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婢女各有所长,在换上这缎子做的衣服,格外的漂亮。
武和玉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悠悠的回屋,笑着说道:“我能有这个手笔,还多亏了父亲高抬贵手,漏出来的银两。他这么大方,咱们总的来一些回礼,你就去把咱们院子里最便宜的平安树种到他门口,记着,一定是院子门口,叫他进进出出都看的见。”
暮霭应下,出门便走。
武和玉靠在椅子上,静坐了一会儿。
随着这么多天的修养,身子骨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没那么嗜睡了。
他闭上眼睛,精神力释放,感受着花草的摇摆,清凉的风,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平日里有规矩,丫鬟只能在外间伺候,能进里屋的只有暮霭,所以丫鬟进来,肯定是有事情,武和玉就算恼怒被打搅了,也只能无奈的问:“怎么了?”
问春欠了欠身:“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武和玉蹙眉,叫自己做什么?
自打回府,他还真就没拜见过这位老太君呢。
因为是后院,所以不能带小厮,所以便把问春带上了。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忽然叫自己做什么?然后一进去,就看见一屋子的女人,有老有少,有风华正茂。他恍若未见,只是对着坐在上首的老太君拱手做礼,然后是李夫人。
至于不认识的人,只做出一副踌躇的样子便好了。
李夫人指着身边的女子,笑着道:“玉哥儿,这是我的妹妹,你唤一声罗姨母就好了。”
“罗姨母好。”武和玉一板一眼的问礼,按着规矩来,旁的一句话都没有。
罗李氏看着他,越看越满意:“我都听人说了,玉哥儿学习甚好,明年春闱想必也是志在必得。”说着,便摸出一块玉佩来,只瞧着剔透的成色,就能看出价值不菲来。
武和玉只瞧着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余光留意到老太君身边还有一个柔弱少女, 心里有些打鼓。
李夫人淡淡一笑,有些公式化的笑容看上去并不见得多和蔼,指着那少女说道:“这是你表姐,比你大三岁。”
少女起身,欠了欠,低眉顺目,燕尾垂在胸前,看上去十分的温顺。
“见过罗家姐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拱手行礼,一板一眼,根本不乱看。
老夫人目光瞧着两个孩子,矜持的颔首。玉哥儿身子骨到底是弱了一些,不过拿着好东西养养也就好了,回头下场在考,依着他的学识,肯定能名列前某,到时候获得职位,对于武家这样家底单薄的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助力。而这门亲事,虽说门第差了一些,但生在家底厚重,将来一个做官,一个挣钱,双管齐下,也是好的。
眼见着武和玉闭嘴不言,视线也只停留在自己的脚尖上,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罗李氏为了缓和气氛,打趣道:“玉哥儿内敛,如今不说话,可是害羞了?亲戚之间,哪里就羞涩成这样。”
他面不改色的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是古礼,我读圣贤书,不敢忘先贤之言。”
罗李氏一噎。
李夫人微微蹙眉,转瞬开展,说道:“玉哥儿身子不好,快坐吧,你不常出屋,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老太君,还不坐过去,陪着说说话。”
老夫人也点了点头,他见推脱不得,只好坐了上去,正对着少女,有些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正好瞧见她腹中有些一丝生命的迹象。
呼,他虽然喜欢绿草,却不喜欢绿帽子啊。
武和玉明白,他进京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亲,可是成亲不包括给别人养儿子吧。
他盯着罗家娘子看,想要在确定一下,毕竟此事还是关乎女子的清白的。
众人瞧着样子,只以为看对眼了,故而乐见其成。
罗家娘子正在吃着山楂糕,见他看着自己,微微脸红,一时也不知还吃不吃了。
“罗姐姐,山楂糕还是少吃一点吧。”武和玉站起身来,随手捏起青瓷盘之中的糕点,严肃的说:“怀孕初期吃了山楂,容易造成流产,即便是稳定之后,也要少吃,不然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原本还犹豫吃不吃的罗娘子脸上的红晕瞬间褪下,变成了惨白之色,手中的糕点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
屋内静的针落地都能听见。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
武和玉趁机赶快走,边走还边道:“你们也别说我一张嘴,坏人名节,滑脉简单,稍微稍微通晓医理的人都能把出来脉象。老妇人,我武和玉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头上长草。”
他说完,就已经出了屋内,只听见身后陆续的茶杯落地砸碎的声音,飞快的往自己院子里跑。
亏的木系对于生命感知力强,要不然的话,婚期至少在年底,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根本没法瞒,没光的不是自己,整个侯府都跟着颜面无光。
这次事情,最惨的还是李夫人,为庶子选亲,结果选了一个有孕的商户遗腹女,一个“不慈”的名声是逃不掉的。
最后的结果武和玉不知道,只是当天晚上得了武侯爷差人送来的铺子契约,翌日又得了老妇人送来的两千两的银票。
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其实对于李夫人这个人,武和玉心底是十分复杂的。
正所谓是有因有果,要不是原主的生母做了恶人,也不会赔上一条命,只是可怜了芜姐儿,体弱多病,若是纤纤。
生母自作自受,嫡母为恨报复,因和果清楚的很,除了芜姐儿是受害者,原主难道不是么?
