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尚老四惨遭郑飞拳 二少爷婚娶蒋家女
尚四爷自从挨了尚母的训斥,他并没有改掉自己身上的恶习,这也正好说明,江山好改,禀性难移。这一天,尚四爷穿着一件青缎马褂,又走出了尚府大院,还是与以往一样,我行我素,他与“牡丹”春楼老鸨婆约定的事情一定要办,他来到了去年发水灾的南山。
南山的人市行是在一处弧形的土坡上,由几根粗竹竿支撑的芦苇棚,半敞半遮,北面是一间破旧的宽敞泥土屋,里面坐着十几个大约都是十五六岁的穷苦人家姑娘,她们衣衫褴褛,身上吊着价码牌,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在芦苇棚里,还站着两个人贩子,他们手里每人拿着一根短棍,耀武扬威地看守这些姑娘,以防她们逃跑。
尚四爷抿着嘴,背着手,晃着膀子,走到了芦苇棚旁。一个人贩子见有人来,脸上立即露出一副虚假的笑容,点头哈腰地从芦苇棚里迎了出来。
这一天,赚了钱的尚四爷高兴呀,得意地逛起大街来,他拿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手里举着一个鸟笼子,一只百灵鸟在笼子里,上下乱跳,还发出“吱吱”的叫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帮手,这个小帮手就是县衙账房师爷的小儿子,长得骨瘦如柴,一对老鼠眼,小鼻子小嘴小脑瓜,穿了一件肥大的蓝布褂子,走起路来三晃,手里还牵着一只小叭儿狗,硬装是哪个大官的亲属,但是又装得不像。
十字街上的“百里香”茶楼的门前,总是很热闹,有下象棋的,有吃茶的,还有的围着象棋桌看,观棋老人手掌中的滚铁球声和桌子上的棋响声交织在一起,一片噪杂,过往的行人也总愿在茶楼门前停停脚,说说话,看看棋,吃吃茶。茶楼里,吃茶的人们有老有少,有文有武,他们高谈阔论,低声喁语,谈咸谈淡,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尚四爷也来到这里凑热闹,他提着鸟笼子,笼中鸟鸣唱出不同的旋律,他伴随着这种旋律,哼着五音不全的京戏小调,摇晃着脑袋,这看看,那看看,忽然,他发现在茶楼门前的一颗大槐树下,一个年岁花甲的老汉,正在领着一个小姑娘卖唱,这一老一少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这个老汉头戴旧毡帽,辫子盘在颈项,葛布短衫打扮,下套绑腿老布裤,脚穿双帮黑色布鞋,腰系宽布带,手里握着一把旧二胡,这个老汉给人第一印象是心地纯真,宽厚和气,他身旁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头上梳个抓髻,着半截身退了色的破旧粗布红夹衣,一条耦合色的旧布裤,两个膝盖打着补丁,抱把大琵琶,在卖唱。一看上去,就能猜得出这一老一少是外地人,围观的人也有七八个,有老头、有小孩、有姑娘。
尚四爷走过来,站住了,他发现卖唱这个小姑娘长得很标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尤其是额前的那一缕抓髻还很撩人,他色迷迷地走到她面前,一双淫荡的眼睛,习惯地闪出了一种淫邪的穿透视目光,透过小姑娘的衣裤,在小姑娘的身上“抚摸”了一遍,然后,吧嗒吧嗒嘴,没有好气地说道:“我给这个小姑娘找一个富贵的堂屋,来让她卖唱,唱好了有大赏赐,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呀。”
老汉看出这个人品行不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这位大福大量的头翁呀,您就行行好吧,草民和小女只在街上唱,是为了糊口饭吃,我们是不择饭而食,不择席而卧,不敢打扰他人呀,哪里还敢到富贵堂屋去卖唱。”
尚四爷的眼睛射出一束蓝火苗一样的幽幽阴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的脸,他那跳荡着淫光的双眼,像狼看见了又肥又嫩的羊羔,露出饿狼般的神色,一把拽着老汉瘦骨嶙峋的手,把他拽到一边,狂妄地说:“老子海参、燕窝、驼蹄、熊掌吃腻了,不知哪一天,甩刀哧啦割下女人一条白生大腿,扔进锅里,做一锅荤菜吃,老子想干啥,就干啥,现在,老子看中了这个小姑娘了,就是想玩一玩。”说着,他毫不在意地就要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动手脚,不料身后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住手!”
