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面无表情。
读书还算用心?
什么叫还算用心?
他略沉眉头:“太子都在忙什么呢?”
这一问当即把萧敬给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仅此一天,太子掺和百善铺子几乎传遍了京城,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可这些话,他能直接跟陛下说吗?
从商乃是贱业,堂堂太子殿下去从商,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见萧敬面色为难,弘治皇帝顿时不悦。
不用想,定是那逆子没干好事。
“说,太子到底在干什么?”他沉声开口,帝王之气流露。
“这……这……太子殿下……”萧敬憋的老脸通红,仍旧不敢说。
暖阁的气氛僵沉了几分。
刘健略微眯着眼,捋着花白的胡子,淡笑道:“陛下可曾听说出现了一种新物,叫做香皂,据传清涤效果不错,比之皂角强数倍不止。”
弘治皇帝顿了顿,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刘健肯定不会乱开腔搭茬。
他忍着疑惑道:“此物如此神奇?”
“不错!”
刘健笑道:“此物乃百善铺子产,甫一出现,通过免费洗手的噱头,在短短数日便轰动整个京城,无数人排着队争抢试用。”
弘治皇帝一听香皂如此火热,不由得看向萧敬。
意思很明显,这等轰动京城的大事,朕竟还不知道?
萧敬老脸涨红。
伴君如伴虎,虽说这位帝王素来宅心仁厚,待人宽和,可终究也是帝王,他能在一侧侍奉大半辈子,自然清楚陛下的喜好。
陛下不喜经商,他自然也就没将此事告知烦扰陛下。
可眼下陛下问起,那便是他的失职。
“臣……臣……有错。”他磕磕巴巴说道。
弘治皇帝沉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刘健,等待下文。
刘健不紧不慢道:“今日,香皂刚好开售,即便价格贵的离谱,一块达到百文,竟仍旧火的一塌糊涂,堪称如火如荼。”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好家伙,卖的这么贵,还有那么多人买?
“人数如此之巨,按理说秩序应会崩坏的,可偏偏那那铺子前稳步有序,排队购买,无半点杂乱”
刘健缓缓说道:“后来,臣命人打探一番,这才发现竟有官军出现,而那官军出自巡卫詹事府的金吾卫。”
弘治皇帝登时一震。
明白了!
真相大白!
怪不得萧敬不敢说,怪不得刘健貌似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这一切跟太子有关!
那逆子,竟是跑出去经商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一巴掌拍在案上,勃然大怒!
平日间,太子不务正业,读书不用心,他倒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太子,竟敢出去经商,浑然把天家的脸面抛却脑后而不顾。
“逆子,逆子啊!朕……也不早了,三位爱卿回去休息吧,朕……朕去找那个逆子!”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左右四顾找家伙,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趁手的东西,只得愤愤甩手,准备出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的响起。
“父皇,父皇……”
朱厚照兴冲冲的走进来,见到弘治皇帝暴怒的样子,当即双腿一抖,就想跑路。
老爹如此气愤,肯定没好事,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逆子,还想走?滚过来!”弘治皇帝一声厉喝。
“哦……”
朱厚照顿时如霜打茄子蔫了,耷拉着头走过去:“父皇……儿臣……近来努力读书,不曾懈怠,儿臣……很努力了。”
以前,每当父皇听闻他努力读书,便会龙颜大悦,现在也别管有没有用,先出招再说。
弘治皇帝虽是收敛了暴怒的形色,可脸色仍旧深沉的可怕。
他盯着朱厚照,沉声道:“你既说苦心读书,近日都读什么书了?”
“这……儿臣……儿臣……”
朱厚照傻眼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他哪里有心思读书,这几日一直醉心赚银子大计,现在被问及,自是一个头两个大,屁也说不出来。
弘治皇帝见了,气的瞪眼:“逆子,你还有脸说读书?嗯?以为朕不知道你这几日经常偷跑出宫吗?”
朱厚照眨了眨眼。
被发现了!
本来还打算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的,既然被发现……那就被发现喽,父皇总不至于打死自己吧?
他半点不怕,反正无论怎样自己都是太子,当今皇帝的独子,未来还要继承大统呢。
当然了,表面心虚、委屈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要不然父皇只会揍的更凶。
他闷着头,忽而注意到桌面上的一份奏折,很快被上面的两个字吸引了,眼睛一亮!
流民!
真真是愁什么来什么啊!
听了宁远的那番话后,他就上了心。
想要赚银子,那得开设作坊啊,而有了作坊,就得有工人,所以他才跑过来看看有没有关于流民的消息,万万没想到,竟是真碰上了。
一千多流民啊,虽然远远达不到宁远所说的五千一万人,但暂时也能用上不是?
有了这些人,银子就会长了脚似的跑进自己的手心里啊!
朱厚照激动着,指着那份奏折:“父皇,你看,流民,流民呐!太好了!”
嗡!
暖阁内,猛然一静。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错愕的看着朱厚照,一千一万个不敢置信,对面正看热闹的三位阁老也是呼吸一顿,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的。
流民都出现了,还好呢?何等没心没肺之人才能说出这种话?便是连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都做不到吧?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已然有点傻了。
这是自己儿子?
他知道太子平日里胡闹玩乐比较多,可总的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最起码的人情礼仪是懂的。
可这“太好了”三个字一出口,让他有些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朱厚照见气氛不对劲,自然也意识到说错话了。
他头脑飞转,极力做出悲痛的样子,狠狠的挤出两滴泪水:“儿臣悲伤啊!那流民……定是极苦的,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传言中甚至还有些易子而食等事发生,每当念及此处,儿臣都心疼不已,心疼那些流民啊!”
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着,演的相当真实、动情,倒是令暖阁的气氛恢复了几分。
三位阁老松了口气,亏得太子还算个人,要不然他们就要考虑劝谏陛下多纳几个妃子了。
朱厚照见状,知道时机来了,忙接着开口:“父皇,儿臣请命,亲自安置这些流民!”
嗯?
一刹那,气氛又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