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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喋血佛光寺(四)

“啊呀……”一阵持续不断、凄厉恐怖的尖叫忽然暴起,响彻夜空!

这一声尖叫,吓得所有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仿佛比尖叫声还快,一团黑影从大殿门边幽暗处冲将出来,直扑纠缠在一起的王极太朱天路而去!眨眼之间,黑影就扑到了两人面前——

清莲两眼喷火,张牙舞爪,狂叫着冲到王极太身旁,伸手就向王极太脸上抓去!此时的她护子心切,意识和行动全都被母性本能左右,面目扭曲狞恶、动作凌厉凶悍,平素温婉端庄的样貌荡然无踪,简直变成了一头护崽的暴怒母虎!

清莲突然尖叫暴入,让王极太大吃一惊。清莲的吼叫和暴进突如其来,甚至吓得王极太忘记了朱天路的噬骨之咬!他侧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清莲,手上一缓,长剑迟滞——已经冲到他面前的清莲双手戟张,忽地就往王极太脸上抓去!

王极太显然懵圈了没有回过神来,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清莲,不会转动。他的头脑虽然没有反应过来,长期锤炼多历战阵的身体,面临危险却生出了自然而然的反应——只见他握住长剑的右手上臂,自然而然地往下一带、手肘往后一缩,手腕微微一偏,就在人体胸膛的高度上,迎着急冲而来的清莲,用力将剑身与地面平齐的长剑往前一送——

这一串条件反射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快得让人几乎无法看得清楚!

长剑一击刺中清莲的胸膛,刺穿衣裳、戳破皮肉,正好从胸部肋骨间穿插而入!这一剑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滞,带着似有若无的幽幽寒光,深深没入清莲的胸膛!

凄厉的叫声停止了,就像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被阻隔了一样。佛光寺周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众人全都呆住了,耳中只有清莲尖叫的余音惨惨、山门处传来的极为沉郁的闷响声……

几乎要撞到王极太的清莲猛然停住脚步,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目光瞬时呆滞下来,朝着王极太戟张着的双手也毫无征兆地定在了半空之中。她和王极太都像中了“定身法”一般,凝固在夜幕下的佛光寺院子中间。

仿佛时光流淌了许久,又好像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清莲动作怪异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的双手慢慢地沉了下来,慢慢地握住长剑剑身,越握越紧、越握越紧,似乎要把长剑捏断……她的手指越来越白,渐渐跟白纸一样的脸色混同一体,在火光驳杂飘忽的暗夜中极为显眼,触目惊心!清莲手掌指缝间不断冒出鲜血,和着胸膛长剑刺入处像泉眼一样冒出的鲜血,汩汩流淌……她的身体在最初中剑的呆滞后,变得极其疲软,变成一团加多了水的面团,好像没有骨骼支撑住一样,带着插在胸膛上冷硬的太极长剑,一起慢慢地“摊”向地面。

王极太一时看傻了眼,仿佛还在“定身法”的魔力控制之中。他呆呆地看着中剑涌血倒地的清莲,忘了朱天路狠咬手臂的噬骨疼痛。他的手指呆缓无力,悄悄松开了剑柄;剑柄离开他的手指掌握,悠缓地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轻若无物地随着清莲的身体一起委顿倒向地面……

“哐嘡”一声巨响从寺院山门处传来,惊心动魄!佛光寺里的人们,不管是朱家人和王极太匪兵们,全都被吓得一呆,停止了动作;旋即猛然惊醒,从王极太剑刺清莲的恐怖血腥魔幻情景中回过神来,各自惊慌失措、各自挣扎扭曲,仿佛被顽童捣毁的蚂蚁巢里炸了窝的蚂蚁。

王极太却没有理会这撼人肝胆的巨响,或者他并没有巨响震醒。他根本就没想到、根本就不相信,清莲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剑刺倒。他双眼眼皮不由自主地狂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清莲,看着清莲带着长剑、随着巨响声慢慢委顿倒地……

飘忽迷离的火光灯影中,匪兵们乱作一团,东奔西跑,大呼小叫;朱家人也趁机反抗逃跑,手脚自由的人纷纷帮助被捆缚的家人解脱。一时间,佛光寺里喊叫声、嚎哭声震天价响起,扭曲怪诞诡异恐怖的光影扑朔迷离……这个往昔安静祥和的古老寺院,在这个血腥恐怖的暗夜里,赫然变成了阴森恐怖的修罗场、噩梦鬼域的阿鼻地狱!

