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小珍子蒙羞自杀死 臬司爷借机发财富
人活在这个乱世上,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小柳子告状没告赢,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带着烦闷的情绪回到家里。刘老爹性格是懦弱的,他看见小柳子满脸不高兴,就一个劲地劝小柳子,开导小柳子想开一点,说道:“俺们是穷人,人家是富人,俺们穷人斗不过富人,俺看,这口气还是忍了吧,忍人让人祸自消嘛。”
小柳子说:“爹爹,您老人家说到哪去了,尚四爷骑在俺们的脖颈上拉屎,没完没了,俺们这样忍下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口气,俺是咽不下去呀。”
刘老爹:“孩子,咽不下去,你又如何呢?”
小柳子:“我还想去告状,到知府衙门去告,到知府衙门告不赢,就到巡抚衙门去告,巡抚衙门告不赢,我就到北京告御状,不告赢不罢休,俺就不相信,官府对于省控和京控案件毫不关注。”
刘老爹拍拍大腿劝说道:“哪个衙门口不向着富人说话呀?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里,俺们穷人也讲不出理呀,不是没理,而是没钱没势呀,各级官府都是官官相护,那天,你在县衙大堂上告状,我在县衙大堂外听一个秀才说:‘多少年来,有多少省控京控案件,老百姓告来告去一场空,对于百姓上告的案件,各级官府怕牵连受损的官员太多,常常维护下属,明知其冤,也牢牢压住,这是常有的事,宁可叫受冤人屈死一命,不叫官吏断送前程,各级衙门口都是替有钱人家说话的。’,前两天,我在十字街还听到一段民谣,是这样说的‘扒着衙门口往里看,判案的人都是吃贿赂饭,老百姓抓他一个杀一个,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我们穷人没钱,拿什么贿赂官人,告来告去,路费的钱都拿不起呀,算了,我们惹不起尚府家的人,就躲着走吧。”
虽然,刘老爹说的这一番话,似乎很有道理,但,小柳子还是想不通,他气哼哼地说道:“爹爹,俺们忍了,尚四爷不罢手怎么办?”
刘老爹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俺们就躲着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俺与小珍子卖唱这个活计没法干了,俺们俩烧木炭卖,小珍子在家干家务活,不是挺好吗?小珍子躲回家里,尚四爷还会追到家里吗?”
小柳子没有言语。
刘老爹:“就这样办了。”
每天刘老爹和小柳子推一个小木轮车,到十字街卖炭,家里剩下小珍子干家务活,小日子虽然穷,但是还能够维持下去。
可是,尚府里的尚四爷没有把小珍子玩到手,心里一直不安,在上次与小柳子打官司,打赢了,深深感觉到穷人家好欺负,更加助长了他的邪念,他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胆量越来越大,经常到十字街去寻找小珍子,可是一直没看见小珍子的身影,却常常看见刘老爹与小柳子爷俩人推着小木轮车在卖炭,他心里在琢磨,莫非小珍子不卖唱了,一个人躲在家里干家务,这可好了,有空子可钻。
一天午牌时分,尚四爷摸到刘老爹的家,悄悄地躲在草泥房后面,窥测屋里动静,等了好久,看见小珍子手拎着木桶,从屋里出来,到井沿拎水,尚四爷随后也跟了上去,他在距小珍子十余米的地方停住脚步,哈着腰,躲在一处低矮的土墙下,偷偷瞧着小珍子。小珍子穿的是破旧衣裤,肩膀头和膝盖都打着补丁,太阳的光线均匀地洒在她的身上,衣服也被染成了金色,她那乌黑的头发伏在额前,清秀俊美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弯弯的眉毛下,忽闪着清如秋水的眸子,身姿又是那样的轻盈,显得十分俊俏,她站在井沿旁,用绳子把水桶缓缓送下井里,打完水,又把水桶拎了上来。