

人们管乞罗基叫做黄锤镇之父。黄锤镇是一个新兴的矿镇,建筑物大多是帆布和粗松木草草搭成的。乞罗基是探矿的。一天,他的小驴子正在啃石英和松球的时候,乞罗基用铁锹翻出了一块重达三十盎司的金矿块。他立了桩子,划出了自己的矿区,然后,作为一个胸襟开阔、好交朋友的人,他通知了分布三州的朋友们,请他们来分享他的运气。

客人们接到邀请,没有一个托故不来的。他们从基拉地方、盐河、佩科斯河,阿尔伯克基城、菲尼克斯城、圣达菲城和那一带的营地里一窝蜂地赶来了。

等到千把个人来到这儿,划出了各自的矿区之后,他们便把这地方叫做黄锤镇,委派了自警团,并且送了一条用金矿块做的表链给乞罗基。

赠予典礼才举行过三个钟点,乞罗基的矿区就完蛋了。他发现的不是矿脉,而是一个矿脉瘤。他放弃了原来的矿区,又一个个地找下去。可是幸运女神已经和他告别了。之后,他在黄锤镇再也掘不到够他付酒账的矿砂。然而他所邀请的千把个客人都很得法,乞罗基却只有笑笑,向他们道贺的份儿。

黄锤镇的居民都是敬重失败而不气馁的人的;因此,他们请乞罗基提出他的要求。

“我吗?”乞罗基说,“喔,我需要的是探矿用的干粮配备。我打算到蝴蝶山去勘察。假如我在那儿发现了矿苗,我一定让你们大家都知道。我绝不是那种藏起底牌不给朋友看的人。”

五月里,乞罗基把干粮配备驮在他那头小驴子身上,掉过驴子的沉思的、鼠灰色的额头,向北方出发。许多居民一直送他到黄锤镇尚未确定的边界,叫叫嚷嚷地赞美他,跟他道别。他们硬要他收下五个灌得一个气泡也没有的扁酒瓶;并且再三向他说明,如果幸运女神不愿意在蝴蝶山他的篝火旁边烤手的话,他尽可以把黄锤镇当做永远供应他床铺、火腿蛋和修胡子的热水的地方。

“黄锤镇之父”这个称号,是淘金者根据他们通俗的命名法给他起的。这儿的居民要获得一个名字时,并不需要出示他的命名证件。名字是一个人的私有财产。为了便于招呼他到酒吧间去喝酒,便于和别的穿蓝衬衫的两脚动物区别起见,公众便授予他一个临时的称呼、头衔或者诨名。这种非正式的命名,极大多数是根据个人的特征。还有许多是根据他们自称来自的地区,这种根据地域的命名更为方便了。有些人自我介绍,说是姓什么“汤姆逊”“亚当姆斯”,那种恶俗的样子反而在他们的姓氏上投下了一层暗影。有少数人自鸣得意、恬不知耻地透露了他们的真名实姓,这种做法却被认为过于傲慢,在这里是吃不开的。有一个人说自己叫做查斯特顿·兰·西·倍尔蒙,还掏出文件来证明,结果给人家限他在当天太阳落山之前离开镇上。受欢迎的名字是“矮子”“罗圈腿”“得克萨斯”“懒比尔”“酒鬼罗杰士”“瘸腿拉莱”“法官”和“加利福尼亚的艾德”之类的称呼。乞罗基所以有这个称呼,是因为他自己说曾经在印第安人的乞罗基部落待过一个时期。

十二月十二日,骑马的邮差秃头给黄锤镇带来了一些消息。

“你们知道我在阿尔伯克基看到了什么?”秃头对酒吧间里的主顾们说,“乞罗基像土耳其沙皇 一样,打扮得珠光宝气,大把大把地花钱。他和我到处游逛,逢到酒吧间就进去喝塞得利矿盐酒 ;都归乞罗基会账,并且全部付现。他的口袋鼓得像是装了十五个球的弹子台的落袋。”

“乞罗基一定掘到了值钱的金矿,”加利福尼亚的艾德说,“唔,他运气不坏。他的成功叫我放心了。”

“看样子,乞罗基总该回到黄锤镇来探望探望老朋友啦,”另一个有点伤心地说,“不过情况总是这样的:得意容易使人健忘。”

“别忙,”秃头说,“我还没讲到这一点呢。乞罗基在蝴蝶山发现了一个有三英尺厚的矿脉,矿石的含金量很高,他马上卖给一家辛迪加,到手十万元现款。然后他给自己买了一件海豹皮大衣和一辆大红雪车,你们知道他下一步还打算做什么?”