王极太模糊不清难辨形状的缁衣裤腿抖动不止,他的影子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像是激流中不由自主的水草;朱天路仍然吊在王极太的左手手臂上,圆睁怒眼满嘴是血地死死咬住王极太的小臂;朱有庭则目光呆滞地望着王极太杀人,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没有正常人的反应;昏厥已久的朱圣年,身子突如其来地怪异扭动了一下,好像就要醒转过来,却又没了动静……

炼狱般的佛光寺中,并没有人再来关注他们。

“哐嘡!”

巨响如雷,佛光寺紧紧关闭着的又大又重的木头山门门板,缓缓向内倒下。两块巨大的门板厮缠在一起,越倒越快、越倒越快,突然狠狠砸倒在地!

厚重实沉的巨大门板砸倒在地,碎裂成好几大块。巨大的冲击力激荡得尘土升腾、落叶乱舞!

惊心动魄的巨响余音尚未散去,几个聚在山门旁的匪兵冲出烟尘落叶构成的迷阵,带着身后滚滚飞尘四散逃开;一群黑衣宽裤、头扎“英雄结”的彝族汉子从冲天飞舞的尘土落叶中撞出,踏过碎裂的门板,扑向寺院中乱成一锅粥的蒙面匪兵——

一眨眼功夫,彝族汉子和匪兵们各自手举火把、舞刀弄枪、呐喊嘶叫,激烈凶悍地拼斗在一起!

普沙木马帮一众赶马人终于赶回了佛光寺!

此时撞开山门、和匪兵们缠斗在一起的赶马汉子们,已经是汗水涔涔、衣衫尽湿,他们全都像是刚从河里捞将出来似的,浑身湿淋淋的。飘舞飞腾的尘土枯叶落到他们身上,有些又被撞飞开去;附着在他们身上的尘土枯叶,合着不时反光闪烁的涔涔汗水、狞厉凶悍的目光,在诡异飘忽的光影中,更显出他们的悍勇强横!

彝族赶马汉子们决定转回来保护朱家人之后,跟随普沙木和沙木阿枝父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黑夜里急急忙忙打马驱车赶路,着实大耗体力。到得佛光寺山门前,众人和骡马都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那时候恰恰是王极太打倒朱有庭、抓住朱天路之时。赶马汉子们发现佛光寺山门紧闭,听到寺院内动静有异,知道朱家人遭遇劫匪,立刻就要冲进寺院救人——

怎奈以王极太为首的一众临安团防巡骑兵,训练有素多历战阵,并非乌合之众。这队清兵,上马就是官兵,蒙面即为盗贼,平日里不做保境安民的正事,反倒是经常干一些劫道抢掠的勾当。所以做起这种事情来分工明确,经验老到,抢劫效率非常之高。他们早就探查清楚佛光寺周遭地势地形,以及出入寺庙的各条路径的情况、寺院内部状况等等。在他们进入佛光寺之时,王极太一早就命令长脚虫安排了人手在山门前埋伏望风。这几个“探子”、斥候看见由远而近的马帮灯火,知道有人前来“搅局”,侦查出来人意图及数量之后,迅速准备好大木块门闩(朱家人不熟佛光寺情况,根本找不到合适的门闩,只好用行李箱笼替代),紧闭寺院大门,籍此阻挡来人一时,并迅速报告王极太有马队靠近。他们关闭佛光寺山门,目的是尽快动作,想尽早劫掠得手,然后从已经侦知的其他出路溜之大吉。

