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小柳子火烧尚府院 尚老太命归黄泉路
早晨,在尚府大宅院三夫人的卧房里,三夫人洗完脸,梳完发,又用青盐水漱漱口,洗漱完毕了,她习惯地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唐伯虎的画——“海棠春睡图”,又看了看乌木桌台上摆着有“赵飞燕跳掌上舞”精美图案的金盘子,心中越发得意起来,这是一个月前,三老爷尚文武专门托人给她送来的两件精贵物品,深受她的喜爱,每当她看到这两件物品,心中特别愉悦。
这时,使唤丫鬟端来一盘三夫人爱吃的糖蒸酥酪,放在了餐桌上,轻柔地唤了一声:“三夫人,用餐了。”然后,这个使唤丫鬟迈着轻柔的碎步走了。
三夫人将目光转向了那盘糖蒸酥酪,餐桌上汝窑莲花盘子架旁边有一个玛瑙碗也无意中纳入她的视线,她有意识地挪动一下玛瑙碗,猛然间看到碗下压着一封信,甚觉蹊跷,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什么信?”,她顺手将信拿过来,展开一看,女儿尚静茹的熟悉字迹跃然纸上,她的眼睛迅速在信纸上扫了一遍,看完信,大吃一惊,原来女儿与告病回乡的洪知县私奔了,这还了得,我们是百年望族的大家庭,女儿出嫁必是“父命之命,媒妁之言。”,还要选择门当户对的对象,才能称得上体面,这样不打招呼就私奔,何况又是与一个丢了官职的人私奔了,这岂不是大逆不道吗?她气哼哼地把桌上那盘糖蒸酥酪推到一边,急忙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趔趔趄趄地向尚母的上房走去。
尚母正半卧在炕头上,俊儿用篦子给她一下一下地篦头发。三夫人进屋,急匆匆地给尚母请了个安,尚母坐了起来,慢声细语地问:“什么事呀?这样慌慌张张的。”
三夫人急促地说道:“不好了,女儿尚静茹与他人私奔了。”
尚母:“怎么?茹儿与他人私奔了,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
三夫人:“没有错,这是真的。”
尚母“啊”地一声吐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倒在了炕上,吓得三夫人连忙去搀扶她,俊儿拿来温热手帕,轻轻地擦拭她嘴角的血迹。
大夫人、二夫人闻讯也赶了来,围在尚母身边,忙这忙那。边管家急忙跑出尚府大宅院,到十字街把戚郎中请来了。
戚郎中给尚母诊了脉,开了几服药,又让她喝了几口温热的人参汤。尚母这时才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握着大夫人的手说道:“我们尚府是怎么啦?盼望大孙子考上翰林,可是没有考上翰林也就算了,却出家当了和尚,本想让二孙子做官,可是官没做成,反而一命呜呼,唯有这个孙女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骑马射箭,可是她连招呼都不打,就与丢了官职的洪知县私奔,何成体统,还有老四,就是你们常常叫他四爷那个人,热衷于声色犬马,我老太太为他操了一辈子心,到头来,他上山当了响马强盗,毁我尚家声誉,我们尚家难道要完蛋了吗?尚府大院就要倒塌了吗?这是怎么啦?”
