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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的赎金

我和老麦克·隆斯贝莱脱离那个捉迷藏般的金矿生意时,每人手头大概有四万元。我称他为“老”麦克;其实他并不老。他不会超过四十一岁;然而看上去总是很老。

“安岱,”他对我说,“这种劳碌的生活已经教我厌倦啦。你我两个人一起辛辛苦苦地干了三年活。我们不妨歇一个时期,把我们这些来路不正的钱花掉一点儿。”

“这个建议正合我的心意,”我说,“让我们做一会儿富豪,尝尝是什么滋味。我们怎么办呢——去看尼亚加拉大瀑布呢,还是去赌牌九?”

“好多年来,”麦克说,“我一直这样想,假如我发了一笔横财,就在什么地方租一幢双间的小房子,雇一个中国厨师,穿了袜子坐着,看看巴克尔的《文化史》 。”

“这种想法非常豪放可喜,而且没有庸俗浮夸的气息,”我说,“我认为花钱的办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给我预备一只杜鹃钟和一本塞普·惠纳编的《五弦琴无师自通》,我就跟你一起去。”

一星期之后,我和麦克来到这个离丹佛三十来英里的名叫比尼亚的小镇上,找到了一幢合我们心意的、精致的双开门的房子。我们在比尼亚镇银行里存了许多钱,还跟全镇三百四十个居民一个个握手言欢。我们从丹佛带来了中国厨师、杜鹃钟、巴克尔的《文化史》和那本《无师自通》;那幢小房子顿时有了家庭的气象。

当人家对你说财富不能带来幸福的时候,千万别相信他。如果你能看到老麦克坐在摇椅里,一双穿着蓝纱袜的脚搁在窗槛上,戴着眼镜专心致志地在看那本巴克尔,你就会看到一幅连洛克菲勒也要眼红的怡然自得的景象。这时候,我在五弦琴上摸索“老黑人”的调子,杜鹃准时叫几声,阿新在煎火腿蛋,把空气搞得比阴地上的忍冬草还要香。等天一黑,看不清巴克尔的胡扯和《无师自通》上的音符时,我和麦克就点起烟斗,海阔天空地谈着科学、潜水采珠、坐骨神经痛、埃及、拼字法、鱼、贸易风、制革法、感恩、老鹰和种种别的话题,以前,我们对于这些东西都没有时间来表示我们的意见。

有一晚,麦克问我对女人的习性和策略有没有深刻的了解。

“当然啦,”我自鸣得意地说,“我彻头彻尾地了解她们 。女人的天性和诸如此类的东西,”我说,“在我看来是再清楚不过的,正像一头蓝眼睛的驴子看到落基山那样。我看透了她们所有的闪避手段和百试不爽的矛盾。”

“听我说,安岱,”麦克仿佛叹了一口气,“我对于她们的癖性却一窍不通。也许我心里有过想和她们亲近的念头,可是始终苦于没有时间。我从十四岁起就自己混饭吃;因此我对女人的论断,好像老是缺乏书本上所写的那种情感。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有。”老麦克说。

“她们可不是容易研究的,”我说,“并且看法也各各不同。她们不但和男人有根本的差别,我还发现,她们相互之间的差别往往也很明显。”

“依我看,”麦克自顾自接下去说,“男人最好还是在年轻的时候把她们娶来,获得一些对女性的灵感,就此心安理得地过日子。我错过了机会;我想我现在已经太老啦,犯不着再去研究这门学问。”

“哦,那我可说不上来,”我对他说,“也许你还是守着一桶钱,省却无穷烦恼的好。不过,我对女人的了解并不使我懊悔,”我说,“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如果懂得女人的毛病和手段,就可以小心一些。”

我们在比尼亚待了下来,因为我们喜欢这个地方。有的人或许喜欢拿钱去换吵闹、狂欢和奔波;但是我和麦克已经饱尝了喧嚷和旅馆生活的滋味。当地居民都很友好;阿新烧的菜正合我们的胃口;麦克和巴克尔亲密得活像一对盗墓贼,我在五弦琴上也能敲出一支动人的、近似“布法罗的姑娘呀,今晚你们能来吗?”的曲子。