尚四爷暗想,在这个地面上,还会有什么人敢在我四爷头上动土,这岂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没有在意,回头拉着长调便问:“是什么人敢这样大胆?想多管闲事吗?你懂吗?‘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老子送你的这一句话,就是告诉你,闲事不要管。”
原来管闲事的是戚羽和郑飞二人,这二人正从黄龙殿习武下山,赶回黄龙城,途径十字街茶楼门前,看见尚四爷在戏辱卖唱的小姑娘,戚羽本想动嘴不动手,上前阻拦,意在戳戳他的锋芒,掰掰他的尖,不允许尚四爷这种人如此霸道,却被郑飞拽了一把:“大哥,还是我来。”接着郑飞的大手就抓住了尚四爷的肩膀。
尚四爷并不认识郑飞,他说完话,没管三七二十一,抡起巴掌,就往郑飞的脸上打。
郑飞一闪,顺势扣住尚四爷的右手腕,发劲一扯,“呱唧”一声响,尚四爷脸面朝地,被扔出好几步远,鼻尖锉破了,鼻腔里尽是血,趴在了地上,他哪里肯服输呢,爬起后,用右手摸了一下满脸血污,“哎呀呀”大喊一声,张牙舞爪地扑向郑飞。
尚四爷哪是郑飞的对手,只见郑飞巧与周旋,忽左忽右,游刃有余,仿佛在戏弄对方,不一会,尚四爷穷形尽相,累得气喘吁吁,脑后系着的花里胡哨红穗长辫子也松散开来,戚羽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围观的人也很多,有人也在“嗤嗤”地笑。
在笑声中,郑飞冷不防,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出一着“连环腿”,将尚四爷扫得四肢拉叉,脸面朝天倒在地上,他倒了还不算,凑巧碰倒了看热闹的卖货郎,那卖货担子里的芝麻糖、地瓜干、柿饼子、豆腐干、腐皮、泥人娃娃、小孩子使用的吹箫等洒了一地。郑飞双手叉着腰,他发怒的眼睛像两把阴森森的匕首,盯着尚四爷那种狼狈相,说道:“原来你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人,一个熊蛋包,装什么,再不老实,老子还要打你。”
听到这话,吓得尚四爷连忙起身,也顾不得浑身疼痛,狼狈地跑了,鸟笼子也扔在一边,多亏他带了一个小帮手,将那个鸟笼子捡回,牵着小叭儿狗,一溜烟向尚府那边跑了。
围观的众人看见尚四爷狼狈相,呵呵大笑。郑飞这才向众人双手抱拳,又指了一下尚四爷逃跑的方向,扯着洪亮的嗓子,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人,别看他今天闹得欢,也许将来就会尿裤子,本人是一个行伍出身,本不想出手打人,但是,看不惯这种无赖地痞欺负外地人,更看不惯欺负弱女子,本人实属是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如有过当之处,请诸位海涵。”说罢就与戚羽远去了。
众人看着戚羽和郑飞远去的身影,对他们这种帮人解难的大侠风格投以敬佩目光。
戚羽和郑飞走后,一个好心的白面书生走上前,对老汉和小姑娘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初到黄龙城,人不熟,路也不熟,还是到我家小住一段时间再说吧,避免有人再欺负你们。”
老汉抬头看了看白面书生,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当即同意了,他拱着手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小先生能收留我们爷俩,也就算救了我们的性命,谢谢。”
老汉牵着小姑娘的手,跟着白面书生走了。
白面书生是一个穷秀才,由于他姓柳,人们都习惯称他小柳子,他的父母早亡,至今没有娶亲,自己一个人生活,家里很穷,住着一间狭小的草泥房里。老汉看见这间草泥屋,虽然破旧,但觉得很安全,老汉向白面书生道出自己的身世:“我们爷俩是从南山逃荒来到黄龙城,我姓刘,在乡下,寨子里的人都称我刘老爹,我实话实说吧,家里穷得很,儿子结婚不久就累病了,有了孙女后,那岁月闹荒春,我的儿子不幸病故了,只剩下儿媳妇和孙女了。”老汉说到这时,眼窝里滴下来两颗清泪,他用那干枯的右手揉了揉眼睛,指着小姑娘又说道:“她的父亲死得早,她的母亲掌棍抱瓢,南里逃荒,北里要饭,好不容易地把她拉扯大,不幸,上个月闹灾荒,传染病流行,她的母亲也病死了,我当爷爷的没什么能耐,本想给她许配一个人家,也好有碗饭吃,但是,当地族长从中阻拦,我也没有办法呀,得罪不起当地的族长,这孩子只好继续跟在我的身边,幸亏我小的时候,与先辈学会了二胡和琵琶,为了找生活出路,领着她,到外乡去卖唱,走南闯北,看人家眼色行事,吃尽了人间苦头呀。”