尚四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珍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呆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得这等美人搂抱睡一夜,死也甘心,就是做鬼也风流呀,尚四爷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像猎狗发现猎物一样,他的目光里不停地闪射出淫辱的欲望,当小珍子拎着水桶往家里走时,他悄悄地尾随着小珍子,小珍子进了屋,他也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小珍子刚放下水桶,忽然,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冷风刮过来,紧接着有一个人将她抱住,她猛一回头,一看是尚四爷,吓得嘴里说不出话来,小小的房间里,顿时出现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尚四爷粗鲁地将小珍子抱到炕上,小珍子浑身瑟瑟发抖地说:“尚四爷,你不要这样,柳哥回来看见,会杀了你的。”
尚四爷哪管这些,他的行为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狞笑着伸出肮脏的双手,去扒小珍子的裤子,无论小珍子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直到小珍子力气用尽,这个无休止的色中饿狼才在炕上将小珍子强奸了。
小珍子受到猛烈的震惊,刚才还显现在眼前的尚四爷顿时消失了,她像从噩梦中惊醒,重又回到现实中来,呜呜地哭着,她用左手揉着泪眼,右手提起裤子,在寻思:这件事能否告诉柳哥吗?告诉了柳哥,柳哥与尚四爷拼命,又怎能斗得过人家呢?不说,隐瞒实情,就这样委委屈屈,实在难挨。一想到这些,她的两眼发直,心揪扯着,像身上已有的伤口被刀剜后又撒上一把盐一样难受,两眼泪珠唰唰地又滚落下来。
晚上,刘老爹和小柳子卖完炭,往回家的路途中走,小柳子总觉得有一些不吉祥的兆头,他的右眼一个劲地猛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祸,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他的心里不住地盘算。这时刘老爹也不知什么原因,心口窝一直堵得慌,也许是心灵感应吧。爷俩人一路上一直没有吭声,只是疾步往家里赶。
爷俩人回到家中,发现小珍子情绪有些反常,在他的脸上没了以前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小柳子就问小珍子发生了什么事。
小珍子理着蓬乱的发丝,勉强装着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难以控制心中的痛苦,眼泪像泉水似的顺着脸颊流下来,神情冷冰冰的。
小柳子已经发现了小珍子的神色不对头,就反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怎样问,小珍子怎么也不说。
刘老爹也问了一阵子,小珍子还是不说。小珍子已经抱定了决心,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绝不给柳哥和老爹添乱。
小柳子与刘老爹的心里佷纠结,如水井沿上悬挂的木桶七上八下的,他们俩人在极度不安中,度过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第二天,小柳子与刘老爹照样到十字街去卖炭。
尚四爷占了小珍子便宜,回到尚府,过了几天,像没事人一样,在自己的卧房里,躺在炕头上,头枕着宽大而又软绵的枕头,两只眼睛看着天棚板,回顾自己多年来玩女人的体会,嘴里还嘟囔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奸,还是强奸最过瘾,至于到那窑子玩窑姐太没刺激性,哼,等有机会我还要强奸这个小珍子。”说完,摇晃着脑袋,得意地哼哼起小曲来,这一夜,他沉浸在罪恶的亢奋之中,过了这一夜就是腊月三十了,天明后,他又打起小珍子的坏主意,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模仿上一次做法,又一次偷偷摸摸寻到了小珍子家,鬼头鬼脑地观察一番,发现刘老爹和小柳子不在家,就大起胆来,溜进了屋,趁小珍子不注意,又将小珍子抱到炕上,无论小珍子怎样挣扎,他紧紧抱住小珍子不撒手,兽性大发作,欲行强奸,但是事与愿违,没有料想到的情况发生了。由于这一天是腊月三十,刘老爹和小柳子在街上卖炭,买炭的人很少,刘老爹就让小柳子先回家了。