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海南岛戚郎中辞世 珠江口虎门滩硝烟
洪鼎生自从告病返乡后,本想好好报答李举人过去的恩德,可是,不料李举人却病入膏肓,每况愈下,日趋严重,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洪鼎生只得全力以赴,和尚静茹一起努力,好生地照料着李举人,但最终李举人还是离开了人世。李举人去世后,洪鼎生难过了好一阵子,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他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半年之后,面对未来的生活,又在尚静茹的劝解下,他选择了经商的道路,在红石崖码头做起经销海带和海菜生意,主要是渔民从海里捞出海带和海菜后,由他收集,然后把集中收集上来的海带海菜,再卖给外地商人,他虽然官场失意,但商场却很得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赚了钱,家中盖了新房子,原来的旧木屋已不复存在,他借着这个红火劲,把自己的婚事办了。婚后,他和夫人尚静茹还生了一个小男孩,给家里增添了天伦之乐,他有了闲钱,家中又雇了一个奶妈子,照料这个小男孩,他给这个小男孩起了一个名字,叫洪继文。孩子长到两岁时,就会说话了,特别聪明,洪鼎生就开始教育孩子,常对孩子说:“小继文呀,做人一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终生做好事,当强人。”“当强人,必须从吃苦做起,要想在人前显贵,必须在背后受罪。”尽管孩子听不懂大人说话的含义,但是,还是将大人说的话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这一天,洪鼎生在自家里逗着孩子玩,忽然,管家进屋来报信:“先生,有四个人骑着马,其中有一人受伤卧在马上,看样子都像行伍出身,他们一走进红石崖,见人就打听您老人家的姓名,现在,已经有人将他们引到了院门外,先生,是否与他们相见?”
洪鼎生愣了一下,随后他举了举手,又点了点头,站起身子,随着管家一起走到院门外,看见四个骑马人,他一阵惊喜,几乎是叫了出来:“原来是你们呀,你们让我想得好苦呀,今日相见,真是出乎意料,快进屋吧。”
戚羽连忙走上前双手抱拳,躬身施礼:“今日打扰洪知县,完全出于无奈,请多多海涵。”
洪鼎生:“哪里,哪里,我们都是生死之交了,不必客气。”他边说着话,边走近了戚郎中,看见戚郎中的神色有些不对,又问道:“戚郎中身体有些欠安吧?是不是有伤情呀?”
戚郎中卧在马上,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断断续续地说:“还好…还好,看见了…看见了洪知县,就好像到了家一样,心里安稳了…许多。”确实,他一路颠簸,长途跋涉,还要躲避官府的追捕,常常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到了洪鼎生的家,那满脸的愁容一时间都随着海风飘走了,他轻松地笑了,在马上竟直起身来,在戚羽的搀扶下,下了马,也想给洪鼎生施礼。
洪鼎生抢先一步,扶住戚郎中的身子,对管家说道:“快快扶着戚郎中进屋。”
戚羽几个人将马拴在院中的柱子上,随着洪鼎生走进了堂屋。
洪鼎生的堂屋里都是竹藤家具,竹藤茶几四周摆着六个竹藤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宽大躺式竹藤椅,洪鼎生为了让戚郎中更加舒服一些,便扶着戚郎中仰卧在躺式竹藤椅上,又吩咐管家送几杯茶水和毛巾来。
待大家坐定,戚羽才向洪鼎生说出了黄龙城发生的悲惨故事。
洪鼎生的脸色陡然变得严峻起来,他站起身来,端着茶碗,愤然地说道:“这个世道太可恶了,朝廷黑暗腐败,对无辜百姓能下如此狠手,令人难以容忍呀,如此下去,朝廷的末日也许就会来临了。”话说到这时,他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依我所见,诸位到我家,先休息一段时间,将养将养身体,身体恢复了原状,如果愿意在我这里长期待下去,就同我一起做经销海带生意吧,我现在急需帮手。”
戚郎中摇了摇头:“洪知县,我们并不想在这里长期待下去,只是暂避一时,积蓄力量,有机会我们还要回黄龙城,找尚府家的人算账,找朝廷算账。”正在这时,刚好洪夫人尚静茹进屋,她清晰听到了这句话,脸色立时变得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瞥了戚郎中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尚静茹这种情绪的表露,被戚羽看得一清二楚,他拽了戚郎中的衣角一下,小声说道:“爹爹,这里有尚家的人,还是别提这件事了。”
洪鼎生也看出了戚家父子脸色在这瞬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打住话头说:“别的我们不谈了,今天为了给各位接风洗尘,我刚才已经让管家备了一席海鱼宴,大家喝喝酒,解解乏,戚郎中多日劳累奔波,又有伤情,我吩咐下人,单独给他做一碗鸡肉汤,补补身子。”
说完话,洪鼎生又走到戚郎中的身旁,关切地说道:“戚郎中,我来看看你的伤口如何?”
