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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狭路初相逢(四)

红木箱子才一打开,王极太眼珠子里立马洒满金光银光!他目不转睛地狠狠盯着红木箱子里的金银珠宝、黄白之物看了又看,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皮子。他那副样子,就差没有淌着哈喇子把一箱子的金银吃下肚去了!

他眯缝着眼睛伸出手去,十分不舍地慢慢合上红木箱子盖儿,继而睁大了眼睛微微笑着看定朱有庭,郑重其事地忠告老人家:“我说朱老太爷,这些财宝可是你们一大家子人的身家性命哦!朱老太爷啊,您可要好好搂着、一定要搂紧喽,小心着人偷抢了去!小心……小心!千万要小心呐!”

王极太如此这般说着,眼光忍不住又瞄向红木箱子——如果眼光可以开箱拿钱,那他早就把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取了个干净,连个针鼻儿大小的渣子都不会剩下!

朱有庭浑身一震,面皮轻轻抽搐,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极太,惶惶然答道:“哦、哦……大人说得是、说得是啊!多谢大人关照、多谢大人关照!小老儿一定多加小心!一定小心……”

王极太一摆手,又是无声无息地阴阴一笑。“好啦好啦,朱老太爷,您也不必太过紧张,小心些就是,一定要小心哦——你们走吧,早些启程赶路。一路平安哦。”说罢转身走向一众部下,“我们走!”

团防巡骑兵们纷纷上马,跟着策马走开的王极太鱼贯离去。

赶马汉子们默默地看着巡骑兵们离开,陆续回到各自岗位,整理马具,准备上路。朱家三兄弟却面面相觑,傻站在朱有庭马车近旁看着老父亲发呆,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王极太突然勒转马头,策马一溜碎步小跑,很快靠近朱有庭的马车,伸头挨向依然神情紧张、牢牢抱着红木箱子正襟危坐的朱有庭,十分关切地小声叮嘱道:“朱老太爷,您可千万要小心了!您这是一大家子搬家过路,第一次来到临安地界。您肯定晓不得这里山险水恶!本官在临安公干经年,对这一带山川民情了如指掌——近来这一带深山老林子里时常有山贼土匪出没……您看我等日夜巡防就是在防贼剿匪……我跟您说,土匪山贼这些家伙十分之凶残,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真个是无恶不作哦!而且,可怕的是,他们相当工于伪装,特别擅长装扮成猎户、樵夫、山民人等……”

他闭嘴停话,脸颊上的皮肉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转头看了看普沙木、沙木阿枝和一众赶马汉子,回头盯着朱有庭,幽幽地接着说:“尤其是会装扮成马帮赶马人……朱老太爷,您老可一定要心里有数哦。你们快到地方了——越是要到、越要注意喽!多加小心、加倍提防着些吧!”

王极太说完了这些话就立刻调转马头,笑意盈盈地打马走开。朱有庭听完这一席话,却是犹如炸雷在耳旁响过,马上就惊出了一头冷汗,面色惨白如纸。他像是中了王极太的“摄魂术”,不由自主地望向普沙木等赶马人们,一脸的惶惑惊恐。

一旁伺候着的朱圣年,只见王极太与朱有庭耳语,却不敢僭越上前旁听。等到王极太驱马离开,却眼见得老父亲神色大变,急得他抢上几步,奔到马车旁边,伸手抓住朱有庭的双臂轻轻摇晃起来。“爹——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朱有庭眼神黯淡、目光呆滞,他左手仍然牢牢搂住红木箱子,伸出右手死死抓住朱圣年的手臂,动作生冷僵硬——隔着衣袖,朱圣年都能明显感觉到老父亲手掌冰凉、身体瑟瑟发抖——朱圣年的声音都完全走样了。“……快、快、快!圣年,快去!快去请王大人保护我们!保护我们全家老小……”

朱圣年双手紧紧地抱了一抱老父亲的双肩,“爹,您老别急——别着急,我这就去请王大人回转!”

他立刻转身,朝着王极太离去的方向狂奔,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王大人!王大人!您且停一停……王——大——人!”

他奔得太快了,差一点儿脚步跟不上趟儿,打绊儿摔倒在官道上——就因为边奔边喊,加上这一个趔趄,使得朱圣年发出的喊声,音调音准音质都发生了变化,变得高低起伏、紧慢交杂、极为怪异:本来在丛林中奔跑时发出来的喊声就有些瘆人,朱圣年这么一捣腾,这喊声听起来竟然在七分的瘆人之外,带上了三分的滑稽可笑。

王极太扬长而去之时,普沙木、沙木阿枝虽然站在朱有庭乘坐的马车左近,但他们俩人只看到王极太伸头低声跟朱有庭说话,却根本不可能听清楚王极太跟朱有庭到底说了些什么。俩人正狐疑间,突然看见朱圣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出去追赶王极太。听着他瘆人而又可笑的喊叫声,普沙木、沙木阿枝不由得惊愕莫名,面面相觑相顾哑然。一众赶马汉子更是看得一脸的懵懂,听得一耳朵的莫名其妙。

朱家人更是不明就里,他们都被朱圣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糊涂了。站在朱有庭马车旁边的朱信年朱恒年两兄弟,一个双手拢袖,一个垂臂侧头,都张大了嘴巴伸长了脖子,一脸莫名地看着朱圣年追赶王极太。他们的媳妇孩子也从各家乘坐的马车上探头探脑地张望,也都顾不上丛林中到底看不看得真切明白。

朱天路趁着清莲伸头看朱圣年去向、暂时忽略了他的当口,一下子蹿下马车,叉开两条小胖腿,挺立在官道上冲着朱圣年的背影大叫起来:“我爹,你慢点跑,莫摔跤啊!”