小柳子在街上,花了八个铜钱买了四个烧饼,大步流星地回了家,不料碰巧将尚四爷堵在屋里,看见尚四爷正在炕上拉扯自己的媳妇,小柳子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顿时怒从心上起,火向耳边生,一改以往那种文弱的性格,瞪圆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扔掉手中的烧饼,抽出房门的门栓,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了,照尚四爷的额头砸去,血立即从尚四爷的额头流出来。尚四爷必定做贼心虚,不敢反抗,捂着头,仓惶夺路而逃。小柳子一把将小珍子抱在怀里,小珍子乱蓬蓬头发不规则地遮住她那布满泪水的脸,她已经泣不成声。小柳子看到小珍子那可怜的模样,气得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喘着粗气,他一阵愧疚,默默地低下头,埋怨自己不应该腊月三十还出去卖炭,如果自己不卖炭去,小珍子也许不会受到这场灾难。等到刘老爹回到家中,小柳子把尚四爷强暴小珍子的事说出来,刘老爹眼中涌出沧桑的泪水,内心深处浮起一阵酸楚的情绪,随后他愤恨不平,再也无法忍下这口窝囊气了,拽着小柳子的手说:“走,我们到尚府与他们说理去。”
黑沉沉的夜,寒气袭人,惨厉的西北风越刮越凶,天正下着棉花朵似的大雪,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积了一尺多厚,雪不停地下着,似乎要把人间污秽和罪恶都深深地埋葬掉,但是,现实的人间罪恶又怎能会被雪埋掉呢?走出门外的刘老爹,看了一眼天色,拽着小柳子的手,俩人脚踏积雪,“嚓嚓”地疾步向尚府走去。
尚府的两扇深红色的大门紧关着,大门上的兽头铜环在雪的映衬下亮锃锃的。刘老爹扣了几下门,把门的出来探了一下头,问道:“老头,你有什么事?”
刘老爹与他说:“尚母在不在,我有话与她讲。”
“尚母睡觉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刘老爹一向老实忠厚,突然变的倔强起来:“我们在门口等她,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把门的没吱声,“砰的”关上了门,一会的功夫,只见尚府的一个小厮挑着高灯,推开大门,尚母、大夫人、俊儿、老妈子还有家丁等五六人出来,尚母拉着长音问道:“深更半夜的,是谁要见我呀?”
刘老爹一见到尚母,高声喊起来:“你家的四爷,强奸民女,罪不可赦。”
尚母:“我家的四爷强奸民女,有证据吗?”
小柳子:“他跑到我家,强奸我的媳妇,被我遇到,一气之下,我将他的额头打伤,他现在额头还带伤呢。”
尚母惊疑了一下:“等我查查,一旦真是他干的坏事,我一定把他送到县衙,由官府治他的罪。”尚母说完,她们一行人扭头进入尚府的院内,尚府的大门无情地“砰”地一声关上了。
刘老爹与小柳子茫然地看着尚府的大门,像石雕般伫立了许久,才回过味来,远处传来了城墙樵楼上的凄凉钟声,“咚、咚、咚”,这有节奏的钟声在敲打着刘老爹寒冷的心,刘老爹用他那颤抖的手,拍了拍小柳子的肩膀:“孩子,俺们走吧。”
他们俩人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一种沉闷的心情,往回家的路上走,走回了家,“嘎吱”一声,推开房门,往屋里一看,眼前的一幕,把他们俩吓呆了,房梁上吊着一个人,小珍子悬梁自尽了,在炕上,发现了小珍子用血写的遗书:“尚四爷毁了我的贞洁,我无脸活在世上,我也无脸面对柳哥,永别了,我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与尚府抗争,柳哥要为我报仇呀!”。小柳子看完后,双眉紧缩,愣了一下,马上他已经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已经碎了,眼泪顿时跳出眼眶,泪水顺腮而下,啜泣过后,又泣不成声哭起来,泪水泼湿了一脸,这意外的噩耗,使他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眼前灰蒙一片,两耳轰轰炸响,他傻呆呆地呢喃,对未来的生活,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房子在倾斜。
刘老爹看到眼前闺女的尸体,双手哆哆嗦嗦抱住自己闺女的双腿,久久不松开,他掀起胸中的愤怒,一改原来懦弱的性格,好似判若两人,激昂悲壮地喊道:“这世道还有公理吗?”