大夫人在一旁安慰地说:“老人家不要想的太多,身子骨重要呀,还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呀。”
尚母一脸苦相,勉强用手支撑着炕沿说道:“哎呀,算了,我老太太也实在不愿意再多说尚家的事情,你们赶紧给戚郎中付诊金,谢谢人家。”
大夫人连忙给戚郎中付了诊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一直站在床榻旁边的戚郎中这才离去了。
从这一天起,尚母的病更加严重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尚府大宅院出现的这一系列事件,很快传遍了黄龙城,最为高兴的是刘老爹,他回到家里对小柳子说:“我太解恨了,尚府遇到了那么多倒霉的事儿,活该倒霉,不一定哪一天,他们家大院还会着起大火呢,那个尚四爷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他遭雷劈死,被刀攮死,到那时,才会解我心头之恨。”
刘老爹说这些话儿本来是无心的,可是,小柳子听起来却打起算盘了,他对刘老爹说:“尚家欠我们家的债早晚要偿还的。”自从小柳子这句话说出口后,他就背着刘老爹,偷偷地做准备了,想要动一把真格的,放火烧掉尚家大院,于是,他经常在夜里到尚府大院周围溜达,暗地里观查,了解尚府大院的周边环境,掌握尚府家丁夜里巡查规律,确定放火点。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阴冷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到了夜晚二更天,小柳子悄悄地抱着柴草,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尚府后花院,然后,将柴草放在木制回廊木架板中,用火镰点燃柴草,“忽”地燃起了大火,火焰借着风势,越烧越大,火光和浓烟笼罩着后花园的整个木制回廊。
小柳子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烈焰,脸上露出一丝快慰的笑容,他什么也不怕,没有急于离开现场,他想亲眼看着这熊熊火焰将充满邪恶的尚府大院彻底烧毁,解一解多年来埋在心头的怨恨。
这一天也巧,边管家由于失眠,到了深更半夜也没睡着觉,不得不披上一件衣服,无意中到后花园去散步,发现大火突然腾起,连忙跑到前院,大声嚷嚷:“后花园着火了!救火呀!”
尚府家丁迅速穿上衣服,有拿水桶的,有拿扫把的,纷纷跑到后院救火。这时,小柳子才想到逃离现场,可是晚了,正好与来救火的家丁相撞,不幸被家丁抓获,他被捆绑在马棚里,边管家特意吩咐一个家丁看守小柳子,同时又派人上山去找尚四爷。
尚四爷这时正在山上寻欢作乐,十几个响马围坐一团,中间燃起篝火,他们杀了一只羊,将带胯的羊腿放在火里烤,十几个响马纷纷用刀割着烤熟的羊肉,边吃烤肉,边喝着水酒,尚四爷喝了一大口酒,嚷嚷起来:“弟兄们!把酒喝足了,借着酒兴,我给弟兄们玩个花样,让弟兄们乐呵乐呵。”说完,他当着众人面前,把从“牡丹”春楼买来的一个漂亮的妓女推到空地中央,又笑嘻嘻地亲自扒光了这个妓女的衣服,当这个赤裸裸的妓女露出了一脸哭相时,他恶狠狠地说:“不能哭,要甜甜美美地笑一笑,不能笑也得假装着笑,让弟兄们看到你,开心高兴才是。”这个妓女很惧怕尚四爷,不得不勉强挤出一点儿菊花般的笑容。
尚四爷看到了这种笑容,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周围的响马说:“哪个弟兄上来,开心地玩玩。”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肥胖的响马不知羞耻地自觉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跳到场中央,“嘿嘿”笑了两声,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视了一会儿那个妓女,突然间,伸出双臂,拉住那个妓女的两只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起裸体舞,接着又与那个妓女互相追逐、扑打、拥抱,甚至当众进行各种样式的性交表演。
