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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人骨

“他用内力压制着蒙汗药的药性,这会儿撑不住了。”

玉钦遥伸出中食二指搭在陆西望的手腕上,见陆西望混沌之中还警惕地睁开眼,平静道:“没事,你睡。”

“还是不了,我们先离开这里。”陆西望被楼岳架着,强撑起精神。

玉钦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给了他一颗药,便蹲下身来,仔细检查着地上那几具死尸。

他们身上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记,也没有携带什么随身之物。唯独在刚刚认出玉钦遥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上,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玉钦遥将那东西随手递给陆西望,进屋拿了面具,三人便去林子牵马。

楼岳担忧地问陆西望:“你还吃得消吗?”

“无妨。”陆西望沉声道。

玉钦遥摸了摸马儿的鬓毛,利落地翻身上马,问道:“你何时察觉到饭中被下了药的?”

陆西望道:“昏昏欲睡时,方才觉得不对劲,便立刻强压药性了。”说着,他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不够谨慎。”

楼岳说:“那你为何不提醒我?”

“你那时已经睡死了。”陆西望踏上马镫,跨上马,偏过头看着玉钦遥,“先生的体质竟然能不受药性的影响,我真是越发好奇先生的来历了。”

“我也好奇。”玉钦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目视前方,一踢马肚,“驾!”

山路上,响起一连串哒哒的马蹄声,骏马一路飞驰向前,在月下扬起一阵尘土。

马背上颠簸不已,陆西望却不住犯困,他紧紧地抿着唇,抓着缰绳一声不吭。

有一滴汗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落在衣襟上。

玉钦遥放慢了速度,与陆西望并排着驰在路上,转过头看了看他。

月光之下,男人眉眼俊朗刚毅,如同玉璧上刻出的一样,隐忍着药性时眉头微微蹙着,使他看起来有几分生人勿进的冷漠。

玉钦遥道:“为何强忍着?睡一觉就好了,左右不差这一点功夫。”

“若他们还有追兵,只怕会更加麻烦。”陆西望说道,“多谢先生赠药,我已经好些了。”

“追兵又如何?来几个杀几个。”玉钦遥口吻平淡,如同谈论今夜月色真美。

明明是救人的大夫,为何能不以为意地说出这样的话?

风轻云淡中似乎能窥出一分肆无忌惮的张扬,翻手生覆手死,竟教人胆寒。

陆西望看着他,眼底泛起一丝奇异的色彩,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将疑问尽数埋在了心底。

长路夜行,直至他们离开北阳的范围时,天际终于泛起鱼肚白,一轮暖黄色的太阳冉冉升起。

楼岳困得直打呵欠,不经意看了一眼陆西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陆大侠,你是怪物么?”

“我不是。”

药性散了,陆西望此刻跨在马上,背脊挺得笔直,虽然面容呈现出连夜赶路的疲惫之色,然而双目却十分有神。

他的身体底子着实太好了一些,楼岳松了一口气,又目露羡意。

“我们到宁州城的城郭了。”陆西望问道,“先生可要休息一会儿再进城?”

“进了城再休息。”玉钦遥摇了摇头。

他们马不停蹄,一路进了宁州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三间上房。”楼岳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扔给小二,“再送些酒菜上来。”

楼岳出手阔绰,玉钦遥不由侧目,这二愣子还懵懵地回了一个笑容,不知玉钦遥为何看他。

饭桌上,楼岳拿起酒壶,一一斟上酒。

玉钦遥一言不发地将杯子倒扣。

楼岳不敢劝他,只好转过身,跟陆西望碰了碰杯。

“下午去附近的兵器行看看,给先生挑一件称手的兵器吧。”楼岳提议道。

玉钦遥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冷淡道:“不必了。”

“为什么?”

“没钱。”

“那这样,就当是我赠先生的。”楼岳道。

玉钦遥很不感兴趣,果断拒绝了:“不要。”

楼岳连连遭拒,无辜地看了眼陆西望,陆西望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太殷勤。

酒足饭饱。

陆西望将筷子放下,并不避讳玉钦遥,开口说道:“昨日我们借住的那一家农舍有些蹊跷,那老妇人既然能够在晚饭中下药,显然是早有准备。夜深时,她将香囊挂在木篱笆上,为的就是引来那伙黑衣刺客。”

“我们差一点就死在睡梦中了。”楼岳心有余悸。

“这一过程中有两个变数。”陆西望看了眼玉钦遥,“他们没料到我会有所察觉,恐怕也不知道我们此行中还有第三个人,这才失了手。”

楼岳想了想,道:“我有一个疑问。他们如何知道我们会敲哪一家的门?”这一问题刚说出口,他的神情倏然变化,磕磕绊绊道,“不、不会一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眼线吧?”