死亡对于死者并非不幸,对于生者才是最大的不幸。刘老爹和小柳子对死去的亲人感到极度的悲愤,两个人下定决心,一定到衙门告倒尚四爷,血债要用血来还。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大清早,刘老爹和小柳子来到县衙,击鼓鸣冤。县衙把门的走出来,冷冰冰地说:“现在,正赶上过春节,县衙已经封印,不办公了,等到过十五天后,县衙开印时再说。”
刘老爹和小柳子无奈,两个人回到家中,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别人家欢天喜地过大年,刘老爹和小柳子却带着无限的悲愤,悄悄地对已经死去的小珍子进行入殓,由于家穷,他们只好自己动手,买了几块破旧的松木板,钉做了一副简陋的棺材,拿着一块竹席子,将小珍子包裹好,放到棺材里。由于是春节期间,刘老爹不好意思去麻烦街坊邻居,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雇了一辆毛驴车,出殡那一天,小柳子头裹着白布条,手里举一根竹竿,竹竿顶端挂着白幡,坐在驴车上,身子紧靠着那副简陋的棺材,生怕那副简陋的棺材被什么人损坏,刘老爹怀着极度悲伤的心情,赶着车,奔向那极其荒凉的南山坡,将可怜的小珍子尸体草草埋在了南山坡上,穷人家的一条命就这样冤屈地而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在这个春节里,刘老爹和小柳子在极度痛苦中度过。
在这个春节里,尚府却是不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门口依然悬挂着大红灯笼,院内装点得绚丽多彩,为了不冲坏过节的气氛,尚母并没有问尚老四的那件事,因为,她知道尚老四有那种狎妓贪色的恶习,她也想过尚老四有可能会干出那种强奸民女的事情来,她不愿在节日期间知道他的丑闻,等过节后再说。
尚母的家门口照样有许多人来拜年,几个丫鬟和打杂的在门外放鞭炮,显得喜气洋洋。
过完春节,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后,县衙才开印,刘老爹和小柳子到县衙去告尚四爷。
县衙大厅开堂,刘老爹、小柳子、尚四爷几个当事人来到大堂。
蒋知县手拍惊堂木高喊:“开堂”。先问小柳子:“你告什么状?”
小柳子:“在腊月三十,尚府的尚四爷强奸了俺的媳妇。”
蒋知县问道:“有凭证吗?”
小柳子:“尚四爷在我家作恶时,我打伤了他的额头,另外,俺的媳妇有一份用鲜血写的遗书为证。”
蒋知县又问尚四爷:“你干没干强奸民女这件事,有什么话可讲?”
尚四爷的鼻子管里“哼哼”冷笑了几声,指着小柳子,满不在乎地指着小柳子说道:“我没有强奸他的媳妇,是他的媳妇勾引我,被他发现,他将我打伤。”
小柳子愤怒了:“放屁,我的媳妇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会用鲜血写遗书?”
尚四爷瞪着眼睛说瞎话:“她觉得无脸做人,就自杀呗。”
蒋知县又问刘老爹:“你的闺女是不是勾引了尚四爷?如实回话。”
刘老爹:“我闺女是一个老实人,不会勾引人,是尚四爷强暴了我的闺女。”
蒋知县有意识地偏向尚四爷,便搪塞地说道:“可是证据不足,不能定案,还需调查。”
既然知县老爷都这样说,尚四爷又矢口否认,双方形成了僵局,一时间小柳子和刘老爹岂能认可,同时大声地喊叫:“县太爷明断呀!老父台明鉴呀!证据明摆着,请求县衙,依法惩罚尚四爷!”