“玩牌碰运气。”得克萨斯说,他认为只有赌博才是消遣。

“来吻我呀,甜姐儿。”矮子说,这家伙口袋里老是揣着一架照相机,即使在矿地干活的时候,也系着一根红领带。

“买下了一家酒馆?”酒鬼罗杰士说。

“乞罗基领我到一间屋子里,”秃头接下去说,“给我看了看。他把那间屋子堆满了小鼓、玩偶、溜冰鞋、一袋袋的糖果、跳娃娃、玩具羔羊、哨子等等小孩玩的东西。你们可知道他打算拿这些毫无用处的小玩意儿干什么?别胡猜啦——乞罗基已经告诉了我。他打算把这些东西装在他的红雪橇上——等一会儿,别先忙着叫酒——到黄锤镇这儿来,送给孩子们——这个镇上的孩子们——把哈特勒斯角以西最大的圣诞树、最大的叫娃娃和最大的木工玩具箱分送一下。”

秃头说完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静,足足沉默了两分钟之久。这时候,酒吧侍者认为款待主顾的时机已经成熟,便打破了静寂,拿出十来只威士忌酒杯,飞快地推到酒吧上,随之而来的是比较慢的酒瓶。

“难道你没告诉他吗?”一个叫做特里尼达的矿工问道。

“唔,没有,”秃头满心焦虑地说,“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们要明白,乞罗基早已买下了这批乌七八糟的圣诞礼物,花了钱;并且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好主意,得意非凡;何况我和他两个人已经灌了不少我刚才说的那种嘶嘶发泡的酒;因此我也就没有提起。”

“我不能不感到一定程度的诧异,”法官一面说,一面把他那支象牙柄手杖挂在酒吧台上,“我们的朋友乞罗基竟然会对我们的镇——嗯,事实上是他的镇——抱有这种不正确的看法。”

“喔,这也不是地球上的第八奇迹 ,”秃头说,“乞罗基离开黄锤镇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许许多多事情。他怎么知道这个镇里一个小孩也没有,并且根据现有的移民看来,还没有添小孩的迹象呢?”

“想起来也奇怪,”加利福尼亚的艾德说,“这儿怎么不添孩子。我猜想,镇里的生活还不够安定,把摇篮里的小把戏带来还嫌早一些。”

“乞罗基为了把这次圣诞节的大排场搞得十全十美,”秃头继续往下说,“他还准备装扮圣诞老人呢。他弄了一套白头发和白胡子,戴上之后活像书本子上的圣诞老公公;此外他还有一件滚皮边的红大衣、一双拳击用的皮手套和一顶搭拉着尖顶的红帽子。这样的全副配备如果没有机会跟小安妮、小维利们的盼望联系起来,岂不丢人?”

“乞罗基打算什么时候带了这些玩意儿来?”特里尼达问道。

“圣诞节前一天的早晨,”秃头说,“他希望你们布置好一间屋子,搬一棵树进来。还希望有几位女士帮忙,不过要能守口如瓶的,以便给孩子们一个惊奇。”

黄锤镇的可怜的情况已经在他们的谈话中给描绘出来了。它的粗糙的建筑物里从没有使人高兴的孩子的声息;两排篷帐和简陋的房屋之间的崎岖不平的路上,从没有啪哒啪哒跑个不停的小脚步声。它们以后也许会来的。但是现在黄锤镇只不过是一个山间的营地,哪儿也找不到在那可爱节日的清晨睁得老大的淘气而怀着希望的眼睛,看不到急切地伸出来拿圣诞老人的可喜的礼物的小手,听不到凑趣的稚气的欢笑,这未免辜负了热心肠的乞罗基就要送来的好东西。

说到女人,黄锤镇一共有五个。一个是化验师的老婆,另一个是鸿运旅馆的女掌柜,再有一个是每天能够从洗衣盆里淘出一盎司金砂的洗衣妇。这三个是固定的居民;其余两个则是大陆喜剧团的斯班格勒姊妹,即范琼小姐和艾尔玛小姐;那一阵子正在临时的帝国剧院演出。孩子是一个也找不出的。有时候,范琼小姐兴致勃勃地扮演孩子的角色;但是在她所创造的形象和人们认为有资格接受乞罗基的节日礼物的孩子之间,仿佛还有很大的距离。

星期四就是圣诞节。星期二早晨,特里尼达没去干活,到鸿运旅馆里去找法官。

“假如乞罗基的圣诞大排场在这儿砸了锅,”特里尼达说,“黄锤镇就要丢人了。我们可以说,这个镇是乞罗基一手造成的。我是准备想点办法,给圣诞老人一个公平交易的。”

