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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输完液,陈远林决定回家。尽管医生认为,最好还是在院里住两天,多输几次液。大的毛病倒是没有,就是过度劳累,引起轻微的心肌炎。主治医生是个和气的大姐,早年还在北山农场医院干过,和陈远林也认识。又说:“你们抢险救灾,又要安置灾民,也是够累的了。”大姐的一个弟弟也在北山某个局当个副职,所以知道得清楚一些。

陈远林愤愤地想,人家一个不相干的医生,都晓得我们这些一线干部为了救灾安置,天天加班以至累出了心肌炎,可你刘副主任却高高在上,这不太他妈官僚了吗?

只是,想归想,他不会向任何人说。说了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一传十十传百,并在这种口耳相传中越传越走样。到时,就不仅仅是一句牢骚那么简单了。

陈远林回到家,天快黑了,林如凤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在陪王青青抑或公司有应酬。

自从由副局长提为局长,或者更准确地说,自从陈远林小心地向林如凤流露出调往省城的事暂时搁一搁之后,林如凤先是和陈远林大吵了两架,之后,天天下班回家后都不见人影,往往要九十点甚至十一点才回来。开初,陈远林问她原因,她还面无表情地说四个字:公司有事。后来,干脆眼一瞪:“我爱这么晚回来,你管得着吗?”噎得陈远林哑口无言,反倒像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坐在沙发角落发呆。陈远林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微信上的一个段子。段子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去找野花,四等男人情人领回家,五等男人老婆不在家。陈远林幽幽地想,我怎么就成了五等男人呢?也只好苦笑,摇摇头,而已。

陈远林也曾怀疑过林如凤是否在外面有了情况。但根据他对林如凤多年来的了解,不大可能。林如凤并不是一个花心的女人,她不回家,还是在和自己赌气。其实,如果许诺现在就立即办理调动手续,所有矛盾都可能迎刃而解。

陈远林回想起两个月前的一件事。那天晚上,陈远林有个应酬,回家较晚,且有五分酒意。林如凤已经睡了。陈远林洗漱一番上床,轻轻拉开薄薄的被子,林如凤醒了,翻个身,继续睡。朦胧的夜灯下,林如凤半裸的身子洁白性感,陈远林有几分冲动。他犹豫着把手伸了过去,林如凤把他的手推开。他再犹豫了一下,又把手伸过去,林如凤又把他的手推开。如是者三,林如凤不再推他的手。

没想到,两人的感觉都特别好。陈远林这才想起,大吵两架之后的冷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里,两人虽然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并盖同一床被子,却各自夸张地缩着各自的身子,两人中间的距离,足以躺下另一个人。

完事后,林如凤柔声说:“远林,你还是赶紧办调动吧。”

陈远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如凤又说:“机不可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远林知道这事有些对不住林如凤,他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这局长才当了不到两年,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调动,也不太好吧?”

林如凤火了,继续之前两人吵架时的论调:“你就那么看重你那个正处级?省城那也是大型国企,也是处长,年薪几十万,不比你在北山拿几千块钱却一天到晚忙到黑当公务员强?”

陈远林没吭声,自知理亏似的听着林如凤数落。末了,等林如凤不吭声了,他才说:“如凤,你让我至少再干个一年半载吧,不然,我确实不好向领导开这个口。”

林如凤一下子激动起来,光着身子坐在床头:“你以为北山就这么离不开你吗?我给你说,不晓得有好多人巴不得你走,好给他们腾位置。”

陈远林内心也承认林如凤说得有理,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何况,要让他马上向领导递上请调报告,他确实抹不下这个面子。当然,就像之前他答应林如凤和她一起调到省城一样,那时候他还只是副局长,而且副局长已当了五年了,提出调动,应该不会让人意外。没想到,一年前他提了局长,这时候屁股还没坐热就调动,情况就不一样了。并且,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也有些舍不得这个位置,在北山干了这么多年,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事业也算顺风顺水,这时再挪个窝到一个陌生的单位,谁知道前途怎么样?

只是,他反复向林如凤解释,林如凤却生气地认为这是陈远林想当官,恋栈。她说:“大学毕业时,我爸爸找人把我们分到省城,你却把我一起裹挟到了北山,我爸就已经很生气了。去年,你同意了调省城,他又去找郑叔叔帮忙,好不容易人家才找到机会把我们两个一齐调过去,你又要放鸽子,你让我爸怎么想?我怎么跟我爸说?我爸又怎么跟郑叔叔说?”

陈远林承认林如凤说得在理,但他就是下不了决心也抹不开脸面马上向领导递交请调报告。尤其是对向来很欣赏他的关主任和朱副主任。

陈远林只好起身到隔壁房间睡下。从那以后,两人便分房了。

那一个多月里,陈远林也曾有两三次萌生了向领导提出调动的念头。有一次向分管他的朱副主任汇报工作,汇报完后,他喝了口水,艰难地想把他的想法向朱副主任提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下了。陈远林刚到社会管理局时,朱副主任就是社会管理局的局长,算是陈远林的老领导,对陈远林一向很赏识。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进来找朱副主任签一份文件,他低下头去,露出满头白发,其实年龄也只比陈远林大六七岁,刚刚五十而已。陈远林默默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是端起茶杯,拿上工作笔记,带上门,走了。

接下来,云海村便发生了那场震惊全国的灾难。

从进入灾难现场那一刻起,陈远林就明白,看来,他真得让林如凤失望了。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向区上提出调动。不仅于理不合,于情,心头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自己一家数代都是云海人、北山人,这里是他的桑梓、家园;云海遭遇如此大难,他如果撇下云海,自顾前往省城奔前程,先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首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林如凤没在家,家里黑灯瞎火的。并且,一个只有夫妻二人的家庭,一旦男主人和女主人分房而睡,这个家就已经不是家,倒像是合租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 uCoGsUSB+lmO7rL40obgXFVr2EjS7N+2L6T2PuAPmbebp9TBJLJmF3aoz34xMJ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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