无论小柳子和刘老爹怎样呼喊,蒋知县置之不理,起身宣布:“此案证据不足,需重新调查,堂审后,县衙派人查案,等查清后,再定案,退堂!”
刘老爹和小柳子无奈,只好退出大堂,回家等待查案的县衙胥吏,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刘老爹和小柳子再到县衙去问,把门的只是说:“听信。”
刘老爹和小柳子两个人不能再等了,在家里经过细心商量,准备到上一级知府衙门去告,可两个人准备了盘缠,到知府衙门告了几次,也没有明确的结果,两个人又决定到省城去告。
到了省城臬台衙门,小柳子把早已准备好的告状文书递了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给衙门口递门包,门政大爷转身拿着告状文书就进院了,一会儿工夫,门政大爷传出话来,说臬司大人要亲自接待。
臬司大人长得很面善,完全是一副为民做主的面孔,他在签押房亲自而又热情地接待了刘老爹和小柳子。小柳子看着臬司大人的服饰,头戴蓝宝石顶戴,身穿九蟒五爪蟒袍,补服上是孔雀图案,那可是大官呀,也许是遇到了青天大老爷了,所以,他满怀希望地认真地回答了臬司大人的询问,衙门里的稿案又很认真地记录案情,小柳子说完了案情,刘老爹还做了一些补充说明,两个人在离开签押房时,臬司大人端着茶碗,送到了门口,说上几句十分中听的话:“放心吧,本官要亲自审查此案,一定要把此案查清楚。”
刘老爹和小柳子高兴得心里像开了花,这回可算遇到了清官大老爷了,亲人小珍子的案子终归要申冤报仇了。
过了数日,果真,臬司大人带着稿案、师爷、捕快等十几个人,坐着绿呢大轿子,来到黄龙城最高级的的驿馆住下。臬司大人来到了黄龙诚,很快就惊动了蒋知县,他马上整理服饰,准备好轿子,又准备好旗、锣、伞、牌子等等全副执事,带着县丞、主簿、吏目、典史等人,按照当时官场的礼节,去求见臬司大人,可是,臬司大人以公事太忙为借口,不见。
见了臬司大人的面,什么话都好说,就怕不给见面的机会,臬司大人以公事太忙为借口不见面,也就意味着他不给面子,他不给面子的结果又往往意味着蒋知县会要倒霉的,事情闹严重了,没准蒋知县被摘印,那后果就更可怕啦,吃了闭门羹的蒋知县只好暗地里派人打探风声,了解观察臬司大人的来意。
在省城臬台衙门混过差的人都知道,臬司大人查办案件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是一紧,二慢,三罢休,最终目的是以自己捞些实惠为原则。在查案开始时,他总是习惯地先拿出一个咄咄逼人的老虎势,使被查办的人心里特别害怕,先“紧”起来,大造紧张空气,然后,只拉弓,不射箭,把事再缓下来,不怕花费时间,“慢慢”地调查,实际上,是在等被查办的人想方设法来送礼,待他接礼后,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查案这件事也就就此“罢”了,这样做,既能与属下增进交情,又能自己获益,一举两得,这是他当官多年的诀窍。于是,这两天,臬司大人派稿案到刘老爹家中暗地调查,整理尚老四的案卷,震慑一下蒋知县。这招果然奏效,可把蒋知县吓坏了,他敏感地意识到,弄不好自己的乌纱帽不仅要丢,也许还会坐牢,对于他而然,这可是天下第一大事,他马上派人到尚府,把这件事转告了尚母,求尚母从中通融斡旋,他十分相信尚母会有办法的,何况此案涉及到尚四爷,尚四爷的二哥是堂堂的巡抚大人,要摆平这件事,不在话下吧。