“我很乐意和你合作。”法官说,“我以前也受过乞罗基的好处,领过他的情。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没有孩子倒是享受——可是,在这个情况之下——我还是看不出——”

“听我讲,”特里尼达说,“方法与手段在我这里。我准备套一辆车,替乞罗基的圣诞老人的演出去弄一车小孩来,即使要我抢劫一个孤儿院也在所不惜。”

“尤列加! ”法官热烈地嚷道。

“不,不是你发现的,”特里尼达断然说,“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念书的时候学过那个拉丁词儿。”

“我愿意奉陪,”法官挥着手杖说,“我可能具有的口才和语言的天赋,对劝说我们的小朋友,叫他们把自己借给我们、帮助我们执行计划,也许会有一些好处。”

不出一个钟头,黄锤镇的人都知道了特里尼达和法官的计划,并且一致赞同了。凡是知道黄锤镇附近四十英里之内哪一户人家有小孩的居民,都跑来供给情报。特里尼达仔仔细细地记下来,然后赶紧套好车子。

根据预定计划拜访的第一户人家,是离黄锤镇十五英里的一座双开间的木头屋子。在特里尼达的招呼下,一个男人开了门,出来倚在东倒西歪的栅栏门边。门里是黑压压的一群好奇的小孩子,有几个穿得破破烂烂,不过全都长得很健康。

“是这么回事,”特里尼达解释说,“我们两个是从黄锤镇来的,目的可以说是来善意地绑架。我们镇里的名人之一想过过圣诞老人的瘾,明天他要到镇上来,带着许许多多漆成红色的、德国制的小玩意儿。我们镇里最年轻的孩子也佩着四五口径的手枪和刮胡子用的保险刀。因此,等我们点起圣诞树上的蜡烛时,我们非常缺乏会叫‘喔’‘啊’的人。喂,朋友,假如你肯借几个孩子给我们,我们保证在圣诞节那天把他们安然无恙地还给你。他们回来时一定玩得痛痛快快,带着《瑞士家庭飘流记》 、糖果、红鼓和诸如此类的纪念品。你看怎么样?”

“换句话说,”法官接着说,“我们初次感到,在我们那个处在萌芽状态、不过大有发展前途的小城里,缺乏小孩是多么不便。一年的佳节就要来到了,这时候,按照习俗应该送一些不很贵重,然而颇受欢迎的礼物给那些年幼可爱的——”

“我明白了,”那个父亲一面说,一面用食指把烟叶往烟斗里按,“我想我不必耽搁你们两位的时间。说来我和我的老伴有七个孩子;我已经把他们都考虑过了。我想不出我们可以匀出哪一个来,给你们带去派用场。我的老伴在衣箱里藏了一些玉米花糖和布娃娃,虽然没有什么排场,但我们打算自己在圣诞节小小的乐一下子。不,我简直不可能有让他们任何一个离开的想法。谢谢你们的好意,两位先生。”

他们驶下山坡,再爬上另一个小丘,来到维莱·威尔逊的牧场庄屋。特里尼达把他的请求背了一遍,法官则像卖狗皮膏药似的唱和一番。维莱太太吓得把她两个脸颊红彤彤的孩子搂在膝边,看到维莱笑着摇头拒绝的时候,才有了笑容。又碰了一个钉子。

暮色降临到山地之前,特里尼达和法官跑了名单上的一大半人家,可是毫无结果。他们在路边一家小客栈里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出发。马车里一个新的乘客也没有。

“我开始领悟到,”特里尼达说,“在圣诞节借小孩,好像是想偷一个在等着吃出炉烙饼的人的黄油。”

“这无疑是一个不容置辩的事实,”法官说,“在每年的这个时间,家庭关系仿佛比较密切和巩固一些。”

圣诞节的前一天,他们驾着车子跑了三十英里路,停下来请求过四次,可是四次都不成功。随便到什么地方,他们发现“孩子”都很珍贵。

日落西山的时候,一条冷落的铁路的段长的妻子,把她那恕不提供的后代藏在背后说:

“花岗石车站有一个管铁路食堂的女人。我听说她有一个小男孩。也许她肯放他去。”

下午五点钟,特里尼达在花岗石车站勒住了他的骡子。火车刚带着吃饱的乘客们开走了。

他们看到一个精瘦的、十来岁的男孩坐在食堂的台阶上抽着纸烟,凶狠狠地瞪着眼。食堂经过好胃口的过路人光顾之后,已经杯盘狼藉、凌乱不堪。一个年纪还轻的女人精疲力竭地靠在椅子里。她的脸被忧虑刻下了明显的皱纹。她曾经有过某种风韵,那种风韵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也永远不会完全恢复。特里尼达说明了来意。

