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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喋血佛光寺(一)

然而,普沙木马帮紧赶慢赶,再怎么扬鞭奋蹄策马飞奔,还是不可能赶在王极太牛阿三等一众团防巡骑兵们之前回到佛光寺。

毕竟是朱圣年着了王极太的道儿,中了他阴损恶毒的离间之计。他把马帮众人气得夺门而出,负气跑远。虽然普沙木在冷静之后,决心不顾羞辱,完成自己“送主家去到地方”的承诺,带着赶马汉子们又再折返回来,但这一来一去可是折腾了不少时间,也走出了好远的距离,显然不可能很快转回来。

另外,普沙木马帮驾乘用的坐骑,倒有一半多是骡子。这些经过细心挑选的骡子,虽然比一般马匹更为强壮,负载能力更加强大、耐力也更加持久,但却只是擅长负重驮运,并不善于快速奔跑驰骋;其余剩下的一小半马匹,也是挑选来用作驮货驾车的滇马,并非赛马战马。再加上这些骡马还拉着二十几辆大车,所以普沙木马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匪兵们闯入之时赶回佛光寺。

虽然不知道返回佛光寺会有怎样的遭遇,究竟是面对朱有庭的侮辱嘲笑,还是未知的艰难凶险,普沙木、沙木阿枝和一众赶马汉子却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没有豪言壮语,不顾前途未卜,只为了一句简单朴实的承诺!这群勇猛无畏的彝族山民,行事颇有古圣先贤之风,所谓“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不过如此!

马帮还在暗夜中举着灯火,沿着蜿蜒崎岖的古官道急急忙忙往佛光寺赶,王极太却早已经带领着他的那一队蒙面缁衣匪兵们闯进了佛光寺。

这个时候佛光寺周遭一派肃杀,月暗星朗、林密风惊,正是匪兵们劫道抢掠的绝好时机!

朱圣年朱信年兄弟费力拔劲搬来挡门的箱笼,在有备而来的王极太匪兵们眼中,却是一点儿毛用都没有。匪兵们高声呐喊,推开寺庙山门,一拥而入,当即开始抓人抢劫!

佛光寺院子里混乱不堪,火光人影,纷乱扭曲;惊叫狞笑,驳杂刺耳。朱家人全都被匪兵们的喊声惊醒,有些人躲在房间中瑟瑟发抖,更多的人则跑到院子里东逃西窜,妄图躲过匪兵们的追捕。

不知从哪里冒将出来的飒飒阴风,呜咽惨鸣,刮得院子里的篝火飘摇不定、马灯光蜡烛光忽闪跳跃。就连匪兵们手持的火把上旺盛燃烧的火苗,也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妖异诡谲的阴风,吹刮得乱窜乱飘、乱晃乱抖。一众匪兵的身影,被诡异的火光映照得飘忽迷离、忽大忽小、变幻莫测、时隐时现,活脱脱就是妖魔鬼怪露面、凶神恶煞现身。

一时间佛光寺里鬼影幢幢,怪声起伏,整个院子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鬼蜮妖界。

妖风鬼火之间,凄鸣惨呼之中,王极太匪兵们人人缁衣、个个蒙面,只露出两只在火光中贼灼灼闪光的眼睛。他们分作两伙,向惊醒起身的朱家人和寺院房间奔去,明火执仗大摇大摆地在佛光寺院子里头、大殿佛菩萨造像面前劫掠作孽。

匪兵们一半手持木棒,或是带鞘马刀,腰间挂着粗大麻绳,不紧不慢地追逐殴打朱家人。他们下手虽然狠辣却并不致命,但凡追到一个人,马上动手起脚,三拳两脚把人打翻在地,立即扑上去捆绑起来拖走,集中控制在院子中间石桌子旁边。