有一天,我收到斯派特打来的一封电报,斯派特在新墨西哥州开矿,我在矿上有些股份。我得上他那儿去一次;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我急于回比尼亚,再享受享受生活的乐趣。

我到达那幢小房子的时候,几乎昏了过去。麦克站在门口;假如天使们也会哭的话,我想他们当时绝对不会笑的。

那个家伙的模样真够呛。 是啊;还不止“够呛”呢;他简直是一架望远镜;是李克天文台上的大望远镜。他穿着上衣、雪亮的皮鞋、白坎肩,戴着大礼帽,前襟别着一朵有一盘菠菜那样大的天竺葵。他还扭着脸,似笑非笑的,活像黑心的老板或者犯疝气痛的小子。

“喂,安岱,”麦克从牙缝里说,“你回来了真叫我高兴。你不在的时候,情况已经变了。”

“我知道,”我说,“你这副模样真造孽。麦克·隆斯贝莱,上帝从来没有打算把你造成这样的。你干吗要无法无天地做出这种下流事,糟蹋他的作品呢?”

“哎,安岱,”他说,“你走了以后,他们选我当了治安推事。”

我仔细地打量了麦克。他生气勃勃、烦躁不安。照说,做治安推事的都应该老成持重、郁郁不乐的。

这当儿,一个年轻女人打行人道上走过;我发现麦克尴尬地笑笑,涨红了脸,接着,他掀起帽子,微笑着鞠了一躬,她也微笑着点头致意,走过去了。

“你这个家伙没有希望了,”我说,“到了你这种年纪才害怀春病。我原以为这种病不会传染给你的。还穿着漆皮鞋呢!短短两个月,竟会出这种事情!”

“刚才打这儿走过的年轻女人,我打算跟她举行结婚仪式。”麦克有点飘飘然地说。

“我忘了一件事,还得上邮局去一次。”我说罢就匆匆走开了。

我在一百码以外的地方赶上了那个年轻女人。我掀起帽子,报了姓名。她大概有十九岁;或许还差点儿。她脸色一红,然后冷冷地瞅着,仿佛把我当做《两孤女》 中的雪景。

“听说你今晚要结婚了。”我说。

“不错,”她说,“你有反对意见吗?”

“听着,妞儿。”我打算说明来意。

“我的名字是瑞波莎·勒德小姐。”她生气地说。

“我知道了,”我说,“现在请你听着,瑞波莎,我的年纪跟你爸爸差不多,有资格向他借钱。那边那个穿着礼服和漆皮鞋、像只不可救药的火鸡那样大摇大摆、神气活现、昏头昏脑的老浮尸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干吗要找上他,把他拖到这笔结婚生意里来呢?”

“怎么啦,我只能找他呀。”瑞波莎小姐回道。

“没有的事,”我端详着她的相貌和身材,显出又惋惜又赞赏的神情说,“凭你的美貌,随你挑什么人都可以。听我说,瑞波莎。老麦克不是你要的那种人。照出生证上算来,你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你这样一个鲜花似的人儿跟他是待不长的。他已经散发出苍老、僵化、衰败的气息。老麦克的春情勃发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他年轻的时候错过了机会,没和爱神现款交易,只拿到一张期票;现在他控诉老天,要求赔偿利息。瑞波莎,难道你打定主意要让这件婚事实现吗?”

“哎,当然啦,”她晃着帽子上的紫罗兰说,“我想,换了别人也会这样的。”

“婚礼什么时候举行?”我问道。

“六点钟。”她说。

我立即决定采取措施。我要尽力挽救老麦克。眼看这样一个善良、老练,然而不够结婚资格的人落到一个还在啃石笔、衣服在背后开口的小姑娘手里,我可不能置之不理。

“瑞波莎,”我诚心诚意地说,同时把我对女人的理性直觉方面的学问施展了出来——“比尼亚有没有一个小伙子——你非常中意的漂亮的小伙子?”

