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直有个声音在喵喵叫,玉钦遥与陆西望对视一眼,陆西望笑道:“恐怕是大侠来了。”
“大侠?”玉钦遥挑了挑眉。
陆西望道:“楼岳给那只猫儿取的名字。”
房门被敲响,蔓珍在外面说道:“公子。”
玉钦遥应声道:“进。”
门刚被推开一点间隙,一团小小的黑色影子灵活地从越过门槛,从那窄窄的间隙中蹿了进去,圆滚滚的琥珀色大眼睛在屋子里张望了一下,最终冲着玉钦遥长长地“喵”了一声。
大侠迈着优雅的猫步,在玉钦遥脚边转了几圈,抬起毛茸茸的前爪去扒他的裤腿。
蔓珍从门外进来,掩嘴笑道:“楼岳公子竟然让一只猫儿来敲门,也不怕猫儿找错地方。”
“楼岳呢?”陆西望看了看,没有在外面的走廊上看到他的身影。
蔓珍道:“楼岳公子说他有些饿了,正在楼下大堂里询问掌柜的有没有什么招牌菜。”
陆西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玉钦遥俯下身将大侠抱起来,放在膝上,轻轻地揉了揉猫脑袋,大侠很是亲近他,主动将脑袋埋进他的掌心。
过了一会儿,楼岳终于从楼下上来,后面跟着一个店小二,手里捧着几盘菜和一壶酒。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将菜摆在桌子上,出去时给他们带上了门。
“先生,几日未见,大侠可记挂你了。”楼岳笑了笑,给在座一一斟上酒,轮到玉钦遥面前时,识趣地换了热茶。
陆西望看了玉钦遥一眼,原以为楼岳态度这般过于熟稔,会惹得他不悦,却没想到玉钦遥看着满桌菜色,也只是漫不经心地举起茶杯和他们碰杯,没有露出半分不愉的表情。
这人说难相处吧,也确实挺难相处的,寻常很多事都不太放在心上,给人很冷淡的感觉。也正是因为他对很多事都不上心,有的时候也蛮好接触的,至少不用太过担心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动怒。
陆西望注意到玉钦遥杯中的热茶,心中一动,不禁想到,也许他从不计较这些事情,也只是因为自己和楼岳对他多有照顾罢了。
比如,他们都记得他不饮酒,并且从未在他杯中斟过一滴的酒。
玉钦遥也并非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他只是不表现出来,实际上什么都看在眼里。
陆西望心情有一些复杂。
“先生,过两日我和祁都就要去祁都城,你们若是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就跟我们一道吧。”楼岳不在玉钦遥面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邀请道,“夏末的时候祁都城会举办武林盟比武大赛,很是热闹,去看看也挺不错的。”
玉钦遥摩挲着茶杯杯沿,似乎在思考。
大侠蹲坐在他的大腿上,被桌子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两只小巧可爱的耳朵和一双大眼睛,正溜溜地转着。
楼岳再接再厉道:“再者说,大侠这么喜欢你,肯定也舍不得跟你分别。”
玉钦遥似笑非笑地垂眸。
他想了想,又抬眼看了看蔓珍,蔓珍似乎明白他所想,宽慰道:“公子,武林盟比武三年一届,难得能遇上,不如就去看看中原武林那些高手的水准如何。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也好。”玉钦遥轻轻点了点头。
楼岳闻言,奇怪道:“蔓珍姑娘不和我们一起了?”
蔓珍笑了笑,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说道:“奴家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陆西望不动声色地瞥了瞥玉钦遥和蔓珍,抿了一口酒。
半晌,他说道:“明日林府办白事,我还得去吊唁,那么我们后日启程,如何?”