巡骑兵凶悍蛮横,彝族赶马汉子们更是勇毅刚强。他们奔到山门前,跳下骡马车辆,立刻就以刀剑劈砍山门。但是佛光寺这两扇山门门板虽然老旧,却是用大块的松杉实木榫卯连接制成,很是坚固结实。赶马汉子们一阵乱刀猛劈,厚实的山门只是木屑纷飞,却没有半分动摇破裂的迹象。

眼见得一时半会儿捣鼓不开这厚重结实的实木山门,普沙木叫停了赶马汉子们的劈砍。他提过一盏马灯,举起来照亮,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山门一番,回身把马灯交给身边的一个赶马人,和沙木阿枝、起早低声商量了几句后,让起早带人到寺院旁边树林中砍伐一株大树,用来充作撞门锤冲撞山门。

赶马汉子们常年奔波在外,斧钺铲锄之类的常用工具当然是一应俱全随身携带;起早等彝族青年赶马人本就一身农牧渔猎好身手,砍起树来就更是手脚麻利驾轻就熟。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一众赶马汉子便抬来一棵水桶粗细的粗长大根松木。

赶马汉子们更不耽搁,十多个人抱紧松木,耳听普沙木吆喝呼号,齐刷刷拧腰运劲、迈步前进,照准山门就猛撞过去!

这佛光寺两扇山门门板倒是厚重结实,但户枢门轴却是经年遭受虫蛀蠹噬,内里早已朽坏,加上寺院被抛荒后没有人来修理维护,已经是不堪撞击重磕了。普沙木正是看出了山门的这一症结,才果断地命起早带人前去伐木撞门的。

赶马汉子们齐心协力,没撞到十下,便把朽坏的户枢门轴撞得稀碎!最后一下撞击之后,两扇被匪兵们用大木块充当门闩勾连在一起的门板,互相拉扯着轰然倒地!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两扇巨大的门板砸碎成好几块,山门门洞处尘土弥漫、落叶飞扬!

一众赶马汉子扔掉撞门松木,高举马灯火炬,手舞砍刀,高声呐喊着冲进弥漫的尘土中,冲向烟雾尘土和飞舞的枯枝落叶掩映后的寺院中的蒙面劫匪!

本来王极太计划得很好:赶马汉子们冲到佛光寺前,会被山门阻隔一阵子,匪兵们只要按计划行动,抢了朱家财物后就跑;那时候也有匪兵示警,王极太也下了撤退的命令,匪兵们完全有时间从容离开。但造化弄人,王极太偏偏忽略了朱天路这个斜刺里杀出来的小“程咬金”的能耐,一通意外,彻底打乱了王极太的如意算盘。

佛光寺里火光乱晃、喊杀声响,普沙木马帮一众赶马汉子与王极太手下的蒙面匪兵们两拨人猛烈撞到一起,像两辆大车对撞一样剧烈凶狠!

赶马人和匪兵捉对儿厮杀,激烈搏斗!佛光寺里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IRxBqFwg/lvKAZeOhL2U/07hYfxWdHak6Dz1X5C1mD8rk6tyxuGhq3CxFf+f+ZjO



第二十五章 喋血佛光寺(五)

佛光寺院内打作一团、乱作一团,可王极太好像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仍然傻呆呆地盯着垂死的清莲。此时的清莲气息奄奄,委顿在地的她已经是血如泉涌,四肢在不受意识控制地不时微微抽搐抖动,眼见着就快要断气死去了。

朱天路的眼睛灼灼闪光,在飘忽诡异的火光映照下明灭闪烁。他整个小小的身躯像蚂蚁叮树枝一样,紧紧吊附在王极太左手小臂上。他的小嘴死死咬住王极太的小臂,活脱脱就是一只兵蚁牢牢咬住了大蚂蚱的腿脚。

朱天路把母亲狂奔而出为保护自己而扑击王极太、继而中剑倒地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候看着倒地不起的母亲血涌如注气息将竭,朱天路突然间怒气攻心,他的脸庞突然变得青紫狞厉,双眼充血,红通通的透出吓人凶光,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头发了狂的幼小虎仔!