另外一半匪兵则直奔朱家财物行囊而去,他们动作虽然粗鲁却并不刻意损坏物件儿,只要发现箱笼包袱,一定刨扒翻腾,衣物行李丢弃不管,金银首饰一件不落全部抢走。

两伙匪兵分工明确,动作熟练迅速,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一伙劫道惯犯、抢掠老手。

匪兵们凶神恶煞、狂暴粗鲁,朱家人惊慌失措、躲闪窜逃,唯独有一个人泰然自若。

王极太悠悠踱步前行。如果不是他手中随意握着、前后悠悠晃动的连鞘马刀,只看他的身形,谁都会以为他是在饭后悠闲地散步。

王极太闲庭信步,目不斜视直奔大殿而去,全然不把周围的追逐打斗看在眼睛里,也不把附近的呼喝惨叫听在耳朵里。悠然踱步的他,优雅轻松地举手挥刀,接连劈翻两个慌不择路逃到他面前的朱家人,再抬腿踢开几个挡住他道路乱冲乱打的匪兵,整套动作飘逸潇洒、灵动自在。

他的一双大眼在凌乱的火把光和马灯光中闪闪发亮,黑夜加上漆黑的蒙面巾都遮挡不住他满脸得意的笑。

王极太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瑟缩在大殿门边、双手死死紧抱着红木箱子的朱有庭。

朱有庭佝偻着腰身,死死抱住红木箱子,身子紧紧贴着大殿门框,那架势是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融进木头门框里。

他衣衫不整,长袍扣子都没来得及系好。这一个晚上他睡得极其不踏实,好不容易躺到迷迷糊糊,匪兵们一冲进山门就把他折腾醒了。慌乱中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抱起红木小箱子就跑出临时充作宿处的厢房,奔到院子里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然后院子里到处是乱蹿的朱家人,还有更多的凶神恶煞的蒙面缁衣强盗。朱有庭慌慌张张左闪右避,好不容易挪腾到大殿门边,一下子却也找不到更合适躲藏的地方。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脑袋不住地转动着,往左右两边胡乱张望。看样子他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躲开如狼似虎追人打人的蒙面匪兵们。可是面对着乱成一锅粥似的院子里的人群,他完全乱了方寸、失了主张,竟然呆呆地瑟缩在大殿门旁不知所措。

转眼之间,朱家好多人就已经被蒙面匪兵们殴打捆倒在地,扔在石桌子旁边堆成人堆。他们大多没有反抗,只是一味奔逃,结果很快就被抓住捆翻。那几个叔伯兄弟,还有大福等家仆,不要说反抗,大都是连叫都没叫几声,就被打倒制服了。

朱信年在匪兵们闯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睡着,他是第一个接触到匪兵的。听见响动,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想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迎面就撞上最先冲进来的匪兵。朱信年还算硬气,面对哇啦哇啦怪叫着冲到他面前的蒙面匪兵,居然动手反抗,和匪兵对打起来。但他举手格挡招架了没几下子,就被随后围上来的好几个匪兵一通拳脚打倒,捆猪也似地捆住,嘴里塞上麻核,扔在石桌子旁边,成了人堆最底下一层的基础。

朱恒年瞌睡相当好,白天也是累狠了,头才挨到枕头就秒睡过去。他歇宿的厢房外闹翻了天、媳妇儿贵芹把他的胳膊都快掐破了,他居然都没有醒得过来。直到匪兵冲进厢房,把他按在被褥里一顿胖揍,他才完全醒转过来。等他看清楚眼前状况,马上被匪兵们的凶暴吓坏了,浑身筛糠也似的抖索着,被四马攒蹄捆作一团,也塞住了嘴巴,同样被拖到院子里,也扔在人堆里。

