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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年前,有人为了像鸟一样学会飞行,屁股上插一把羽毛就敢跳悬崖;几百年前,有人因为宇宙很大想去看看,就敢把自己绑在一大捆烟花上当火箭发射出去,结果被活活炸飞 。有这么多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却很少有人思考,我们为什么会思考、我们是怎样思考的——现在想来,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最令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是,古今中外几千年文明史中的绝大部分时间,人们连自己用哪个部位思考都不知道。
中国、埃及、希腊等文明古国的先贤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人类进行思考的器官,是——
心脏。
先说咱们中国:只要看看有关思维意识的汉字都是什么偏旁,你就“心”领神会了。不过,老祖宗们一直“心想”了几千年,也没想出脑这个器官有什么用。中医总结的“五脏六腑”几乎囊括了人体所有主要器官 ,还分别对应阴阳五行 ,可唯独缺了个脑。有人说脑是精髓之源,有人说脑是元神之府,还有人甚至认为,脑其实就是一大块脂肪。所以,形容人胖可以使用一个中国特色的成语:脑满肠肥。
中医“五脏”对应阴阳五行图解
而在同时代的西方,为了证明心脏是一种思维器官,亚里士多德用上了三段论:
1.血液是生命之源;
2.凡有血者必有心;
3.心脏是胚胎中最早出现的器官。
结论:心脏是生物最本质的器官,一切神经的发源地。智力、运动和感知都是心脏负责的,脑和肺无非是心脏这颗CPU上盖的两大块散热器而已。
亚里士多德在西方文明史的地位不亚于中国的孔孟,他的“证明”几乎起到了盖棺定论的作用。以至两千年后,17世纪的哈维医生 剖开心脏时,都没有想到问一句:这个人肉水泵究竟是怎么靠血液循环来思考的?
直到17世纪之后,显微镜普及、微生物学建立、解剖技术提升,西方主流医学界终于开始接受“大脑是思维器官”的理论。只有被打了思想钢印的经学家,才能面对赤裸裸的证据坚定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亚里士多德的书里写着思维源于心脏,我倒是愿意相信大脑理论的。”
人是用哪个部位思考的,这个问题总算达成共识。但还是没有人知道,大脑究竟如何思考。因为大脑的功能看上去太过强大,导致不同时代的人们面对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都是拿自己时代最先进的科技来类比。
在当时,人们所能想到的最智能的机器,是钟表。
可是把大脑拆开一看,这货简直就是一块水灵灵的豆腐,上哪儿去找精密的齿轮和机械结构呢?
专家们当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很快得出了正确结论:大脑其实是一个液压传动系统,通过抽压神经中的液体,控制身体和肌肉!
好笑吗?
如果告诉你,现在很多人把大脑看作电脑或者CPU,同样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过去两千年来,人类对自己的智能机制至少有过5种主流的理解,尴尬的是,没有一次猜对。
《圣经·创世记》: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
公元前3世纪:心脏是思维之源,大脑是散热器,用来冷却从心脏冒出来的热血。
公元1世纪,水利设施普及:大脑是通过体液控制动作和心理的液压系统。
16世纪,出现发条和齿轮传动:人是复杂的机械,思想源于脑内的微小机械运动。
18至19世纪,电的应用开始普及,发现神经纤维中的电信号传导 :大脑就是电报。
20世纪40年代,计算机出现:大脑是硬件,思想是软件。
就这样,在迷雾中踩完了两千年的坑之后,1943年,生物学家和数学家第一次建立了神经元的数学模型,脑科学与人工智能的发展从此终于步入正轨。1943年,轰炸机正在二战的硝烟中肆虐,相对论、量子力学已经诞生了几十年,原子弹都快造出来了,我们才刚刚搞定一个小小的神经元。
事实上,脑科学的突破取决于一项重要的技术:生物染色。如果没有神经元染色技术,就算把一坨热气腾腾的大脑从头盖骨中取出,切成薄片放到高倍率显微镜下,看到的仍然是一碗灰色的豆腐脑。只有把1%的神经元细胞从保护神经元的胶质细胞中挑出来,才能看到大脑真正的电路图。直到19世纪末,人们忽然发现,某些重金属盐溶液可以专门给神经元上色(高尔基染色法 ),而不影响别的细胞,这才真正开启了现代神经科学。
使用现代荧光蛋白颜色标记技术后,小鼠脑中的海马区
如果前辈们能早一点窥破大脑的秘密,我们今天的人工智能技术也不至于还停留在照葫芦画瓢的阶段,用CPU和集成电路笨拙地模仿生物的神经网络,就像跟着鸟学飞一样,挥舞着鲜艳的假翅膀在地面上蒙眼狂奔,每蹦跶一下就欢呼雀跃。
我只能说,也许人类文明命中注定点错了科技树。
古人永远不会想到,大脑这块像豆腐一样柔嫩多汁的器官,会和自由而高贵的灵魂扯上关系。只有在今天的核磁共振仪和荧光显微镜下,大脑才终于显出了它的真面目。
这不仅是一块会思考的豆腐。
这是一台人类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复杂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