朱天路胸膛里闷哼一声,双手用劲儿紧紧掐住王极太的左手胳膊,双脚也牢牢盘住王极太的手臂,嘴里咬肌猛然发力,不顾一切地再次拼命狠咬口中的王极太手臂肌肉!

这一嘴噬骨狠咬,真真是痛彻骨髓,终于把王极太疼得回过神来!

王极太一蹦老高,空着的右手对着夜空乱挥乱舞,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他放声狂嚎大叫,眼睛迅速眯成一道缝,又马上睁大瞪圆——眼珠已然变得血红狰狞;伴随着面罩以外脸上各处颤抖的皮肉,还有额头脑瓜上突然冒出来的豆大的汗珠,活脱脱一副濒死困兽的凶残恐怖模样!

鬼哭狼嚎声中,王极太因手臂剧痛而止不住地浑身颤抖,钻心的痛感激得他狂性大发!他微微蹲身,猛地一挺腰杆,把全身力量全部集中在左臂之上,抡起胳膊拼命狂乱甩动起来!

幅度巨大的手臂甩动,加上手臂吃疼应激反应分泌出的大量汗水的润滑,王极太终于把朱天路的手脚甩离他自己的手臂!朱天路身体悬空飞起,只剩一张小嘴死死咬住王极太的左手小臂肌肉!

这是一幅恐怖诡异而又格外滑稽的画面,像极了死咬大蚂蚱的兵蚁,被吃疼的蚂蚱猛甩腿脚,只有蚁咀牢牢叮住蚂蚱腿的模样——

朱天路小小的身躯随着王极太猛力甩动的手臂“飞”在空中,双腿很快“飞”得高过了脑袋。他双手双脚乱蹬乱舞,下意识地更加用力狠咬王极太——这一来王极太越发地痛不可当,实在是忍受不了!

王极太狂嗥起来,这一次的嗥叫声震林莽,简直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叫声不但惊得朱天路皱起眉头,竟然还惊得激烈打斗中的赶马汉子和蒙面匪兵们一时都停止了搏击,往两人这边频频张望。

王极太双眼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好像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他强忍住钻心的疼痛,极为费力地伸出空着的右手,恶狠狠地拔出清莲身上的太极长剑,再次想要剑劈朱天路!

朱天路却看到了王极太拔剑——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是“无知者无畏”,更可能是不想长剑劈刺到自己,他反而愈咬愈紧了!持续的噬咬让王极太疼得无法使剑,也停止了嗥叫,只是凭着本能拼命甩动左手手臂——只见他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将朱天路甩向寺庙院子中央石桌子旁边的那棵歪脖子古柏树!

朱天路这一次“腾云驾雾”飞得更高!也许是离地太高头晕目眩,他索性闭上眼睛只管死不松口紧紧咬住王极太!

突然间朱天路飞了开去!巨大的离心力让他小小的身躯飞离王极太,飞向歪脖子古柏树!在他飞离王极太之时,满嘴满脸都是鲜血!嘴里还叼着一块儿肉——朱天路咬得紧,王极太甩得猛,两下力道合二为一,朱天路这小小孩子竟然硬生生地把王极太左手小臂上的一块儿肉给撕咬了下来!

王极太又是一声大叫——这次叫声虽然也足够悲惨,却是短促而低沉,其中甚至有很大的解脱意味。周围听到的人们居然有如释重负之感!