兄弟两人跟其他的被殴打捆绑扔到一起的家人一样,都是满脸惊惶,眼目乱转,身子在麻绳捆束里偶尔挣扎扭动,口中不断发出闷哼,呜呜悲鸣不绝。

大多数女眷和所有的小孩子倒是没有被殴打捆绑,她们被匪兵们逼令蹲在被捆绑住的男人们身边,不许动作、不准出声。她们全都被吓坏了,只能俯首帖耳,乖乖地蹲着坐着。

福月沮丧地抱着一个石凳子,蹲坐在石桌子旁边。她目光涣散,呆呆地盯视着地面。她头发蓬乱,金质发簪不见了踪影;耳孔带血,一副精美的珍珠耳环也不翼而飞。她左臂上的那只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金手镯,更是早就被抢走了。那只“花开富贵”手镯,是她嫁到朱家时得到的彩礼行头之一。朱家的三个媳妇,除大媳妇清莲有一对外,福月和贵芹各有一只。本来搬家出行时候,应该好好收藏携带,财不露白,可是福月天性喜好炫耀显摆,偏要随时戴在手上。这回可好,匪兵们根本不用搜寻,和福月一个照面就看到金手镯,岂有不动手抢夺之理呢!

在昏暗晃动的火光中最为显眼的,竟然是福月那张银盘大脸两边脸蛋上交错横呈的血痕——几道可怖的指印紫痕,尤为怵目惊心!她在首饰被抢的时候大叫大嚷,很是吃了匪兵们不少的毒辣耳刮子。

贵芹蹲在福月身边,双手紧紧攥着福月的衣袖,止不住地一直在流泪、小声抽泣。她也是发辫散乱,和福月同质同款的耳环发簪等首饰,也被洗劫抢走。只不过她被抢时比较“配合”,没有被殴打。她的金手镯“金玉满堂”虽然贴身藏着,但被匪兵们一顿恐吓讹诈,还是不情不愿地缴了出去。

佛光寺院子里奔逃喊叫的朱家人逐渐被抓住、逐渐减少,然而被控制的人群里头,一直不见朱圣年清莲这一小家子四口人。夫妇俩和朱天云朱天路两个孩子踪影全无,并没有被匪兵们抓到。

朱有庭突然猛一哆嗦,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他双眼眼皮一紧,瞳孔猛然收缩。飘忽的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睛中显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飘忽扭曲的身影——

王极太已经稳稳地站在朱有庭面前,笑意盈盈,触手可及。

王极太把带鞘马刀扣在腰带钩上扣好,接着“优雅”地撸了撸手袖,让两只手都露出大半截手臂。他定定地看了吓呆了的朱有庭一忽儿,慢慢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手指轻轻勾动了几下,竟然示意朱有庭,让他主动交出红木小箱子!

朱有庭浑身筛糠一般地发抖,眼见王极太伸手示意,他本能地摇了摇头,把红木箱子抱得更紧了。

这一幕“哑剧”诡谲恐怖,却又莫名地让人忍不住想笑……

王极太一眯眼,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隔着蒙面巾传出,显得沉闷而又古怪。“不给?那老子自己拿!”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上运劲加力,陡然手腕一翻,飞速伸手抓向前去,想要一手把朱有庭怀里的红木箱子抢将过来。

就在王极太那只手堪堪抓到红木箱子边缘的一瞬间,忽然手型急变,手指飞速并拢伸直,变抓爪为掌刀,随即飞快地横向劈出!

“噗”的一声闷响,朱圣年当胸中掌!

王极太微微侧头,眼目斜斜看去——

急奔而来的朱圣年,被王极太内劲深厚的这记掌刀横劈击中,立时停在当地,好似中了定身法一般!就连直直杵向王极太的拳头,也定在距离王极太脸庞不到半尺的半空之中。

朱圣年的眼球鼓了出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转瞬间又急速转成黑红。只见他表情僵硬,胸腹一动,腮帮子一鼓,似乎一口黑血从中了掌刀的胸膛处涌到口腔里,即将冲口而出! l4EgxG/1XtKEmmigWfaHm+AHMcI7APHOvCeoZSdl5P/uLCj/0/fvVAaW1VUuod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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