“假如你把鲍贝带走一阵子,我真要谢天谢地呢,”她腻烦地说,“我一天忙到晚,没时候照管他。他已经从大人那儿学了坏习惯。他要过圣诞节的话,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两个男人到外边去和鲍贝商量。特里尼达把圣诞树形容得有声有色、天花乱坠。

“此外,我的小朋友,”法官补充说,“圣诞老人还要亲自分送那些东西,象征伯利恒的牧羊人带了礼物赠给——”

“嘿,别说啦,”男孩斜着小眼睛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根本没有圣诞老人。是你家里人买了玩具,等你睡着时偷偷地塞进来的。他们还用火钳把烟囱里的煤灰划几道印子,像是圣诞老人的雪橇的痕迹。”

“可能是那样的,”特里尼达争辩说,“不过圣诞树却不是空话。我们的圣诞树会像阿尔伯克基的一角商店那样,所有的商品都陈列在这株树上。陀螺啦、鼓啦、挪亚方舟啦……”

“喔,废话!”鲍贝厌倦地说,“我早就不玩这些啦。我喜欢一支来复枪——不是练靶用的——要真的,可以用来打野猫;不过我想你们的那株老树上不见得会有。”

“唔,我现在说不准,”特里尼达用外交辞令说;“也许有的。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样提出来的诺言虽然有点靠不住,却终于使那孩子将信将疑地同意去了。两个说客替乞罗基的节日礼物找到了这个惟一的受惠人,飞快地驾车回家。

黄锤镇的空贮藏室已经布置一通,可以权充阿利桑那仙子的居处了。几位女士干得可不错。屋子中央竖起一株高大的圣诞树,上上下下挂满了蜡烛、亮晶晶的装饰品和足够分给几十个小孩的玩具。太阳还没下山,大家就已经焦急地向街上张望,看看那两个供应孩子的人的车子有没有回来。早在那天中午,乞罗基驾着堆满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包裹盒子的新雪橇,冲进镇来。他一心一意地只顾安排他那利人的计划,根本没注意到镇上的孩子荒。谁也没有泄漏黄锤镇丢脸的情况,因为大家都指望特里尼达和法官的努力能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太阳下山时,乞罗基的久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调皮的笑容,挤眉弄眼地躲到隐蔽的地方去,带着那包圣诞老人的行头和一袋特别的、没有公开的礼物。

“等孩子们来齐的时候,”他指点自动组成的筹备委员会说,“就点起树上的蜡烛,叫他们玩‘抢壁角’和‘威廉王’的游戏。他们玩得正起劲时,嘿——圣诞老公公就溜进门来。我想礼物够分配的了。”

女士们还在圣诞树周围忙着,没完没了地做着最后的修饰。斯班格勒两姊妹也在,她们穿着新排的剧本“矿工的新娘”中的剧装,一个打扮成维奥兰·特·凡尔,另一个打扮成侍女玛丽。剧院要到九点钟才开场,她们抽空来帮圣诞树筹备委员会的忙,很受欢迎。人们随时把头伸出门外,探听特里尼达的车子有没有到。现在,这件事开始使人着急了,因为天色已黑,马上就需要点树上的蜡烛,乞罗基随时会穿着克里斯·克林格尔 的服装突然闯进来。

最后,“绑架”小孩的车子咔哒咔哒地驰到门口。女士们兴奋地低声尖叫着,赶快去点蜡烛。黄锤镇的男人们有的忐忑不安地跑进跑出,有的手足无措地三三五五站在屋子里。

特里尼达和法官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两人中间只有一个顽皮的小孩,阴郁而悲观地向那株华丽的树瞪着眼睛。

“其余的孩子呢?”化验师的妻子问道,在一切社交场合,她是公认的领袖。

“太太,”特里尼达叹了一口气说,“在圣诞节勘探小孩,正像在石灰岩里找银矿。我从没机会体验父母的感情。看情形,在一年的三百六十四天当中,做父母的都愿意让他们的子女淹死、拐走、吃毒槲,或者给山猫拖跑;可是在圣诞节这一天,他们却非要和子女们一起,关在家里修行不可。这个两脚小动物,太太,就是我们辛苦了两天的成绩。”

“啊,可爱的小孩呀!”艾尔玛小姐柔声细气地说,拽着她那特·凡尔的长袍走到舞台中心。

“哼,闭嘴,”鲍贝绷着脸说,“谁是小孩?你自己总不见得是吧。”