尚母听到省城臬台衙门来人了,要查办尚老四的案子,她并没有惊慌,表情很沉着,因为她出身名门,又是历练过来的人,见多识广,知道朝廷上上下下是没有什么清官的,臬司大人只不过装模作样,也许是为了弄一个好名声,给别人看看而已,或是企图借机敲一笔,多弄些银两罢了。她把边管家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让他带着两个小厮,去省城巡抚衙门,找二儿子尚文雅从中斡旋。
边管家明白了尚母的用意,骑着马,昼夜兼程,赶往巡抚衙门。
这一天是皇帝的生日,这可是万寿节呀,尚文雅巡抚早就带领大小官员垂立在衙门口,把万岁龙牌请出来,放在衙门口,设香案行礼,跪拜高呼万岁,表示朝贺。朝贺后,由于当天不是辕期,尚巡抚径直奔向自己的书房,本想临摹一阵儿王羲之的书法,换换脑筋,放松放松,提升一下自己的情趣,可是,藩司大人却在后面,迈着方步紧跟着,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尚巡抚来办。
尚巡抚的书房是很讲究的,书房正面上方悬有金边蓝底“儒教长存”的横匾,当地放着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的字帖,幷有各色笔筒,笔筒里插的笔如枫林一般,案左边摆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团白菊花,案右边摆设着半人高一大铜鼎。尚巡抚与藩司大人都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藩司大人说道:“抚台大人,属下刚刚接到家母病故的来信,别人还不知道,我想隐瞒下来,就可以不去丁忧了,请示抚台大人,能不能行。”
尚巡抚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替属下匿丧,一旦被朝廷发现,是要犯大错的,是要被革职查办的,他何必但这种风险呢?他喝了一口茶水,眯缝着眼睛说道:“这匿丧的事情可做不得,一旦朝廷发现,你我都担待不起,何必匿丧呢?在家里丁忧三年还可以‘起复’出来做官吗。”
藩司大人着急了:“抚台大人,属下要在家等三年呢,三年后才能‘起复’,三年的时间是多么漫长,属下将失去多少好光阴,抚台大人,属下只上任了一年藩司,任职时间太短了,能不能不‘守制’,通融一下朝廷,请抚台大人保举‘夺情’,避免丁忧如何?”
尚巡抚琢磨了一下:“今年正赶上大阅,我要检阅军队一次,事情很多很忙,很需要你在藩台衙门独当一面,我可以尽全力保举‘夺情’,如果你这件事,能得到朝廷特许‘夺情’,避免过去那更好,不过,你要知道,朝廷特许‘夺情’的对象范围是指六部尚书的一级官员,你的级别还差一点点。”
这时,门口有差人来禀报:“抚台大人,尚府派人有要事来求见。”
藩司大人听说尚巡抚的家中来人了,急忙站起来,拱手施礼,告辞走了。
尚府家中来的人是边管家,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向尚巡抚拱手施礼,弯着腰说道:“二老爷,小的,受尚母委派,前来巡抚衙门,有紧急要事禀报。”说完停顿一下,他扭了一下头,他的眼睛斜睨着侍立在一旁的差人。
尚巡抚知道边管家的来到,一定是有要紧的事,他扬了扬手,把差人支了出去,身子稍微欠了欠,又指着身旁那把楠木太师椅子,说道:“边管家不要着急,坐下说吧。”