侯府子弟却在庄子里长大,吃尽了苦,拼着一口气想要爬起来,回家看看,结果丢了性命。
一辈子,不过十四年的时光,短暂的让人唏嘘。
武和玉有他的记忆。
清苦的生活似乎随时能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糟糕的食物甚至都吃不饱。后来奶娘给准备的鸡汤,他几乎是用神圣的心态,将最后一滴喝尽,从未想过,那美味竟是要了命的东西。
他临死前的一幕幕在不断回荡着,家徒四壁是最后一眼,那深深的眷恋尘世的感情,有种落泪的冲动。
原主做错了什么?
生下是孽,活着是错?
原主可怜,李夫人何尝不是。她原本怀孕的喜悦,因为一个洗脚婢彻底打散。怀孕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女儿成了药罐子,至今无人提亲。昔日恩爱的丈夫离心,她一夕之间,陷入痛苦的境地。
报复,没错。
但同时也昭示着,如果武和玉现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李夫人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谁欠谁?说不清,因果,真让人头疼。
正院。
李夫人趴在榻上,拧着眉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攻击状态,她的眼睛瞪的厉害,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缝里钻出来的:“贱人害我!难怪近些日子这般的迎合我,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这个庶出的贱人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女儿和外人有私,估摸着是不知道已经珠胎暗结了。如今我没了面子,她女儿也毁了,让这个贱人算计我!”
赵嬷嬷也是着急,一想到那些糟心的事情,语气夹杂了一些阴狠:“大少爷也太狠了,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风声,私下说了就好,何必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谁都没脸,他就如意了?!”
当日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也不少,便是说了不许嚼舌根,侯爷那是第一个瞒不住的。老夫人平日就对李夫人有意见,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更是恨的没得说。
若不是芜姐儿撑着病体,前去求饶,只怕连管家的权利都没了。
绕是如此,也让那柳姨娘借机踩了好几脚。
李夫人捏紧身下的布,恨恨了良久,终究一口气出去之后,变得沉默了下来。她冷笑道:“去把我嫁妆里面上的了台面的东西挑一挑,给他送去。既然说我不慈,我就慈一慈,我宝贝儿子是个能干的,将来自是天子门下,那一些东西,还不稀罕呢。”
她嘴里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便是那些极好的。赵嬷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去了库房之后,终究还是舍不得,私下送去了一些面子过得去的东西。
可不知怎么的,被武和恒知道了,主动要去赠送。
所以武和玉在见到自己这位弟弟的时候,微微还是有些惊讶的,初次见面,就发觉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暴虐气息,和李夫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有些空,有些直,还有些不安,对于和玉客客气气的拱手,完全就是当成了一个兄长在拜见,坐下之后还透着愧疚的说:“母亲也是不知道,险些让兄长吃了亏,如今后悔的一直在房里痛哭,还请兄长原谅。”
“不过就是误会,哪里用原谅。”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和玉也是客客气气的回答着。
“兄长大量。”武和恒腼腆一笑,往四周瞧着,觉得这屋内布置的十分雅致,尤其是窗台上摆着的几朵茉莉花,开的十分早,虽无艳态惊群,但天赋仙姿,玉骨冰肌。玫瑰之甜郁、梅花之馨香、兰花之幽远、玉兰之清雅,莫不兼而有之。
翠叶光如耀,冰葩淡不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