楼岳自然是同意,玉钦遥也没说什么。
小聚之后,陆西望和楼岳起身告辞,大侠依依不舍地蹭了蹭玉钦遥,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
店小二收拾好桌子,出去后,蔓珍将门关得严实。
玉钦遥背着手,倚在窗边,垂眸看着下面的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他看起来不太轻松,眉间隐隐有一丝忧虑。
“阿罗多若是能够顺利回到圣山,一定会将你的情况告诉玉琛。你此行回去,着实不太安全。”
蔓珍看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道:“自从属下十岁时被老教主领回圣山,便在圣山长大,偌大一片地域,要藏身还是很容易的。”
她看着玉钦遥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难掩的滋味,有一些酸涩,还有一些欣慰,以及赴死一般的凛然。
十岁那一年,她认识了玉钦遥和玉琛。西昆山上没几个小孩子,玉琛比他俩都大上几岁,因此那时候蔓珍最好的玩伴,便是玉钦遥。
长大之后,玉钦遥依旧对她很好,只是到底不比小时候亲近,到后来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就只亲近玉琛一个人了。
她看着玉钦遥从开朗天真变得寡言冷漠,却没有半点方法,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玉钦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蔓珍感到鼻子有些酸,她连忙低下头,平复着心情,低声道:“尊上,您放心吧,我能办好这件事的。我与鹰深等人有秘密的联络方法,也能联系上教中对您忠心的教众而不被察觉,不会耽误了您的计划。”
“你在埋怨我?”半晌,玉钦遥淡淡道。
蔓珍将头埋得更低了:“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她只是不想让他失望而已。
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去赴汤蹈火。
蔓珍始终记得十岁的时候,她被狼群追赶,险些丧命。老教主救了她,将她带回了西昆圣山,那时候,年纪尚小的玉钦遥拿着一个药瓶子,十分认真仔细地为她的伤口上药。
她惊吓过度,很久才反应过来,抱着玉钦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小小的少年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半点儿不嫌弃她。
转眼间,他们都长这么大了。
“尊上。”蔓珍开口,说道,“我相信您明白,我永远忠诚于您。”
玉钦遥自然是明白的。
他曾经也有这样的一种想法,愿意牺牲所有去成全一个人。
“好了。”玉钦遥轻轻笑了一声,“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不要再哭鼻子了。”
蔓珍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掩盖不住情绪。
玉钦遥转过身,从行囊中找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放在桌上,说道:“玉琛谨慎得很,若在食物中下毒,恐怕不好得手。你若能妥帖安排好圣山上的人,就叫那人将这粉末倒一些在熏香炉中。”
玉琛需要常年吃药来调理身体,又不喜药味儿,因此屋中备着香炉。
蔓珍显然也明白,点了点头。
她将药瓶收好,说道:“属下决定明日就启程。”
蔓珍离开了房间,玉钦遥伸手将窗户掩上,眼里闪过一瞬的怅然。
第二日一早,蔓珍便来辞别。
玉钦遥想来想去,想说的似乎有很多,又无法开口,最后只好简单说道:“万事小心。”
蔓珍笑了笑,戴上面纱,身影融进人群里。
她行事干练,态度也很坚决,玉钦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发现,那个曾经被狼吓得嚎啕大哭的女孩子,最终也养出了狼的性格。
今日林府办白事,街上竟有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情,谣言一传再传,大多是说林明准在城外遇到一伙功夫高强的匪徒,寡不敌众,于是失了性命。
林家的人连主人死后都不忘为他保全名声。
玉钦遥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对这种茶余饭后的闲谈不感兴趣,径直回了客栈厢房。
楼岳又领着大侠来找他。
“你不必去林府吊唁?”玉钦遥问他。
楼岳笑嘻嘻道:“比起林前辈一家,我倒觉得跟先生还更亲近一些。”
玉钦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说道:“有的时候觉得你是真蠢,有的时候又觉得你大智若愚。”
楼岳并不生气,装模作样地朝玉钦遥一拱手:“先生过誉了。”
玉钦遥看起来十分喜欢大侠,每一次大侠仰着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总会浮现出一丝温柔。
楼岳看在眼里,觉得有一点好笑。
先生看起来冷漠,寻常人都不敢亲近他,然而像小孩儿缘和猫缘却非常好,像上一次在酒楼救下的那个孩子,哭的时候也直往玉钦遥怀里钻。
黄昏将近,陆西望穿着一袭黑衣,敲开了门。
他看着楼岳,微一挑眉:“你也在这里。”
楼岳笑道:“哦,原来你从林府出来,就直接往先生这里来了。”说着,朝着陆西望挤眉弄眼。
陆西望假装没看见,将手中的黑剑放在桌上,楼岳下意识噤声,埋头喝茶。
玉钦遥扫了二人一眼,嗤笑一声,抬手去挠大侠的下巴,说道:“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来找先生一起吃饭。”陆西望若无其事地说。
楼岳道:“蔓珍姑娘怎么也没道别,这么快就离开了?”
“有缘自会相见。”陆西望说着,看了玉钦遥一眼,“明早我们便出发去祁都城,先生是想骑马还是轻功赶路?这一路大抵要走两天一夜,沿途不进其他城落脚的话会快一些。”
玉钦遥淡淡道:“随意。”
楼岳很是抗拒轻功赶路,建议道:“不如雇一辆马车,晚上还可以用来歇息,就不必进城找客栈了。”
见玉钦遥没有拒绝的意思,陆西望道:“也好,待会儿回去时顺便去租一辆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