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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样的一张画:背景是峨眉山金顶,当间是长江三峡,一艘有“民生”标志的巨轮顺流东下,冲出峡江。画的右上角及画的下方自右至左分别横写有“峨眉金顶”和“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字样。在“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中文字的下面横写有“MING SUNG INDUSTRIAL CO.,LTD.”的英文。其实,这还说不上是一幅画,只能说是一幅草图。

这张草图平铺在大八仙桌上。

卢作孚将图纸抚摸平整。董事长石璧轩,诸位董事、协理,还有卢子英、孙正明、向吉云、程心泉、朱正汉等人围观、品评,七嘴八舌,气氛热烈。

设在合川县药王庙后殿的民生公司简陋的办公室里,民生公司董事会议正在进行。

“嗵嗵嗵”一阵脚步声响,旁若无人走进来一个人,看见卢作孚,大声大气喊:“魁先,你急匆匆把我从重庆喊来,有啥子好事情?”

卢作孚迎上去跟来人握手,哈哈笑:“啊,啸松,你来得好快,是有好事情找你呃!”啸松姓刘,是跟卢作孚在成都通俗教育馆工作过的画家。卢作孚拉了刘啸松到大八仙桌前,指了桌子上的画说,“你看这幅画如何?”

刘啸松虚眼皱眉看,说:“论意境呢不错,论画技嘛就差了。这是哪个画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卢作孚笑道。

“是说呢,你这个人嘛,思维敏锐,看问题独到,我是永远莫法学的。可这画技嘛,啧啧……”刘啸松摇头。

“谈不上画,我只是个想法,所以才把你这个画家请了来。坐,请坐。”卢作孚说。

刘啸松坐到条凳上,朱正汉端了热茶水来。

刘啸松喝茶,说:“魁先,啊,不,卢总经理……”

卢作孚道:“你何必改口呢,喊魁先就是。”

“不行,不行。”刘啸松道,“啥子事情呢,都得讲究个章法,你如今是民生公司的总经理了,自然得如此喊叫。”

卢作孚笑,急着说下文:“随你便,啸松,你看能不能以此画变成彼画?”

刘啸松道:“你是要我依葫芦画瓢。”

卢作孚说:“错,千万不要依葫芦画瓢,我是希望你发挥画家的想象力和才干,将其绘成一幅引人注目的民生公司的宣传画。”

程心泉点头:“对头,招引更多的乘客!”

刘啸松搓手道:“我试试。”

卢作孚再次征求屋内诸人的意见,人们你言我语,刘啸松掏出本子记录。末了,刘啸松对卢作孚说:

“经众人这么一说,我觉得你这草图构思的意境确实不错,我还真得依葫芦画瓢了。人们都晓得长江三峡、晓得峨眉金顶,都愿意来观光,看了这幅画,自然会踊跃乘坐民生公司的轮船。”

人们点头笑。

卢作孚没有笑,盯刘啸松,说:“啸松,你还记得不,四川通俗教育馆的考古学家讲过一件事情,四川曾经出土过一种古乐器文物,名为虎纽琼子。”

刘啸松想:“啊,对,虎纽琼子,晓得,晓得。”

卢作孚道:“那是战国时期巴人所创,那乐器上有船形的图腾,那船帆张旗鼓,霸气十足,大有穿江入海的夺人气势!”挥动手势。

刘啸松听着,看卢作孚有力的手势,恍然大悟,他那艺术家的热血沸腾了:“嘿,嘿嘿,看浅了,我啸松看浅了。冲出峡江方成龙,我明白了,卢总是还有更为深远的想法。”

卢作孚巡看众人,激动地:“如今这长江之上,外轮称霸、外旗飘扬,我不平啊,我母亲河岂能长期由外国人霸占逍遥,让其为所欲为?我们中国人的江河应该行驶中国人自己的轮船!我卢作孚、我们民生公司也许无法一统川江,可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这种决心我们要有。是的,我们是要冲出峡江的!”

刘啸松点首,也激动了,摩拳擦掌:“好,我啸松不才,一定倾尽全力绘好这幅画。回到重庆我就动手,将你这张黑白草图绘成一幅水彩画,让这幅画随着你们民生公司的发达,贴遍大江南北,贴遍全中国!”

屋里气氛鼎沸,众人鼓掌。

董事长石璧轩呵呵笑:“对头,我民生公司是得要有宏图远志!”

人们点首附和。

向吉云说:“我中国人自古都是有骨气的!”

孙正明说:“我川人、巴人也自古都是有骨气的!”

卢子英笑道:“是说呢,在‘民生’轮上,二哥跟我说,他在宜昌等我们时,草拟了公司的管理办法和发展规划。没想到,他这个不懂绘画的人,竟然还绘制了这么一张深谋远虑的宣传画!”