边管家必定是下人,哪里敢与巡抚平起平坐,他摇摇头说道:“小的,还是站着说。”接着他就把尚老四一案被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拿出尚母带来的信,双手奉送给尚巡抚。
尚巡抚看了看尚母的信,淡然地笑了:“没关系,虽然那个臬司与我不在同一个省里做官,他不是我的直接下属,但是,我们很熟悉,他与我是同学,还有一段时间彼此是同寅,关系甚好,我写上一封信,你们再给送上一份厚礼,此事也就能平息了。”
边管家心知肚明,在巡抚衙门住了一夜,翌日,揣好尚巡抚的信,向尚巡抚拱手辞别,骑上马,踏上回返的路程。边管家回到尚府,马上来到尚母的上房,他将尚文雅写的信给尚母看。尚母看完说道:“事不宜迟,赶紧将这封信送给蒋知县,让蒋知县拿着这封信,去见臬司大人。”
边管家到了县衙,把尚巡抚的信转给蒋知县,蒋知县看了看这封信,释然地笑了:“有了尚巡抚这封信就好办了,我准备一份厚礼,再带上一千两银子,摆平这件事,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切准备妥当,蒋知县穿好官服,仅带着随人和曹典史,坐着蓝呢四抬轿子,没有声张,悄然到了臬司大人驿馆,给把门的送上二两碎银的门包,顺便把手本和尚巡抚的那封信一并送了进去。
还是尚巡抚这封信面子大呀,驿馆里面马上传出话来,臬司大人要见蒋知县了。
蒋知县进去之后,见到臬司大人,整整衣袍,甩下马蹄袖,恭恭敬敬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低三下四地说:“卑职本来就应该早日来拜望大人,只因为一些公务缠身,卑职来迟,有不当之处,望大人海涵。”
臬司大人:“起来吧。”他又指着乌木太师椅子说道“坐下吧。”
这时,差人沏上了一杯盖碗茶,放在蒋知县身边的茶几上。
臬司大人的手里还拿着尚巡抚的那封信,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种会心的笑容。
蒋知县借机从靴页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臬司大人:“臬司大人光临本县,卑职表示一下心意,请笑纳。”
臬司大人看都没看一眼说“本官与尚大人是同学,有这个面子就足够了,何必送礼呢?有什么事好办,只管说就是了。”
礼不收,事难办,蒋知县深知这个道理,他着了急,脸上渗出一层细汗,又一次用双手将银票捧到臬司大人面前:“这仅仅是一点心意,如果嫌礼轻,我在补一些,一定会使臬司大人满意。”
臬司大人:“差矣,我从来不收礼,凡是到省城办差的官员都知道我有这个习惯,银票你还是拿回去,有事你就直说。”
蒋知县根本就不相信臬司大人的话,天下难道有不收礼的官吗?不会有的,臬司大人不收这银票子必有缘故,蒋知县也想过了,凭借巡抚的面子,是很难会把尚府四爷的事摆平的,需要办事,礼没送出去,嘴难张呀,于是,他硬着头皮说:“尚老四那件案子,还请臬司大人多多关照。”
没有收礼的臬司大人说话了:“有什么关照的?按照大清律规定调查此案,是本官不能推卸的责任,不过,有尚巡抚的面子,我还是要尽力费点心思,圆圆场罢了。”说完,他站起来,端起茶杯,蒋知县知道官场的规矩,上一级官员一端茶杯,马上就要送客。
蒋知县无奈,站起来给臬司大人躬身施礼,臬司大人哈了一下腰,表示回礼的意思,送至二门,一呵腰回屋了。
蒋知县退出驿馆,曹典史拽着蒋知县的衣角,小声地说:“刚才,堂翁您与臬司大人在屋内交谈,属下借机与里面的稿案探探风,这样一来,确有效果,据稿案说,臬司大人从不收礼金,只收画。”
蒋知县好奇:“收什么画?”