刘老爹说完,又对自己的孙女说:“小珍子,你得谢谢人家呀,人家收留我们爷俩,那就是我们的恩人。”
小珍子没有做声,“扑通”跪在草泥屋的土地上,就想给小柳子磕头。
小柳子急忙把小珍子扶了起来:“不必了,不必了,我们都是穷人,穷帮穷,心连心,穷人本是一个根,你们爷俩在炕上坐着,我给你们熬点儿小米粥喝。”
小柳子到了外屋地,抱起一把柴禾,就往炉灶里塞,又用火镰点着炉火,铁锅里的水是现成的,他一会儿将洗净的黄灿灿小米放到锅里,随着锅里的热蒸汽散发出来,刘老爹和小珍子好像顿时闻到了一股小米饭的香味,两颗心也就在这一瞬间安顿了下来。
再说那个被打得满面血迹的尚四爷,回到尚府,还没来得及檫洗脸污,在回廊上,却被尚母发现,尚母拽着他衣襟,问道:“老四,你又去到哪里惹祸了?快快说来。”
尚四爷急中生智,拿出说谎不带脸红的本事说道:“我哪里在惹祸,只不过走路时不小心,与他人相撞,摔了一大跤,没有什么关系,洗一洗就好了。”
尚四爷这招真灵,尽被他懵过去了,但是,尚母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古人说话不曾差,赌近盗兮奸近杀,奸赌两般都不染,太平无事做人家,你要记住古人说的话,不要在外面惹祸呀。”
尚四爷没有做声,低着头,弯着腰,离去了。
尚母盯着尚四爷的背影,慢慢地摇着头,嘴里还默默地叨咕着什么,这时,边管家一拐一瘸走了过来,向尚母规规矩矩打了一个千,说道:“二老爷来信了,他说自己公务繁忙,无法脱身,关于二少爷的定亲一事及办理婚礼等,就由尚母您老人家一人把关,他很放心。”
边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尚母就急切地问:“老三尚文武来没来信?”
边管家:“三老爷也来信说,他抽不出空来回家,二少爷的婚姻大事由您老人家一手来定。”
尚母:“那你弄清楚了知县闺女的属性吗?”
边管家:“弄清楚了,二少爷与知县的闺女的属性不相克,知县闺女不是属鸡的。”
尚母:“好,你就回禀县衙蒋知县,说尚家已经同意这门亲事。”
边管家:“好喽!”他哈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县衙曹典史从尚府边管家那里获得一个重要信息,尚母同意蒋知县的闺女与尚府二少爷的亲事,这可把他高兴地整天嘴都合拢不上了,俗话说:“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尚府虽然不是“宰相家”,但是一个“巡抚家”,这也是很了不起的富贵家庭,为这样的家府联系男女亲事,求之不得呀,为此,他十分感谢尚府的边管家从中帮忙,在蒋知县面前,好一番美言尚府的边管家。对此,蒋知县也很领情,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他委托曹典史私下里送给边管家二十两白银。边管家接到由曹典史转送来的白银,甚是高兴,自感到“月下老人”没白当。
尚府择个吉日,委托王孝廉写好婚书,一式两份,尚母和蒋知县、“月下老人”边管家三人在婚书上画押,形成了一个正规的婚姻证件,双方各存一分婚书。婚书一事办好后,在吃定亲饭的前几天,尚母嘱咐边管家:“我们尚府,是城里城外第一大户人家,定亲的彩礼要大方宽绰,别让别人看笑话。”
边管家一个劲地点头说道:“那一定是,那一定是,这定亲彩礼怎么办?我和二夫人先商量一番,然后,再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由您老人家定夺之后就办,一定会办得大方宽绰。”
在吃定亲饭的那一天,边管家让一个厨子带着鹅二只、肉一块、鱼二尾、粉条二斤,自己在前面引路,大夫人、二夫人亲往,十几个亲属同随,尚府出动了骡马车,十几个小厮围前围后忙活,热热闹闹地前去蒋知县家中去送彩礼,这彩礼很丰满,有白银五百两,金银首饰三十六件,绫罗绸缎衣物六十四件,老酒、果品共十抬。
县衙蒋知县看到尚府送来那么多的彩礼,乐得屁颠屁颠的,他也不示弱,他心里明白,自己绝不能在彩礼上占尚府的便宜,占了尚府的便宜,岂不是犯了大错误吗?何况自己还想一心一意地巴结巡抚大人呢,一定要抓住回礼这个好时机,表现一把,那么,怎样去表现呢?拿什么去回礼呢?他想来想去,想到了自家中特别值钱的而又特别珍贵的老古董,就是那个鸡血石雕成的花碗,那可是汉朝代汉武帝年间留下来的皇宫珍品,他拿定主意,准备把这件珍品作为回礼,送给尚家,于是,他在吃定亲饭的间隙中,找一个借口离席而去,走进了里间屋,小心翼翼地从壁柜最底下的小盒里找出这件珍品,捧在手里,他太喜欢这件珍品了,但他必须将这件珍品回送给尚府,把这件珍品送给尚府,才能说明回礼有一定的分量,也同样有一定重要的现实意义,他在定亲的饭桌上,将这件珍品连同白银二百两当成回礼送给尚府的二夫人还不算,又将自己闺女自做的龙凤绣品,一并回送尚府二夫人,作为婚姻印证。