“卤莽的小家伙!”艾尔玛小姐脸上还是堆着假笑,倒抽了一口冷气说。

“我们已经尽力为之,”特里尼达说,“这固然叫乞罗基不好受,可是也没办法。”

这当儿,门打开了,乞罗基穿着圣诞老人的传统的装束走了进来。飘拂的白胡子和白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几乎只剩两只亮闪闪的黑眼睛。他肩上扛着一条口袋。

他进来时,屋子里的人一动不动。甚至斯班格勒姊妹俩也收起了卖弄风情的姿势,好奇地瞅着这个高个子。鲍贝双手插在口袋里,闷闷地看着那株女人气和孩子气十足的圣诞树。乞罗基放下口袋,纳罕地扫视着屋里。他也许指望有一群急切的小孩给藏在什么地方,等他进场时才放出来呢。他走到鲍贝面前,伸出了戴红手套的手。

“圣诞快乐,小孩子,”乞罗基说,“你要树上的任何东西,他们都可以给你。你愿意跟圣诞老人握握手吗?”

“哪有什么圣诞老人,”孩子不高兴地说,“你只不过把假的山羊胡子挂在脸上。我可不是小孩。我要玩偶和锡马有什么用?车夫说你有来复枪,可是现在没有。我要回家去了。”

特里尼达上前挽回这个僵局。他热烈地跟乞罗基握手问好。

“对不起,乞罗基,”他解释说,“黄锤镇从来就没有一个小孩。我们想替你弄一群孩子来,可是只找到这个小家伙。他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圣诞老人。你花钱买了这许多东西,可是没用上,叫我们真难为情。不过我和法官本来以为我们准能找一车想要你的小玩意儿的人。”

“没关系,”乞罗基平静地说,“花费的钱不值一提。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倒在矿井里,或者扔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我从没想到黄锤镇根本没有小孩。”

这时候,大伙儿比较轻松一点,虽然兴趣不高,但是都精神可嘉地装出了愉快的样子。

鲍贝坐在老远的一张椅子上,满脸厌倦地、冷冷地看着这场把戏。乞罗基还是丢不开他原来的主意,便跑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住在哪儿,小孩子?”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花岗石车站。”鲍贝平淡地说。

屋子里很热。乞罗基脱掉帽子,然后取下假发和胡子。

“喂!”鲍贝很感兴趣地嚷道,“我认识你这张脸。”

“你以前看见过我吗?”乞罗基问道。

“我记不得;不过我常常看到你的相片。”

“在哪里?”

孩子迟疑了一下。“在家里的梳妆台上。”他回答说。

“请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老弟。”

“罗伯特·仑姆斯顿。那张相片是我母亲的。晚上她把相片放在枕头底下。有一次我还看见她跟相片亲嘴。我可不干。女人总是那样的。”

乞罗基立刻站起身,招呼特里尼达过来。

“看好这个小孩,等我回来,”他说,“我去把这些圣诞节的破烂卸下来,套好马。我要把这孩子送回家去。”

“唔,不信神的家伙,”特里尼达坐在乞罗基的位置上说,“敢情你已经超龄衰老啦,所以不稀罕这种糖果玩具之类的玩意儿。”

“我不喜欢你,”鲍贝尖刻地说,“你说也许有来复枪。这儿连抽烟都不可以。我真想回去。”

乞罗基把雪车驰到门口,鲍贝给抱进车子,坐在他身边。驾车的良马在硬雪上跳腾着跑了。乞罗基穿着那件值五百元的海豹皮大衣。他盖在他自己和小孩身上的毯子跟天鹅绒一般暖和。

鲍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想划火柴。

“把香烟扔掉。”乞罗基用和刚才迥然不同的平静的声调说。

鲍贝犹豫了一下,把香烟扔到车外。

“把香烟盒子也扔掉。”那个跟先前不同的声音命令说。

孩子虽然很不愿意,还是服从了。

“喂,”鲍贝歇了不多久说,“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什么道理。以前谁也别想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告诉我,孩子,”乞罗基没用那种异样的声音说道,“你准保你妈妈跟那张像我的相片亲嘴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的。”

“你刚才不是说过要一支来复枪吗?”

“一点不错。你给我买一支吗?”

“明天——枪柄上镶银的。”

乞罗基掏出表。

“九点半。我们可以在圣诞节准时赶到车站。你冷吗?坐过来一点,我的儿子。” UrGM0+0nFeUts4QSjNM6WiGVl8N0T/E5XJF9GAOtP/ekUk8rILwXAG1c6Z/6cE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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