“收特殊的一种画,这种画只能到省城‘绅士’画廊去买,据那个稿案说,这‘绅士’画廊里的画有‘老虎下山’,‘牡丹花鸿运’,‘樱花淡雅’等等,无论哪一张画,臬司大人都很喜欢,只是每一张画的价格很昂贵,最便宜的也得需要五百两银子。”
蒋知县听后,似乎有点不相信,便补问了一句:“你问清楚了吗?可别当儿戏呀。”
曹典史:“我再调查调查,如果真是这样,堂翁必须快一点购买画,才能把这件事办妥呀。”
蒋知县:“那是,那是。”
曹典史很有办法,通过各种关系,打探臬司大人办案收礼的方式,弄清楚了臬司大人确实只收画不收钱,收了画,马上帮忙了事,办的干净利索。
蒋知县即刻派曹典史到省城“绅士”画廊去一趟,曹典史骑着马,快马加鞭,两天时间的路程,仅用了一天就到了省城,一打听,路人皆知,这家“绅士”画廊是臬司大人的弟弟开办的。曹典史来到“绅士”画廊,这家画廊装潢门面很不起眼,画并不多,只有九幅,曹典史选了“牡丹花鸿运”的画,一问价钱,刚好一千两银子,他心里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臬司大人变相收礼钱,一旦败露,可以推卸受贿责任,这臬司大人,真是高人,是收受贿赂的高人呀,一旦朝廷来调查,臬司大人收的这幅画才能值几个钱,这做官做的这份上,真让人眼界大开。
曹典史买下这幅画,没在省城逗留,就往回赶。
蒋知县获得此画心里有了底,马上带着画就去见臬司大人。
臬司大人甚是高兴,对蒋知县的称呼倍感亲切,说话的声调也变得亲近了:“老哥,你怎样这么会送礼呢?这是我最喜欢的画,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我很喜欢。”
蒋知县心里在想,这画还不值几个钱?这是一千两银子买的,臬司大人应该心知肚明,还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臬司大人说道:“这种画我是最喜欢的,我领情,尚府老四的案子,我一定关照,你就放心吧。”
蒋知县心里有了底,臬司大人心里有了数,官官相护在他们身上也是家常便饭,蒋知县那颗悬起来的心完全放下了,他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客套地说几句奉承的话,就离开了驿馆。
事后,在臬司大人的暗示下,稿案就在尚老四案卷的调查结论上写到:“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这样一来,只是苦了小柳子和刘老爹,他们俩人原以为遇到了世界上的清官老爷,一直耐心地等待再审此案,甚至对“秋审”还抱有希望,可是,等来等去,臬司大人无声无息地走了,弄得小柳子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他并没有遇到清官,只是遇到了一个以审此案为由,捞取大油水的假清官。
臬司大人无声无息地走了,此案并没有着落,刘老爹泄了气,但小柳子仍然不服,想到北京去告御状。刘老爹用自己那干枯的双手,拉着小柳子的胳膊说道:“到了京城又如何?一旦遇到贪官从中作梗,还不是如此,人财两空,我们穷人家,只好记住一个字‘忍’吧,忍得一时忿,终生无烦恼呀。”
小柳子看着刘老爹那双茫然失神的眼睛,他忽然垂下眼帘,心中掠过凄绝而又复杂的寒意,脸上露出一丝丝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痛苦和惨淡的微笑,他低声叹气地对刘老爹说:“真的没办法了吗?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老百姓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呀。”他又咬咬牙,气愤地骂道:“尚老四,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等有那么一天,我必须报仇。”仇,啥时候报,小柳子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心里太生气啦,这个气怎样发泄呢?小柳子想了一个民间的办法,他在晚上,夜深人静时,捏出一个面人,还在面人身上,用笔写上三个字“尚老四”,然后把面人放在了被子底下,等到天明后,他又把自己家中的一条小狗杀了,用狗血浇在面人上,再找来一根竹条,使劲地抽打面人,一边抽打,一边念叨,“七家子面”“八家子水”“竹条单打尚老四这个王八蛋”一连念了七遍,打八遭,念叨完,打了之后,为了解恨,把面人放在灶堂里用火烧,这样做完后,心中也算痛快了一些,刘老爹看着小柳子这样做,只是苦笑,摇了摇头。
(看点:尚府大宅院也不消停,尚母遇到了最头痛的事,二少爷想当官,未当成,反而奇怪地得性病死了,这是怎么回事?请看下一回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