持续的剧痛,加上突如其来的解脱,还是让王极太几乎崩溃了。他猛然蹲下身去,几乎坐到地上。他摔开长剑,右手掌一把按住左手伤处,鲜血立刻从他右手指缝间涌了出来。靠近他的两个蒙面匪兵赶忙跑上前来帮他包扎伤口。

一冲进寺院就在寻找朱天路的沙木阿枝,听到王极太的连声嗥叫,急忙循声找人。她看到王极太拼命抡甩朱天路,立即朝二人飞奔而来。

就在王极太终于甩开朱天路、朱天路飞向歪脖子古柏树的那一惊险时刻,沙木阿枝刚好跑到王极太和歪脖子古柏树之间——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危急时刻,急奔中的沙木阿枝不及多想,将身一纵飞身跃起,在半空中伸臂揽住朱天路的腰肢,紧紧抱住朱天路小小的身躯,依着惯性触地,顺势在地上连连翻滚,籍以缓冲猛力跃起抱住朱天路时的巨大冲击力。

气息奄奄的清莲眼神呆滞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王极太大力拔出插入她身体的长剑之时,她被疼得完全清醒了过来。

看到沙木阿枝抱着朱天路安稳落地,清莲单手手掌撑地,艰难地挺起上身,颤巍巍地一手撑住翻滚到自己身前的沙木阿枝,扶稳沙木阿枝和朱天路两人。

这一套对于重伤濒死的人来说是极为费力的动作之后,清莲终于力竭,她转头连连大口吐出带沫的鲜血,随即倒地不起,大口喘息,浑身起伏颤抖不止,嘴里和胸口伤处流出的鲜血早已染透了她的衣裳,流到地上汇成一大滩暗红色恐怖的血泊。

沙木阿枝得清莲助力,马上停止了翻滚,稳住了身形。她敏捷地翻身坐起,赶忙急切地关照朱天路——她伸手抹去怀中朱天路脸上的血迹土痕,仔细看了朱天路并无大碍、并未受伤之后,这才把朱天路放到地上站稳。

沙木阿枝一手搂稳朱天路,一手极为费力地扶起奄奄一息的清莲。

“阿姐!阿姐……阿姐你这是怎么啦?伤……伤到哪里了?”

沙木阿枝并没有看到王极太刺杀清莲。借着飘忽昏暗的火光,她看到清莲浑身浴血,自己身上也沾了大片血迹,一下子慌了神。她秀眉打结、双眼含悲、满脸凄惶,声音颤抖着用走调的语音,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询问清莲的伤情。她一边着急地对清莲问话,一边放开朱天路,惊惶无措地一手颤抖着搂住清莲,一手慌乱地探摸清莲的伤势。

朱天路一声不吭,稳稳站在清莲和沙木阿枝身旁。他满脸血污,眉头紧皱,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映衬着飘忽的火光,紧紧盯住母亲清莲——他的小胖脸上,显出一股绝非他这样幼小年龄的孩童该有的桀骜勇毅的气息,没有丝毫的胆怯或者惊惧。他稚嫩的嘴唇紧紧抿住,牢牢地叼住王极太血迹未干的肉块,脸上黑红混杂,满是混合着尘土和烟灰的血迹。默默地盯了母亲一会儿,他猛然转头,恨恨地“呸”出声来,用力吐出从王极太小臂上撕咬下来的肉块,又转回头来盯着清莲,依然是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清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她的眼珠缓缓动了动,目光温柔地看着朱天路,艰难地咧嘴一笑,血渍斑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个不停。

她轻轻开口说话,声音暗哑微弱,几不可闻。“我……不成了……呜……我不成了……”

突然她眼珠一转,眼眸中精光暴射,紧紧盯住沙木阿枝——她猛地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命抓住沙木阿枝的衣襟!她的声音猛然抬高,语音出奇地连贯清晰。“小阿妹,阿姐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这句话将将说出口,清莲立刻猛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大口吐出血沫血块。

沙木阿枝慌忙轻拍清莲后背——才拍了两下,猛然惊觉清莲是胸部受伤,赶忙换做轻抚清莲后背——她的手上身上,已经满是清莲的鲜血;而她的动作,也充满着惊恐和不知所措的慌乱。