十几个响马张着大嘴,瞪着眼睛,观看眼前的淫戏,眼睛都看直了,看了一会儿,响马当中有抿嘴乐的,有狂笑的,有哼起淫荡下流小调的,有不屑一顾的,也有品头论足的,尚四爷甚是得意,大声地喊叫:“这就是‘活春宫’,好好看呀,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
正在这个时候,尚府的一个家丁满头大汗跑了来,凑到尚四爷身边,小声地报告了尚府着火的事儿,气得尚四爷“腾”地站了起来,二话没说,立马提着马刀,带领着十几个响马,就下山了。
尚四爷回到尚府大宅院,天已经大亮,小柳子被五花大绑,带到尚府大宅院的正门前,尚四爷亲自将小柳子又捆绑在门前那棵大槐树干上,四周围了足有三四百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富人,有穷人,有秀才,有孝廉,形形色色人的眼球都盯着小柳子那消瘦的脸庞,谁也无法预料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件。
尚四爷敞着怀,胸前的黑毛扎扎着,他的手里拎着一把马刀,脸上露出凶巴巴的神色,咧开那张破瓢般的大嘴,指着小柳子大声地嚷道:“小小的草民,竟敢在尚府大院动手脚,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要拿你的命来祭祀天神。”说完,哈哈大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柳子瞪着尚四爷,毫无惧怕之意,斩钉截铁地说:“要杀要剐,任你随便,少废话,死了是碗大疤拉,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我还要到尚府院内放火,烧毁这座欺压百姓头上的阎王殿。”
尚四爷气哼哼地说:“大胆,现在你还敢胡言乱语,洪知县走了,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今天,我就要拿你开膛破肚,看你还敢不敢嘴硬。”说着,尚四爷提刀走了过去。
“慢着!”边管家一瘸一拐地小跑过来,凑到尚四爷耳旁,极其阴险地小声说道:“不要动刀,要用火把他烧死,看谁还敢与尚府作对。”
尚四爷奸笑了两声,伸出了大拇指:“边管家,你这个主意实在是高,就依了你。”
边管家向后面一挥手,两个小厮跑过来,垂手听候吩咐。
边管家小声地说:“你们俩人,赶快到西院马棚里拿两捆干柴草,越快越好。”
两个小厮刚走,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魁梧大汉,光着膀子,一身正气,这个人就是郑飞,他的左面是戚羽,右面是白云,三个人走到小柳子身旁,郑飞先开了口,问尚四爷:“是谁家王法的规定,允许你们随意捆人呀?”
尚四爷立马认出了郑飞,浑身一哆嗦,真可谓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起话来也底气不足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我们尚府……府家中的私事,你无……权过问。”
戚羽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在一旁说道:“这么一说,我们无权过问,你就有权杀人了,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尚四爷指着小柳子说道:“他烧……了我家的院子,我们就有权……惩罚他。”
戚羽:“你敢无视县衙门,无视知县老爷了,人命关天的事,你不到县衙门,请知县老爷来裁断,你就可以自己说的算,想咋样就咋样,对吧。”
尚四爷听到这些话觉得不顺耳,眼睛眨了眨,不知说什么是好。
郑飞瞪着眼睛喝道:“大哥说的话,你尚老四还没听清楚吗?赶紧放人!有事到衙门口去说,抓人轮不到你们。”
尚四爷:“不行!”指着小柳子吼道:“他烧……了尚家大院,就不能……饶了他。”
郑飞没有听他的话,跳到场中央,亲手给小柳子松绑。
尚四爷一看急了,冲着手下的人喊道:“弟兄们,把这个姓郑的抓起来!”
几个响马挥舞着马刀,将郑飞围住。戚羽和白云见情况不妙,也跳到场中央,护住郑飞,三个人虽然赤手空拳,但响马不敢轻易靠前,只是挥舞马刀转圈。郑飞一看这情况,迅速将小柳子身上的绳索解开。
尚四爷更加急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喊道:“弟兄们上呀!杀了他们!”
