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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川是孤身前来，索性住进了陆西望他们所在的那个院子，左右还有一间空屋。
这男人看起来寡言淡漠，却意外地喜欢大侠，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坐在院中逗大侠玩儿，或者看玉钦遥逗大侠玩儿，时间一长，这俩人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楼川用戟，这在武林中较为少见，玉钦遥兴致突起，邀他比划比划。长戟难以让人近身，玉钦遥从山庄中借来长鞭，两人便兴致勃勃地比试起来。
楼岳蹲在檐下，看着空地上两人当真一招一式过起手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对陆西望道：“西望兄，你被先生冷落了。”
陆西望目不斜视地看着院中，闻言，但笑不语。
“你觉得先生和我哥谁会赢？”楼岳问。
“你大哥。”陆西望略一思索，肯定道。
“为何？”
“先生功力虽深厚，但厉害之处还在于暗器，眼下这比试，他不会使用暗器。而楼兄练戟多年，武林中少有人能比得过他。”陆西望道，“先生功法诡秘，楼兄却更能掌控全局，故我想，楼兄胜算大些。”
空地中，玉钦遥将长鞭挥得啪啪作响，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黑色的残影。然而片刻之后，黑色的长鞭缠上了长戟，而长戟尖锐的利刺，已经虚虚地抵在玉钦遥的肩部。
陆西望笑道：“你瞧，我猜中了。”
楼岳撇了撇嘴，说道：“那又如何，猜中了先生也不会夸你。”
陆西望微微一笑，余光瞥向楼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黑剑的剑柄，戏谑道：“要不我们也过上几招？”
楼岳假装没听见，仰着头，对着楼川和玉钦遥又是一通乱夸。
这几天祁都山庄越来越热闹，上山的人也越来越多。早在一月之前，请柬就已寄到各个门派，每个门派至多来三个弟子，这人数加起来也很可观了。
参加比武的人都是由各个门派选出的高手，统共才十六人，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中有名的侠士，无论武艺还是人品，甚至财力都很出众。
到了正式比武的这一天，祁都山庄中搭了一个台子，四周整齐地摆放了很多长凳，各个门派的弟子围坐在四周，等候盟主宣布比武开始。
陆西望的师门只来了他一个人，他便跟楼岳楼川坐在一块儿，玉钦遥坐在他身边，接受着好些人有意无意投过来的好奇视线。
他神情平静，摸着大侠的背脊，好似全然无觉。陆西望心想，如果玉钦遥知道了那些人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也不知会不会怒起打人。
齐百鹤还未到场，在座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或者由长辈介绍，跟其他人打招呼。
大侠打了个呵欠，跳下玉钦遥的膝盖，迈着步子在旁边散步，而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喵了一声朝远处跑去。
玉钦遥眉头蹙起，低声喝道：“大侠！”
话音一落，在场足有一半的人转过头来看他。
楼岳忍着笑，小声道：“这些人是不是还以为在叫他们？”
这不奇怪，这些人中，有哪个不是江湖中能独当一面的侠士或者新秀？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一个称呼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倒有些好笑了。
玉钦遥不以为意地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朝着大侠离开的方向走去。
“诸位。”陆西望站起来，朝左右拱了拱手，嘴边含着一抹笑，“误会、误会，在叫我们家猫呢。”
那只四蹄踏雪的胖猫正蹲在地上，抬着一只前爪，去逗弄一只体型比它至少大两倍的黄狗。
狗的主人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态度倒是温和，调笑道：“不愧是陆大侠的猫，猫胆包天啊这是。”
玉钦遥正好走过来，微一挑眉，低头看着大侠。
那只黄狗脾气还挺好，被大侠拍了两下也不生气，吐着舌头，走开了几步。
许是因为黄狗不抵抗，大侠有些没劲儿，回头蹭了蹭玉钦遥的小腿，颠颠儿地跟着他回座。
重新落座之后，楼岳想起了什么，小声道：“刚刚那个是周前辈的徒弟吗？叫什么来着忘了，他爱狗出了名儿，据说还有分桃之好。”
玉钦遥对谁谁谁的徒弟这种身份不感兴趣，听到最后一句才略抬眼，问道：“什么叫分桃之好？”
“诶——”陆西望心里一跳，正想出声打断对话，却已经来不及。
楼岳说话不过脑，顺口就解释：“龙阳之癖啊。”
玉钦遥：“……”
玉钦遥知道龙阳之癖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挑了挑眉，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陆西望。
他当然没有忘记，几天前在荷花池边，听到有人在猜陆大侠是不是有分桃之好，那天他问这是什么意思，陆西望还含糊其辞来着。
陆西望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保持着冷静的微笑，一本正经得像个老实人。
没否认，也没有承认。
所幸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没维持多久，齐百鹤踏上中间的台子，宣布武林盟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楼川排在第一轮第一场，他平静得很，跟身边亲友说了一声“我上了”，便大跨了两步，随后手中长戟撑地，掠上了比武台。
陆西望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就是不去看玉钦遥。