听到清莲的恳求,沙木阿枝双眼马上蕴满了泪水。她颤抖着回应清莲,语音悲戚、语速急促:“阿姐,你说、你说吧。有什么事情,你全部都说给我……”

清莲眼眸中的光亮逐渐暗淡,瞳仁在悄悄散开、悄悄放大。她抓住沙木阿枝衣襟的手指也渐渐无力、慢慢松开——

清莲的手艰难地在腰间摸索,沙木阿枝帮她解开了一个挂在腰带上藏得好好的漂亮刺绣小锦囊。在示意沙木阿枝拿好这个精致的、鼓鼓囊囊的只有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锦囊之后,清莲终于说出了她要托付给沙木阿枝的事情。

清莲目光散乱,她极力想要把目光集中到沙木阿枝脸上。她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一边不由自主地口吐血沫,声音逐渐低弱、断断续续:

“……呃、咳咳……拿、拿好……这个……咳咳咳……阿姐、姐——咳咳咳,阿姐我……我……把咳咳咳……呃、把孩子……孩子们……托付给你、你了了!咳咳咳……你要……要、要、要……咳咳咳……呃、要像、像阿姐一样……一样样……爱、呃、咳咳……爱护……爱护他、他们……”

清莲使出自己仅仅余下的一点点气力才说完这两句话,她的气息仿佛随着这些不连贯的字句飞离身体,生命似乎随时会从她重伤不治的身体之中飘散消逝……

沙木阿枝大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晶亮的眼眸中涌出,聚成溪流,凄然零落,撞砸土地!她双手颤抖,紧紧抱住清莲,抽泣着试图用完全走了调的哭腔阻止清莲说话,攥住清莲随时都会逝去的生命火花:

“阿姐……你别、别说话,你别再说话……别再说话了……”

朱天路猛扑上来,一把抱住清莲,把自己的小脸紧紧贴在母亲脸上。他用他那细白的糯米小牙死死咬住自己还沾着尘土血迹的粉嫩下唇,小小圆圆的胖脸上肌肉轻轻抽搐;他的牙缝唇边慢慢渗出血珠,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天路眼眶中蕴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流淌。直到这个时候,小小的孩子还是一声不吭,不曾哭泣。可是这没有哭泣的悲恸,却真真才是痛彻心扉!

清莲使劲儿挣扎着说出了她对沙木阿枝的期许,声音低弱、语句断续,却是语意执著——

“阿枝妹妹,你替我……给孩子……给孩子们……当、当妈妈……”

突然间她身体猛然挺直,语调急剧拔高,“……当妈妈!你答应我!答应我!”

清莲的四肢不由自主地抽动,她挣扎着拼尽最后一丝丝气力紧紧抓住沙木阿枝的衣襟,凝视着沙木阿枝的眼眸中充满了急切的期望……

沙木阿枝此时已是泪飞如雨,她彷徨无措地紧紧搂着清莲,承受着对清莲的生命飞速逝去的不舍与痛苦,强忍着巨大的、痛彻心扉的悲恸,频频点头,答应了清莲最终的、也是生命中最沉重的嘱托。

“阿姐……我答应!我答应你!”

清莲眼神涣散开去,她的头颅缓缓抬起,双手慢慢放开沙木阿枝的衣襟,脸上显出极为安宁的微微甜笑,整个身体突地一挺,最后一口气息缓缓吐出,眼帘轻轻闭上,身子极为缓慢地、轻若无物地靠在沙木阿枝的臂弯中,再无动静……

周围的打斗喊叫仿佛突然消失殆尽,天地间只剩下紧紧抱着清莲的沙木阿枝和朱天路……

夜色凄惨,清莲在沙木阿枝的怀抱中安然逝去。 IRxBqFwg/lvKAZeOhL2U/07hYfxWdHak6Dz1X5C1mD8rk6tyxuGhq3CxFf+f+Z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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