几个响马纷纷冲上去,挥舞马刀就向戚羽和白云砍杀。
戚羽和白云分左右迎挡,双方顿时打了起来。响马虽然手中有马刀,但是他们的武功远不是戚羽等人的对手,渐渐处于弱势,眼睁睁地看着郑飞救走了小柳子跑了,戚羽和白云断后,几个响马也不过象征性地追了追,气得尚四爷直拍大腿,毫无办法,这时,几个小厮抱来柴草,也被尚四爷大骂一顿。
当天,尚四爷把郑飞等人强行放走小柳子的事儿告到了县衙门,县衙门派人去抓,抓了几天,毫无结果,尚四爷憋了一肚子气,带着十几个响马又上了山。
尚府大院着了这场火后,尚母的病情每况愈下,日益恶化,整天昏迷不醒,常常晚上做梦说胡话,甚至不能进食进水,尚府大宅院里的人都知道尚母已经病入膏肓,无法救药了,三个夫人整天轮流守护着尚母,生怕发生意外。忽然有一天晚上,尚母的病情似乎有些好转,神志也清爽了许多,她神奇地从炕上磨蹭到地上,竟然扶着炕沿站起来,还自己提出要到屋外地走走,她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卧房,走到了院落里,月亮已经上了柳梢头,她指着那明亮的月亮,语气带着一些凄迷和伤感说道:“这月亮真亮呀,人健康地活在世上有多好呀,能经常看到这明亮的月亮。”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随声附和,纷纷地说了许多尚母愿意听到的吉利话儿,尚母那张苍白的脸上不断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陡然从后花园方向刮过来一阵阴冷的凉风,大有不祥之感,突然,尚母似乎在井沿旁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伸出无肉的白骨爪子,整个身体随风飘荡着,尚母觉得这个女人好似面熟,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诶呀”,怎么,这个女人与死去的香儿怎么那么相像呢?随之她内心深处滚过一阵疚痛,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表情,惊得满头冷汗,魂飞魄散,蓦地晕倒了,这真是“身衰鬼弄人”呀,吓得大夫人和二夫人急忙喊人来,边管家第一个赶到,大夫人吩咐边管家快快去请戚郎中。
边管家急匆匆走后,大夫人又吩咐一个家丁,赶紧上黄龙山去找尚四爷。
大家一阵慌乱的忙碌,将尚母抬到卧房南炕,大夫人急得浑身颤抖,慌里慌张地将耳朵伏在尚母的嘴唇边,轻轻地呼唤尚母:“老人家,老人家醒一醒。”
尚母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缓慢,面部的抬头纹也开了,对于大夫人的呼唤毫无反应,尽管这样,她老人家竟拉出一堆屎来,这莫非是“净肠屎”吧,大夫人下意识地感觉到,老人家生命体征已经出现了极其危险的状态。
二夫人用一个大铜盆端来温热的水,轻轻地用手帕擦拭着尚母的脸庞,焦急地看着尚母的神态。
三夫人端来一茶杯白开水,想给尚母喝一点点儿水,但被大夫人给制止了。
尚四爷回来了,见到尚母,连忙跪倒在地下,显得很孝心的样子,轻轻地摇晃着尚母的身体,他还轻声地说着话,那声音很干涩,字一个个地从嘴里艰难地吐出来:“老人家,儿子在您的身边呢,快快醒醒吧。”
正在这时,戚郎中走了进来,坐在炕沿边上,急忙给尚母把脉。尚母的脉搏越跳越慢,戚郎中的表情随之也越来越严峻起来,忽然,尚母的脉搏停止了跳动,戚郎中站起来,大家的目光一齐射向戚郎中。
戚郎中两只手搓了一搓,然后,两只手又摊开,说道:“老人家已经寿终正寝了。”
听到这句话,尚四爷嚎啕大哭,三个夫人也哭起来,屋里的人都哭了。
戚郎中将边管家叫到一边说道:“边管家,用白布给亡人盖上吧。”
边管家答应着出了门,戚郎中也没再打扰尚家的人,悄悄地走了。
边管家拿来的白布递给了尚四爷,尚四爷亲自将白布盖在尚母的身上,连脸也盖住了,又将尚母的尸体位置调整一下,使尚母的尸体头部朝西,然后,他把点燃的三根香轻轻地插在炕沿上的小香炉里,还在炕头前放了一碗豆油灯。当尚四爷把豆油灯燃着后,大夫人心细,特别吩咐丫鬟们看着,一定要保证油灯昼夜不灭,还吩咐一个家丁要守候在门前,严禁猫狗进入屋内,她又对边管家说:“连夜派人,向二老爷和三老爷报丧。”
尚四爷看着边管家,补充了一句说道:“我派几个响马护着你,骑快马分头去,越快越好。”
第二天午牌时分,二老爷尚文雅和三老爷尚文武纷纷回家丁忧,这两位老爷见到尚母的遗体,抱头痛哭了一场,哭了一阵子,大夫人流着眼泪劝说着:“两位老爷,别哭了,老人家已经走了,我们还是研究一些后事吧。”
听到大夫人这么一说,两位老爷止住了哭声,几个人来到了“贵福”堂。二老爷尚文雅先开口说:“老人家寿终正寝,入土为安,一定要选一个好‘阴宅’为妥,我认为‘阴宅’地下一定要干暖,又无蚂蚁,只有这样才能得安先人。”
边管家连忙说道:“请二老爷放心,我去找一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看看坟地,看妥了再定。”
尚四爷说道:“我同边管家一同去。”
二老爷尚文雅:“好,老四呀,你就同边管家共同办这件事儿吧。”
尚四爷和边管家走后,二老爷尚文雅又对三老爷尚文武说道:“三弟呀,为了体现咱哥俩对老人的一片孝心,现在,咱们哥俩人一同到十字街棺材铺店,亲自为老人家选一付好的棺材,如何?”