过了一会儿，玉钦遥主动开口，也没提刚刚那茬儿，而是问他：“你怎么不参加比武？”
陆西望顺势把刚才那件事掀过去，平静地说：“比武要是取得优胜，要接盟主令，我不太方便。”
他虽掌麒麟玉印，暗地里平江湖风波，可也不好太过插手江湖事，要是当了武林盟主，那就是明面上掌握不少权利，若因此惹了京都里那一位的猜疑，可就麻烦了。
玉钦遥“哦”了一声，尾音微扬，又问：“不方便？”
“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陆西望道。
玉钦遥虽不爱管闲事，却崇尚权势，不然也不会执着于西昆教的教主之位。他自然不太认可陆西望这个回答，但也不会去置喙。
比武台上，楼川手持长戟，横刺不中，飞速转身回砍，招式利落，没有丝毫的花架子。他的对手是一个刀客，至今还未进入长戟所划出的范围。
“你同楼川比过吗？”玉钦遥问。
“自然，我认识楼兄好几载了。”
“谁赢得比较多？”
“我。”陆西望笑了一下，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平静中隐隐有几分谦逊。
他似乎已经强劲到不会为了胜利而兴奋了，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要不是腰间别着的那柄黑剑还散着森寒的剑意，甚至要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有战意。
一刻钟后，楼川站在比武台中间，他的对手手中刀已脱落。楼川拱手道：“承让。”说完便径自下台。
楼岳高兴地拍了拍手，陆西望站起来，和楼川碰了碰拳头，笑道：“不错。”
第一天比两轮，第一轮八场，从十六人中选出优胜的八人，第二轮再选出四人，次日这四人再比一轮，从最后两场的胜者中角逐出比武大会最后的优胜。
第一轮过后，楼川去抽签，选到了一位以掌法闻名的前辈，竟将对方打得连近身都不能。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说他这只是选了个好武器，气得楼岳直想赤手空拳将那嚼舌根的人揍一顿。
陆西望将楼岳按住，不让他冲动，玉钦遥不以为意道：“反正都赢了，怎么赢的重要吗？”
他这话楼岳自然是不认可，赢了却损了名声，哪能忍？他想反驳，陆西望微一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没必要去理会只敢在暗地里说酸话的人。”
玉钦遥笑着看向陆西望，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歪曲自己的话。
楼岳这才平静下来。
一行人坐着看完了第一天的比武，陆西望和楼川凑在一块儿，偶尔会低声讨论两句，楼岳则是兴致乏乏，看谁都觉得没他哥厉害。
当晚回到小院，山庄的下人送了一盘冰镇的西瓜，一片一片切得均匀，盘子底下还铺着一层碎冰。
玉钦遥和楼岳坐在檐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庭院中陆西望和楼川拆招。
楼川下一轮的对手是一名出色的剑客，然而再怎么出色，却也比不上眼前这一位天机老人亲传的弟子。
长戟不如剑灵活迅疾，数十招之后，陆西望已经近了他的身，乌鞘抵在楼川的颈边。楼川眼睛一亮，让陆西望重复刚刚的招式，同时与他讨论着要如何拆招。
楼岳啃着西瓜，随手拍开大侠欲探向盘中的毛爪子，掰了一小块递到它嘴边，含糊不清地嚷道：“你不能多吃。”
大侠：“喵喵喵！”
玉钦遥手中拈着一片西瓜，只咬了一小口就没再吃，被院中的那二人吸引去了视线，心下也在思考着，如果是自己，被人拿剑抵着的时候会是如何还手。
半晌，陆西望和楼川停了手。
陆西望将黑剑别回腰间，走到檐下倒了一杯水，仰首喝完，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方才他便注意到玉钦遥一直在看他们，于是便笑着问道：“如何？”
玉钦遥平静地又咬了一小口瓜瓤，道：“这西瓜没西域的甜。”
陆西望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笑得无奈。
“挺好的。”玉钦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嗤笑一声，“最后那一招，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在你旋身挥剑的时候，用暗器。”
陆西望说：“是了，你的手段是杀人的手段，所以在这种不能伤人的过招下，你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楼岳倒是有些意外，心想先生什么时候也会跟陆大侠开玩笑了，听到后面的对话之后，他又笑嘻嘻地说：“那你就多跟先生过过招，占占他的便宜呀。”
陆西望余光瞥了玉钦遥一眼，讪笑：“别胡说。”
自从“分桃之好”那件事过后，他的思绪总是会飘到奇怪的地方去。
玉钦遥对这种明显带着调笑性质的话没什么反应，陆西望也猜不出他心里究竟恼不恼，或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明日的对手是个剑痴，你可得注意些。剑痴对清风剑谱总是非常向往的。”陆西望对楼川说道。
楼川颔首。
人一旦有了非常想要的东西，谁也说不准会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翌日，各门派的人早早地就到了比武场，今日将角逐出新的武林盟盟主。
比武开始前，陆西望在与楼川说话。
对手剑客被同门的师兄弟围着，远远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那目光有些尖锐，却不是对着楼川，而是陆西望。
陆西望似有所察，疑惑地回看了一眼，那剑客立刻移开了目光。
玉钦遥也注意到了那人的视线，问道：“你们有仇？”
“当然无仇。”陆西望说，“我与他并不相识。”
玉钦遥若有所思，说道：“但你们都知道江湖中有彼此的存在。想必他名声不如你，剑法也不如你。”
“怎么？”陆西望问。
“一个剑客若心生魔障，可就练不好剑。”玉钦遥说。
这个道理，陆西望显然比他更清楚。
玉钦遥唇角微勾，道：“那个人，把你当成了他习剑路上难以横跨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