尚母听说蒋家在回礼中,回送一件珍宝,就叫边管家拿来瞧瞧,尚母一看到那个鸡血石雕成的花碗,马上捧在手里,目之于色,耳之于声,舌之于味,鼻之于香,越发感到这是一件宝物,越发爱不释手,嘴里还不停地嘱咐边管家:“这个知县也太能舍得出了,我们接到这件宝物,一定要转告给二老爷尚文雅,让他也知道,别让蒋知县白费心思,另外,我们对二少爷的婚事一定办得讲究一些。”
边管家连连答话:“一定是,一定是。”
再说蒋知县那边送嫁妆的情况吧,不仅丰满,而且还很讲究,县衙蒋知县在与大官人家府打交道时历来很慷慨,这次也是如此,他亲自吩咐下人,把接到尚府彩礼中的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衣物一律当成嫁妆回送,他还准备了几个装嫁妆的大箱子,大箱子里装有娘家陪送的绣花或绸缎被面、被头或日用器皿等物,在嫁妆中,闺女的器物一律披挂红色彩线,闺女的衣服一律薰以檀香,在嫁妆的箱底还故意放几十枚铜钱,俗称“压箱钱”;在衣物里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意。一切都准备好了,蒋知县亲自带着十几个下人,将装嫁妆的几个大箱子抬出蒋家,步入十字街,大摇大摆地沿十字街搬抬嫁妆箱,以示炫耀,一直搬到尚府院内,依次陈列于“富贵”厅堂,显得格外的华贵。
尚母一看娶亲的日子快到了,就吩咐大夫人在自己亲属中寻找一个父母双全的小男孩作为“伴郎”,陪伴新郎二少爷在同一个炕上睡觉,晚上还要给这个小男孩吃包子、花生、鸡蛋,寓“包生儿子”。在娶亲的前一天晚上,尚府准备了八人抬花轿,门口挂灯结彩,尚母又让厨子给二少爷做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吃,讨“五子登科”彩头。
迎亲日子到来,尚府花轿出门,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抬轿者一律穿紫红色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众人沿途吹吹打打,新郎二少爷身穿大红色绸缎衣装,插着花,披着红,骑着高头卷毛黄马前往,喜娘手里拿着名贴在后面跟着。
在花轿未到县衙之前,县衙内上房也一阵忙碌,女方的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新娘除去脸上汗毛,俗称“开面”,新娘凤冠霞披,头顶着红盖头,端坐在自家闺房中,等着那关键的一刻。
尚府的花轿临门了,县衙开始放炮仗迎接,旋即,事先专门设计的号称为“拦轿门” 虚掩着,稍微开了一条缝,待尚府的人塞入红包,付了“开门钱”后,这扇“拦轿门”才敞开,新郎二少爷进了县衙门,直奔上房,拜了丈人、丈母。
尚府的花轿停放时,按惯例轿门朝外,县衙门里有两个老妈子走出来,燃着红烛,又拿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就回上房了,随尚府花轿而来的男方喜娘也跟着去了上房,进入闺房,看到新娘坐在自己妈的腿上,妈为女儿喂上轿饭,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饭后,新娘在几个喜娘的簇拥下,出了闺房。上轿前,她的妈掉了几滴眼泪,新娘一看自己的妈掉了泪,也动了感情,含泪惜别,泪汪汪的新娘由亲属抱上轿,进轿坐定后,臀部再没有随便移动,寓平安稳当意,起轿时,县衙放炮仗,娘家亲属随轿行。
花轿进了尚府的门,尚府奏乐放炮仗迎轿。停轿后,由一名五六岁小姑娘迎新娘出轿,这个小姑娘打开轿门,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新娘子这才走出轿子。新娘出了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然后步入红毡,由喜娘相扶进入喜堂,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新郎二少爷站左侧。拜堂仪式由边管家主持,尚母及三个夫人等都穿着高贵的霞帔,尚府的所有的人都穿上崭新的华丽衣装,衙门里的蒋知县及夫人、县丞、主簿、巡检、典史、皂、壮、快三班管事,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和县城的官绅富商也都列着队,站满了一屋子人,整个气氛喜气洋洋。这时,边管家见拜堂仪式准备好了,高喊一声:“奏乐!”。乐起后,边管家又对新郎新娘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新郎新娘对拜!”。最后边管家喊道:“礼毕!”