“我们既然选择了走捷径,所过之处,必然会经过那个村庄。仔细想想,我们到的时候,周边房舍一片安静,只有那个老妇在院中喂鸡。”

陆西望眼帘微垂,眼底闪过凛冽肃杀之意,转瞬又变得晦涩不明。

他低声道:“若他们真的能控制一个村子,这手就未免伸得太长了。”

这话中语气有些威慑之意,不似江湖浪子的随性,倒像是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玉钦遥不禁抬眸,好奇地打量他一眼。

察觉到玉钦遥探究的视线,陆西望神色自然地从袖中摸出一枚碎片,气质浑然又温厚真诚起来。

“这是先生从黑衣刺客身上找到的。”他将碎片拿在手里,“不知是何材质。”

那枚东西其实不是一个单纯的碎片,细致一看,它的边角都被打磨得很是光滑圆润,只是形状比较特别,线条弯折,中间还有镂空之处。

楼岳捏着碎片,翻来覆去地观察着:“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这雕琢的样子,倒有点像是塞北某个民族的文字。”奇怪地皱起眉,“那民族生活的草原,并非我朝领土了。”

玉钦遥低着头喝茶,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并不上心,听到楼岳这句话,才抬睫看了一眼那枚东西。

“人骨。”

玉钦遥下意识地说了这两个字,继而眉头骤然皱起来,盯着楼岳手中的东西,很是困惑。

明明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楼岳听到“人骨”二字,顿时觉得手中的东西万分邪门,烫手一样扔回给陆西望,问道:“先生可知道这东西有何用处?”

“不知道。”

“可是——”

楼岳还未问完,玉钦遥就已经站起身,神色冷冷的,有种让人退避三舍的寒意。

他径直出了门,回到隔壁厢房,留下楼岳与陆西望二人面面向觎。

半晌,陆西望说道:“他可能是真的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楼岳还茫然地“啊”了一声。

陆西望无奈地摇摇头:“你大哥说你傻,看来是真的。你还没发现么,他的记忆并不完整。”

楼岳懵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儿来,奇怪道:“那你为何还邀他同行?就不怕他惹来什么麻烦?”

陆西望笑了一下,拿起黑剑,也准备回房去。

“恐怕他本身就是个麻烦。”他说了一句,也出去了。

苏水城的林家家主林明准与他有些交情,若玉钦遥与林家的渊源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什么仇人……

陆西望眼里一片幽深,握紧了手中的剑。

午后,太阳当空挂着,客栈里生意冷清,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

玉钦遥从外面回来,正看见陆西望坐在大堂一角喝酒。

“先生去了何处?”

“买了一些针灸针。”

陆西望给他倒了一杯茶,斟酌着问:“先生此番南下,若恢复了记忆,该当如何?”

这问题好生奇怪,玉钦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先生……这般情状多久了?”陆西望委婉地问。

玉钦遥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失忆的事,答道:“半载。”

“我在飞石镇停留不过一两日,便有听闻飞石镇的医馆中有两位妙手仁心的大夫。”陆西望微笑着说,“若先生想起了往事,发觉自己以前并不是……”

“不是什么?”玉钦遥插口,似笑非笑道,“不是好人?”

陆西望看着他,温和道:“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好奇,如果一个失忆的人,失忆前的性情和失忆后的性情不同,那么他恢复记忆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玉钦遥嗤笑一声,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眼里不带杀气的时候,更是天生多情,仿佛不经意间能把人的三魂七魄都勾出来。

“什么性情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只要我乐意,可当活佛,也能做修罗。”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陆西望怔了一怔,心里一弯清泉蓦地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水花,泛着波澜,最后又归于沉寂。

陆西望看着他,转了个话头,打趣道:“先生天人之姿,却偏偏戴着个面具,可惜不少人都要错过此等眼福了。”

宁州城外。

一个五官深刻的女人跨在马上,慢悠悠地擦着带血的匕首。

片刻,她的手下飞驰而来,停在她身边,用异族语言低声道:“长老,在附近发现冥阁刺客的行踪。”

“冥阁?”女人的眉头拧起来。

“还有一事。”

“说。”

手下迟疑了一下,说道:“鹰深从北阳城传来消息,说在北阳到宁州的路上,发现了教主出手的痕迹。” VsWnlPHtJ6/qbOlcs/KRuo8+ljNXKdjaRJnQT0hPn57VhuTJ3kYvvz8711tvHB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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