“有的,”瑞波莎点着她的紫罗兰说——“当然有的!你打什么主意呀!天哪!”

“他喜欢你吗?”我问,“他对你怎么样?”

“他发狂般地喜欢我,”瑞波莎说,“妈妈只好把门口的阶磴泼湿,不让他一天到晚坐在那儿。不过我想今晚一过,这一切就没问题了。”她叹了一口气,结束道。

“瑞波莎,”我问道,“你对老麦克有没有真正产生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天哪!没有,”那姑娘摇摇头说,“我认为他跟石头一样枯燥。哎呀!”

“喜欢你的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瑞波莎?”我问道。

“艾迪·拜尔斯,”她说,“他在克罗斯贝的杂货铺里做伙计。但是他每月只挣三十五块钱。有一个时期,艾拉·诺克斯都被他迷住了。”

“老麦克告诉我,”我说,“他今晚六点钟跟你举行结婚仪式。”

“一点不错,”她说,“今晚六点钟,在我家里结婚。”

“瑞波莎,”我说,“你听好。假如艾迪·拜尔斯有了一千块现钱——你明白,这一千块钱够他盘下一家铺子呢——假如你和艾迪有了那么一笔钱可以结婚,你愿意在今晚五点钟跟他成亲吗?”

那个姑娘瞅了我一会儿;我发现她像一般女人那样,嘴里虽然不声不响,肚子里却在盘算。

“一千块钱吗?”她终于说,“我当然愿意。”

“来吧,”我说,“我们去找艾迪。”

我们来到克罗斯贝的铺子里,把艾迪叫了出来。他是个满脸雀斑的小伙子,看来还有可取之处;当我提出我的建议时,他一阵冷一阵热,不知如何是好。

“五点钟?”他说,“一千块钱?我不是在做梦吧!哎,你真是那个做香料生意、从印度退休回来的有钱叔叔。我要把老克罗斯贝的铺子买下来,自己经营。”

我们便走进店堂,叫老克罗斯贝放下手里的活儿,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解释给他听。我开了一张一千块钱的支票,交给他。如果艾迪和瑞波莎在五点钟结了婚,就请他把支票交给他们。

然后,我祝福了他们,到树林里去徘徊了一阵子。我坐在一株倒下的树上,思索着生命、老年、黄道带、女性方式以及生活的种种烦恼。我祝贺自己,因为我很可能已经把我的老朋友麦克从老来怀春的毛病里救了出来。我知道当他的这种病好了,摆脱了迷恋和漆皮鞋之后,他会感激我的。“把老麦克从这一类堕落行为中挽救出来,”我想道,“价值真不止一千块钱呢。”并且最主要的是,我庆幸自己又一次研究了女人,没有为她们的奇想和计谋所欺骗。

我回家时准有五点半了。我一进门,发现老麦克安安逸逸地坐在椅子里,身上的衣服还是旧的,穿着蓝袜子的脚搁在窗槛上,《文化史》摊在膝头。

“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准备在六点钟结婚呀。”我装作没事地说。

“哦,”麦克说,同时伸手去拿烟叶,“已经倒推到五点钟了。他们给我送来一个通知,说是时间改动了。现在婚礼已经结束了。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在干些什么事呀,安岱?”

“你听到了有关婚礼的事吗?”我问道。

“婚礼是我主持的,”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治安推事。牧师到东部去看亲戚了,镇里只有我才能主持结婚仪式。一个月之前,我答应艾迪和瑞波莎,替他们主持婚礼。艾迪是个勤勉的小伙子;有一天他自己会经营一家杂货铺的。”

“他会的。”我说。

“有许多女人参加了婚礼,”麦克点起烟斗说,“但是我从她们那儿并没有得到什么启发。你上次说过,你很了解她们的脾气性格,我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

“那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啦。”我说,伸手去拿五弦琴。 Roj9YA1XPcAe0bAF8Sd+q3AtFJEVL3Agol/HYyVTXAc573We5IXlaX3UV2bZ/U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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