清莲赶忙下车,搂住朱天路。母子俩一同站在官道上关切地遥望朱圣年。

比朱天路大了好几岁的朱天云,却不知是被王极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给吓坏了,一反早先抢树叶子时的强横、嘲笑王极太“饿狗抢屎”时的促狭,一直躲在马车上,仅仅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死死盯住狂奔的父亲、车旁站立的母亲和弟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朱圣年奔出之后,朱有庭反倒安静了下来。他双目失神呆呆地盯着朱圣年的背影,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抱着那只并不让人感觉轻松的红木箱子,恨不得和箱子长到一块儿、融成一体。

王极太虽然背朝着马帮马车队走开,却是让坐骑迈着小碎步缓缓前行。他让巡骑兵们走在前头,自己则故意落在马队后头老远,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马帮众人和朱家人的动静。这个时候,他离开马帮马车队并没有多远。

他一直在笑,从朱有庭身边调转马头开步走之时就开始笑。走得越远,笑得越发得意越发灿烂。当他听到朱圣年的怪叫声之时,脸上更是笑容大绽——他笑得酣畅淋漓、一塌糊涂,笑得咧开了大嘴,笑得露出了白森森的大板牙,笑得上下牙龈都冒了出来,笑得一双大眼眯缝成了一线天……王极太笑得五官完全撮在一起,该大的变小、该小的暴大。用云南方言来形容,王极太“笑成了一朵烂柿花”。然而,他的笑,却没有声音,阴恻恻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这时候王极太的脸,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狰狞可怖。

王极太又拉了拉缰绳,让坐骑走得更慢些——这时候他的马,迈着小花碎步的模样,非常像参加马术表演的那种训练有素的专门马匹。然而,这样的优美的动作和画面,却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寒从脚起,乃至倏忽间就遍体生寒。

他是在刻意等待着朱圣年到来。

距离并不遥远。王极太听着朱圣年怪异的喊叫,估摸着他快要跑到自己坐骑身后之时,优雅地一抖缰绳,勒马停步,扭转身子,回过头来看着朱圣年。

这一回头,却是平静淡然,一脸关切。仿佛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笑过,甚至连面部肌肉都没有牵动过一样。这样两个迥然相异、技术难度系数奇高的表情之间,如此地无缝连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再惊奇。

惟有他的嘴角稍微那么不易被察觉的轻轻抽动,似乎勉强能表明他的面部肌肉曾经有过大动作。然而,临安团防巡骑官王极太王大人的习惯性动作,不就是嘴角抽动么?

朱圣年却顾不得这么许多。全力奔跑的他,差点儿一头栽在王极太坐骑的屁股上。好在他正值壮年,身强体壮、反应快捷。虽然并没有练过什么武功招数技击把式,却能在几乎撞上马屁股的一瞬间,伸手如同推门一般按在马屁股上。这一下子非常难看的“太极双推手”,虽然马上把身子停了下来,却震得五脏六腑一时移位晃荡,极其难受;更“推”得王极太的坐骑很不舒服。那牲口甩了甩尾巴,扭了扭屁股,很不爽地喷了个响鼻。

朱圣年定了定心、稳了稳神,又轻轻拍了拍马屁股,表示了对那牲口的抚慰。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王极太——

王极太平静地看着朱圣年动作,直到朱圣年抬起头来。他对着朱圣年一笑,又是那种无声而阴恻恻的笑容。“朱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忙个什么呀?你大呼小叫,招呼本官,端的是有何要事呢?”

朱圣年还有些气喘,“王……王大人,是这样的,家父……家父听说、听说匪患多发,恐有不测,命……命小人前来,前来延请、请王大人保护我们。”

王极太又是无声地微微一笑。他俯下身,伸右肘拄住马鞍头隆起处的铁环,柔声关切地对朱圣年说:“放心吧,朱家大少爷。你们已经进了建水地界,很快到就到地方了,很安全的。”

他顿了顿,伸左手搔了搔脸颊。“这里全是我王某人的保护范围。但凡有事,你朱大少爷呼喝一声,王某随时随地都会带兵前来保护你们的。再说了,有普沙木马帮跟着你们、一路护着你们,其他的什么小土匪烂蟊贼,他还敢来吗?哈哈哈……”

他的说话声浑厚动听,笑声却有如枭啼,阴森瘆人。

王极太说完这几句话就策马扬长而去,留下朱圣年愣在当地。

朱有庭还在怔怔地紧抱着红木箱子发呆。

日头西沉,树林间渐渐暗了下来。山风吹过林莽,一股怪异的啸声隐约响起,渐渐增强;啸声飘飘悠悠,高低弥漫,横过古官道,掠过马帮马车队。

朱有庭猛一激灵,紧紧抱着红木箱子,缩身躲进车厢深处。 eec94ittjIk5ipydtjWn1bneAkBagznkKXImm+iTAcTWhGc4XC7xl1wbE6URlF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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