戚郎中感激得眸子里似乎含满了泪水,深深地点了点头。
洪鼎生轻轻地接开戚郎中臂膀的伤口裹缠布,看到伤口有些感染化脓,赶紧到衣柜厨里拿出败毒散,然后,亲自用棉花擦去伤口的脓液,撒上败毒散,又重新用白布包扎了伤口后,说道:“戚郎中,您的伤情很严重呀,我马上派管家,去找红石崖有名的老中医杨郎中,为您看看病,尽快治好您身上的伤口。”
饭后,管家找来了杨郎中,杨郎中给戚郎中把脉后,他又看看戚郎中的舌苔和眼底,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拉着洪鼎生,来到堂房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小声地说:“这位伤者,病情极为严重,伤口多日感染化脓,毒素已经浸至血液,恐怕时日不多了。”
洪鼎生急切地说:“有没有良药可以化毒去病?”
杨郎中摇了摇头,说道:“伤者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医治已经为时太晚了,我又没有什么妙方良药,抱歉抱歉。”说完,杨郎中又苦笑地摇摇头。
洪鼎生只好送走杨郎中,吩咐下人,给戚郎中熬一碗人参汤,补补身子。
第二天,戚郎中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日益恶化,他要抓紧时间,强忍着病痛,与洪鼎生要进行一次重要的交谈,一方面对洪鼎生的热情款待表示谢意,另一方面就今后打算要有明确的安排,交谈的场所还在堂房里,戚羽和郑飞、白云也在场。
戚郎中的脸色苍白,两只无神眼窝已经凹陷下去,尽管如此,他的脸上还充满着钢铁一般的冷毅和坚强,他与洪鼎生说了几句感谢的客气话后,又结结巴巴说道:“我们…我们不打算在洪家住久,缓一段时间,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更好,只要我们能够存在下去就是…胜利。”
洪鼎生:“根据你们现在的实际情况,还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为好,我现在的生意也很需要帮手,大家一起来做这种生意,也很好嘛。”
在一旁的戚羽有一些着急,因为洪鼎生的夫人是黄龙城尚府家的小姐,他对尚家有刻苦仇恨,是尚总兵带兵杀进黄龙城,杀了自己的母亲,听到洪鼎生挽留他们一起做海带生意时,戚羽坚决反对,他不想在洪家住久,他不想天天看到洪夫人的脸色,于是,他赶紧说道:“洪知县,多多抱歉呀,我们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不会做生意,还是烦请洪知县,给我们找一条新的生存出路吧。”
洪鼎生想了想,说道:“你们别急,我尽全力为你们提供一条你们能够接受的生存出路来。”
一天之后,洪鼎生来到后屋,来看戚郎中的病情,顺便对戚羽说道:“昨日,你们提出要找一个落脚点,我想了一夜,想出来一个人来,这个人的名字叫钱江,你们也认识,就是当年与我进京城赶考的那个钱江,他一直与我来往,我们关系很密切,他现在,在广东总督衙门给朝廷钦差大臣林则徐大人当谋士,深得林则徐大人的赏识,我写一封信给他,你们投奔他,也许会英雄有用武之地。”
郑飞最厌烦的就是官场那块地方,马上搭上腔:“洪知县,我们到他那里,能干什么呢?让我们到官场里做事,为当官的服务,跑跑哒哒,多没意思,办不到呀。”
洪鼎生:“不能让你们干那种多没意思的事,我在想,眼下,世界上一些西方国家视我大清江山为一块肥肉,时时都想找借口侵扰我边防,边防急需用人呀,钱江曾经对我说过,林则徐大人主张禁烟,得罪了英国人,英国的利益受到极大的损失,英国的军队很可能要侵犯我大清江山,保家卫国需要大量的人,更需要像你们这样行伍出身的人。”
白云:“这么说,是让我们去保家卫国,这是很光荣的一件事,我们去。”
躺在床上的戚郎中,听到洪鼎生这一番话儿,缓缓睁开了一双带血丝的眼睛,盯着白云,他的前额头有几根青筋在凸动,想着急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却咳嗽几声,不料吐了几口血,他的伤口有些感染化脓,身体发热滚烫,他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倒在木床上,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坚强地坐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孩子们,白云…白云说得对,保家卫国是一件…一件光荣的事,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有家呀,国家…受到侵害,就会威胁到每一个…华夏子孙,保护……国家的安宁,匹夫…有责,责无…旁贷呀。”说完之后他闭上眼睛,虽然他的脸色憔悴,但是却流露出坚毅的神态,这位一直将推翻黑暗腐败朝廷为己任的郎中,到这时,深明大义,很快地将民族斗争上升到主要的位置上,民族的敌人才是主要的敌人。
戚羽三人听懂了戚郎中心里话,默然无声。
这时,戚郎中咳嗽不止。
洪鼎生收住了话题,他懂得戚郎中的心,便紧张忙活起来,将戚郎中安顿在里屋的床上。
从那天起,戚郎中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饭不吃,最后水也不喝了,戚郎中病故了。洪鼎生等人将戚郎中的遗体埋在红石崖后山的半山腰上,在坟的旁边栽了一颗棕榈树。