三老爷马上同意了,俩人迈着官步,后面跟着一位贴身的亲随,慢慢悠悠地走在十字街上,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棺材铺店。
听说尚府大宅院要买棺材,十字街唯一的一家棺材铺店的王掌柜急忙跑了出来,他早就听说尚府的二老爷是巡抚,三老爷是总兵,这样大的官员来到他家的店铺,真是他家的福分,他点着头,哈着腰,将两位老爷请到店铺的内屋,又让店铺里的小伙计端来两杯上等的好茶,放在黄菠萝木制的八仙桌子上,他殷殷勤勤地让两位老爷坐在带雕花的黑色楸木太师椅子上,他却站在一旁垂手,陪着笑脸说:“两位大老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马上就办。”
二老爷尚文雅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坐下吧。”
王掌柜的很知趣,他自己搬来一个水曲柳木制的小木凳,慢慢地坐下后,与两位老爷相比矮了半截,能仰面看着二位老爷说话,一低一高,能体现出贵贱之分,这样他觉得很好受。
二老爷尚文雅慢声慢语地说道:“我的家母已经过世,到你家的店铺买一口棺材,你意下如何呀?”
王掌柜:“当然欢迎,当然欢迎,小的这里,有高档的棺木在后库房存放,供二位老爷鉴别鉴别,是否妥当,还是由二位老爷定夺。”
王掌柜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着手势,请两位老爷到后库房看他所说的高档棺木。
两位老爷随着王掌柜,来到后库房。
王掌柜本来是卖红松木棺材的,这种棺材很符合老百姓的口味,可是,前一段时间他听说尚府的尚母病情恶化,有可能撒手人寰,命归西天,于是,便找几个能工巧匠,用精贵的楠木材料,制作了一口高档的棺材,原来,这口高档的棺材是事先为尚府准备的。
在库房里,两位老爷绕着圈地反复看着这口高档的棺材,从棺木外形到木质上认真地品味着,这口高档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中间突起,向两边倾斜,内部宽大,整个棺木颜色为土红色,两边棺材帮有精雕细刻的云朵卷,棺材头上雕刻的是展翅腾飞的两只仙鹤,棺材尾雕刻的是莲花,分别寓意为“驾鹤西天”“脚踏莲花”,棺材盖上画的是山水花纹,色彩层次分明,线条流畅,显然,这是一口无法挑剔的好棺材。
王掌柜觉得两位老爷对这口棺材很感兴趣,便在一旁,哈着腰,殷勤地介绍说:“这口棺材耐腐蚀性强,耐潮隔湿,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木材不变形,这些都是这口棺材的优点,两位老爷喜欢吧。”
听到王掌柜滔滔不绝地讲了这口棺材的优点,两位老爷当场敲定,就买这口棺材。于是,二老爷尚文雅问道:“这个棺材价格是多少呀?”