石璧轩说:“我们公推这总经理选对人了,卢总是个顶风开船的人。”

人们这么说时,谁也没有想到,刘啸松那话还真被其言中了。就是他依照卢作孚的构想绘的水彩画,也是民生公司唯一的一张宣传画,后来,竟然自重庆贴到了上海,从广州贴到了大连,并且,还贴遍了东南亚各国和远东的日本。

今天,总经理卢作孚是在向董事会汇报工作和设想,确定公司宣传画主题也是其内容之一。会议还要继续进行,卢作孚让程心泉领刘啸松去旅馆休息。刘啸松却兴致正浓,说是想参加旁听,以便吸纳精髓,更好地绘好此画。董事长石璧轩表示欢迎,说,我们是民主议事,本来就请有不是董事会的人来列席会议。当然啰,旁听和列席者是没有表决权的。人们一阵言笑。

这药王庙年久失修、朽败破烂,因民生公司刚刚成立,实在无钱购置办公场所,卢作孚就选定了这里。至少可以勉强遮风避雨,关键是可以省下一笔钱财来办公司急需要办的事情。刚才,董事会已经议定,这药王庙的前殿用来做电灯厂。此刻里,这药王庙的前、后殿又响起了卢作孚因疲劳而有些沙哑的话声:

“……买办制来源于帝国主义在华的轮船公司。一艘轮船上有三大团伙,又有若干小团伙。火夫由火夫长任用,理货员由二三买办任用,各受雇者必向雇主交纳押金。三大部门的承包人包办了本部门的一切事务和物质。结果是,用人不必求贤,只要薪金低廉或是亲朋好友即可。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不讲服务、随便涨价,种种营私舞弊、损公肥私之事不胜枚举、层出不穷。既损公司声誉,又害商旅利益,最终导致航业一蹶不振、垂死待毙。所以,我以为,我们民生公司首先就得废除这种臭名昭著的买办制……”

董事会议结束了,有议论有争论,最终通过了卢作孚总经理提出的公司管理办法和发展规划,同意废除买办制实行经理负责制。

会后,卢作孚领了刘啸松去旅馆住宿,又请他去附近的小餐馆吃夜饭。点有卤菜、小炒和水豆花。刘啸松独自饮酒、吃菜,卢作孚喝豆花水、吃菜。

刘啸松脸上有了酒色,哈哈大笑:“请大家认识我,我是一颗炸弹!”

正在上菜的店小二听了,瞠目结舌。

卢作孚盯店小二,也哈哈笑:“炸弹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毁灭对方,你应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大,才使人无法抵抗。”

他俩对讲的这段话,是卢作孚29岁时在一次演讲会上说过的话。

店小二摇头自语:“这两个人,发酒疯。”放下菜各自走了。

刘啸松不笑了:“魁先,不,卢总,我啸松真是佩服你了。你办教育、办《川报》、办通俗教育馆,都是这个!”比大拇指,“现在办船运,我看也是这个!”又比大拇指。

卢作孚也不笑了,问:“你真这么看?”

刘啸松点头,又咂嘴道:“我也有点不明白,这搞教育、办报纸和教育馆嘛,它们之间都有关联,可你又来办船运,风马牛不相干啊!”

卢作孚道:“嗨,这人生呢,好多事情确实是不可预料。我21岁那年,第一次坐轮船过长江,坐的‘蜀通’轮,舱位分好几个等级,头等舱专供外国人和‘高级华人’坐,设在顶层,舱位豪华、服务周到,是天堂。统舱在底层,是个老大的货舱,没有铺位,自带铺盖、席子,铺在甲板上睡,是普通中国人坐的,是地狱。没得啥子服务不说,还时有恶言相加。我就睡的统舱,一个船上人员踩了我的脚,竟然还踏削我说,好狗不挡路。当时我好生气,就想,必须结束这种状况,必须恢复中国人的尊严。可啷个结束,啷个恢复?”

“你就想自己办船运?”

“想过。啸松,你还记得不,那年的旧历五月,在成都通俗教育馆的莲花池边,我跟郑璧成和耿布诚就说到过船运的事情,好像你也在场。那阵只是想造小汽船,走遂宁、合川、重庆这条航线。”

“有这事儿,你们当时还决定要办呢。”

“两个月后,我跟瑞青还专门从遂宁坐木船去沿河探测河水的深浅,以便决定小汽船的容积。后叟发现,遂宁到合川的河水太浅,这‘遂合航线’才作罢论。”

“所以,你现在要开通‘渝合航线’了。”

“是这么的。”

“你老兄是早有深谋远虑啊,得行,你硬是经蹦!”刘啸松喝酒,笑道,“我那次跟我一个北方亲戚说起你‘经蹦’,他听不懂。我就跟他解释说,我们重庆人常说,‘干精精瘦壳壳,一顿要吃几大钵’,这是讲瘦人吃得。我那朋友魁先呢,人瘦,却精神,做事情风风火火。他就哈哈笑,说,明白了,他是个经得起事情的人。我就说,他是个经得起事情的能干人。”

卢作孚感叹:“人呢,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诸多的事情就如像那水浪子,一道道朝你不停地扑过来……”

这时候,朱正汉笑嘻嘻进来:“卢总,好消息,明天去重庆的船票全卖完了。”

卢作孚好高兴,端起刘啸松跟前的酒抿了一口:“好耶,好兆头!” Q1ABITeu3woZmE4tjr3K4FG4WFfEgWU5BNPv8maj/OfbMrkDF61OnpoJfHDHXn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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