拜堂仪式完了,送入洞房仪式又开始了,由两个小男孩捧龙凤花烛导行,新郎二少爷执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入洞房后,按男左女右坐在炕沿上,由一名福寿双全妇人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而后挑去“盖头篷”。这时二少爷看到新娘的模样,那真有沈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论淡雅,似荷粉露垂,看娇羞,真是杏花烟润了,喜得二少爷浑身直发痒,他恨不得马上将这美丽的新娘搂在怀里,亲个够,但是,时机还不成熟,还要进行下一步程序,新郎、新娘行“拜见礼”,然后“见大小”,新郎新娘根据亲疏、辈份依序跪拜见面,拜时起乐,受拜的长辈赐红包给新娘。
紧接着结婚喜宴的酒菜纷纷端上了桌,边管家高声喊道:“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现在结婚酒席开始啰!”突然间,院子里响起“咚咚呛、咚咚呛”的声音,穿着五颜六色的戏子登上了戏台子,唱起了《百顺记》,这是富贵人家每逢喜事最爱看的一出戏,唱完后,一个容貌俏丽的戏子在戏台上耍了几个漂亮的“水袖”动作,又执着戏单,飘然地走下台来,请尚母等人点戏。这时,新娘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酒要斟满又不可淌出,人们喝着美酒看着戏,心里也越发美滋滋的,可是新娘子还在忙,她又亲自给每桌上了一碗热菜汤,完后,新郎二少爷和新娘俩人又进了洞房,行“交杯酒”。
婚宴后,参加婚礼的多数人渐渐散去,可是婚礼的节目还在继续,花烛夜,闹洞房,俗话说:“三日无大小”,这是无法躲过的最后一道节目,于是,剩下的少数人还要参与“闹洞房”的活动,闹至午夜才散。新郎二少爷见客人都走了,就想去搂抱新娘,新娘却不肯,她关房门娇滴滴地说道:“别急别急,我们俩还要共吃‘床头果’。”吃完“床头果”,二少爷又急于去搂抱新娘。新娘又说道:“别急别急,还要‘坐花烛’呢。”这样一来,二少爷干着急,只好上了炕,耐心地等待。新娘认真地等着花烛燃尽,方宽衣上炕,爬进了二少爷的热被窝里。
翌日早晨,新娘出洞房拜见婆婆二夫人。婆婆二夫人另外赏了新娘八件首饰,两套衣服。新娘欣然收下了。
在新娘进门的第三天,按照惯例,她来到了厨房,接过厨子递过来的鱼,装模作样地拿刀刮了四下鱼鳞,拎着鱼尾巴,往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滚烫锅里一掼,这道取“富贵有余”之意的鱼宴菜也就算完成了。
尚府的婚礼办得可算是黄龙城最热闹的,蒋知县的脸上也添了许多的光彩,所以,在娘家回门时,蒋知县在十字街最大的酒馆里,摆了十几桌席,给他扛门面拍马屁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也足有二百多人,把回门宴办的是红红火火。
到了二少爷结婚一个月后,蒋知县还办一个“满月盘”,派县衙的差人送礼品一担到尚府,这才算圆满结束了这场婚礼。
尚府的结婚整整闹了一个月,反映出有权有势人家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