王掌柜陪着笑脸,结结巴巴地不肯说价格,只是说:“什么价格不价格的,就当小的,孝敬老爷了。”
二老爷尚文雅:“你把这口棺材的真实价格说出来,我听一听。”
王掌柜又结巴了半晌,才说道:“一百两白银。”
三老爷尚文武的眼睛瞪了一下:“很贵嘛。”
二老爷尚文雅急忙拦住三老爷的话茬:“这口棺材不贵,我买下了。”
王掌柜满脸堆笑:“哪里哪里,小的,怎敢要老爷的钱,权当小的,孝敬老爷,不要钱,送给老爷了。”
二老爷尚文雅:“家母过世,我必须花现银,买一口好棺材,体现我们的一片孝心,你懂吗?”说着话,他拿出银票子,在王掌柜面前晃了晃。
王掌柜:“懂、懂、懂。”王掌柜的嘴里说着,但没敢伸手去接银票子,还是刚才的老样子,点着头,哈着腰,陪着笑脸,不敢有一点儿差池。
二老爷尚文雅回过头来,让贴身的亲随拿过去这张一百两银票子,递给了王掌柜。
掌柜的推让了几回,这才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这银票子,脸上笑纹好像僵化一样凝然不动。
棺材买完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回到了尚府大宅院,刚进“贵福”堂,就遇到了四老爷和边管家,后面还领了一位年逾古稀的风水先生。
二老爷问道:“‘阴宅’选好了吗?”
边管家:“选好了,选好了,风水先生和我们在黄龙山上转悠了好一阵子,才选中了黄龙山南山坡一块地儿,那里有山有水,树木茂密,是一块好地方,风水先生还把那块地儿的土用纸包了回来。”
二老爷好奇地看着年过七旬的风水先生,接过了那包土。二老爷是很精通土质的,他把头歪在右边,细心地看了一会风水先生包来的土,然后,用两个手指头掐下一块土来,送到嘴里,歪着嘴“咔嚓咔嚓”地嚼土,嚼了一会儿,又把土吐在手心上,放在鼻子跟前闻着,又闻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好土,‘阴宅’确定在这个地方,我就放心了。”
棺材和坟地都选好了,开始入殓。为了体现重殓厚葬,二老爷亲自为尚母遗体“含殓”,将刻有“福禄寿”三字贵重的汉白玉球放入尚母的口中,吩咐下人用水给尚母净身,用上好的丝绸给尚母裹身,然后给尚母穿上寿衣、鞋、袜,抬遗体时也很讲究,走的是窗户,并用白布遮住阳光,将尚母的遗体放入棺木,入殓后,这才将尚母的枕头拿到大院门前烧掉。
尚府大院大门两侧都挂了白,大门前一根两丈多高的木杆上悬挂着一个红幡,意味着这是喜丧。尚府院内无论男女,全是白布蒙鞋,三个老爷身穿白粗布长衫,腰扎白布孝带,三个夫人一律围孝包头,人人挂孝,门口一片白。尚府专门设了灵堂,灵堂的挽联意味深长,横批是“流芳千古”,左幅是“德高望重恩泽一世”,右幅是“福圆寿满安息九泉”,灵堂正中摆放灵柩,灵柩前面设牌位、香案、蜡烛,还有三牲、果品等供品,供祭的金箔元宝和银箔元宝放在一只硕大的陶瓷盘里,两边是花篮,灵桌案上供的是尚母的遗像,下书一个斗大的“奠”字,亲朋献上的挽联,悬挂在灵棚前,尚家人还在黄龙寺特意请来了二十七个和尚念经,超度亡人生灵。在柩前吊唁的亲朋好友很多,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连续不断,三位夫人扶着灵床子,哭了一场又一场,三位老爷更是悲痛交加,哭声不止,灵堂前香烟飘渺,哭声一片。
尚府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出殡前一天还雇了一个专门能哭的老妪,来“哭九场”, 出殡的那一天正是单日子,当灵柩被抬起时,霎时间,鸣锣击鼓吹乐,二老爷手举“灵头幡”, 三老爷和四老爷在前执绋,走在灵车前头,灵柩后是三个夫人打铭旌,跟随着一大群亲朋好友,送葬的骡马车十余辆,人黑压压的,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压断了县城的半条街,整个黄龙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沿途围观着几千人,就是这样,声势浩大地给尚母送上了黄泉路。
(看点:尚母死了之后,尚府院内又发生了一件可怕的大事件,是什么事件呢?请看下一回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