戚羽弟兄三人带着洪鼎生的信件,去了广东,找钱江。当他们来到广州城,发现城门前围着一群人,郑飞好奇心强,先挤了进去,原来人们都在看城门边上张贴的大布告,布告上写到:“钦差大臣林则徐遵照皇上御旨,决定在虎门摊,将收缴洋人的鸦片当众销毁,沿海居民可以前往观瞻,…”郑飞兴奋地跳了起来,他立即钻出人群,拽着戚羽和白云去看布告,嘴里还不停地说:“钦差大臣林大人真是好样的,敢烧洋人的大烟,有骨气。”
三个人看完布告兴奋不已,互相搭着肩,向广州总督衙门大步走去,他们急切想找到钱江,想了解更多禁烟的情况。
在广东总督衙门口,戚羽按照洪鼎生事先的吩咐,准备好了门包,进到了官厅后,先贿赂“门政大爷”,然后通过“门政大爷”将信送到林则徐大人的谋士钱江手中。这天,正是上辕期,钱江在衙门里看到了这封信,马上出来,到了官厅,看了看戚羽三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拉拉这个人的手,又拍拍那个人的肩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真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当年搭救之恩,我至今莫忘,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戚羽双手抱拳说道:“钱官人,我们今日来总督衙门找您,是洪鼎生先生的指点,来保家卫国的,我们干什么差事,请钱官人吩咐就是了。”
钱江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们这里正忙着禁烟,明天我们还要赶往虎门销烟,等硝烟后,我就向虎门驻防炮营游击麦廷章发一份私函,送你们到那里当炮手,那里正在从渔民中招募兵勇,你们来得巧,把你们送到虎门炮营,怎么样?”
戚羽:“当然好,我们就想到虎门炮营,保家卫国。”
钱江:“就这么定了,你们等着我的口信。”说完,钱江从衣柜抽匣里拿出二十两细丝纹银送到戚羽手中:“这一点点儿银子给你们拿去,先用着,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到我这里言语一声,我当全力解决。”
戚羽接过银子,说了声:“谢谢。”
钱江:“哪里哪里,我应该感谢你们当年的搭救之恩呀。”说着话,他亲自将戚羽等三人安排到驿馆里休息,并用好酒好菜来招待,为戚羽他们接风洗尘。
钱江走后,戚羽在驿馆里兴奋地对郑飞说:“虎门销烟可是一件大事,我们瞧瞧去如何?”
郑飞:“当然好呀,这样的大事件,没看见,可太可惜了。”
白云在一旁也说道:“大哥说得对,我们瞧瞧去。”
第二天,三人大清早起床,马上行动,背着行囊,从驿馆向虎门开拔。
虎门销烟的那一天,晴空万里,碧蓝的天空有几只海鸥在盘旋翱翔,广阔的海洋上有几十条鱼帆船在随风飘荡,在海岸边的沙滩上,摆放着数不清的鸦片箱子,赶来观看硝烟的百姓有成千上万,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站在后面的人都踮起脚,伸长脖子,睁大眼睛静静地往前望,每个人的心头都燃烧着火一般的热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扬眉吐气的神态。
再看虎门滩上新搭起的礼台上,彩旗林立,礼台一侧,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有几十名,有京官,也有外官,这些官员穿着品级不同的官服,都很威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民族的尊严。午后寅牌时分,林则徐健步登上礼台,跟随其后的有两广总督邓廷桢和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这时候,礼炮轰鸣,群情沸腾,气度庄重而又表情严厉的林则徐看了看周围观看硝烟的百姓,情绪也激动起来,他用洪亮的嗓音下令说:“虎门销烟开始!”,只见一群群光着脊梁,赤着脚的民工,先向灌了水的硝烟池里撒下盐巴,再把收缴上来的鸦片抛到池中,然后又把一担担生石灰倒下去,上千名清军士兵拿木耙不停在池中搅拌,顿时,硝烟池里像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直冒泡,黑色鸦片在池子里翻来滚去,一团团烟雾从池子里往上蒸腾,弥漫整个虎门摊,散发出股股难闻的气味,大量鸦片化为烟渣,随着潮水卷入咆哮的大海之中。
林则徐在礼台上,看到大量鸦片被销毁,轻松了许多,手摸下巴留着的长胡须,乐了,他对邓廷桢说道:“禁烟是得民心的大事,民心所向,民心可用呀,只要朝廷坚信民心的力量,禁烟大事可成呀。”
邓廷桢连连点头,林则徐身边的一些官员也点着头表示赞同。
看到害人的鸦片被销毁,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欢呼雀跃,狂热的喊叫声响成一片,惊天动地,响彻云霄,人们的心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要蹦出来,真是激动人心,戚羽心中也随之砰砰乱跳,郑飞和白云跳着高,看着冒着烟的鸦片池,不停地举着双手高呼:“好!好!好!”,这真是华夏子孙扬眉吐气的一天。
(看点:戚羽弟兄三人激战虎门炮台,抵抗英军入侵,真实的虎门保卫战的场面就要出现,故事更精彩,请看下回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