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位报信的兵丁来到山下,将半山腰里的情形向驻扎在山脚下的官兵报告。
这里是襄阳府捕快和带兵的管带以及保康县衙门的衙役,组成一个四十多人的追捕分队,报信的兵丁来到大营帐内,向管带报告:
“山上已经死了两个搜山的官兵,甲长的一门满门被杀,还有几个官兵在山上追捕杀人犯,请求支援。”
管带喝得满面红光,左边一个女人,右边还有一个女人,口呼酒气:“六个兵丁难道对付不了一个草民?真是饭桶。”
右边上的一个女人端起酒杯往管带口上送:“官人,喝吧,别听他胡咧。现在天黑了,我们喝酒吃肉。”
“是呀,”左边的女人扭捏着腰身,说,“官人,六个饭桶抓不住一个刁民,真该死。”她瞪了报信的兵丁一眼,“你跑下山来干嘛呢,是偷懒的贼!”
然后,她扬手向报信的兵丁指了指:“该打。坏了我们和官人的好事,就该打。”她“叭”的亲了管带一口。
管带说:“是该打,我明日再收拾你。”
兵丁见势不妙,赶紧走出营帐,来到营房,看到一队官兵斜躺着身抽大烟。还有三五成群的兵丁聚在一起,用铜钱押大押小赌博,这个兵丁也加入进去了。
次日天明,管带睡足了觉。第一件事是拿起烟枪,对着烟灯,由一个女人装好烟泡,抽一气大烟。在云里雾里,管带过着神仙的生活,这才由另一个女人将早餐端进帐里,鱼肉一顿。
然后,他穿上官服,带上官帽,长长的辫子在脑后,垂在腰际。
管带这才摇摇摆摆地升帐,想起昨夜山上来的兵丁告急之事。于是,吩咐副官带兵上山。他在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上山。在山道的狭窄之处由人前拉着缰绳,后打马屁股。
两顶小花轿抬着两个娇艳年轻的女子跟随在后,带着数十名官兵上山来。
前行的副官在太阳当顶时,才到达半山腰的甲长大院里,同长工一道清点了被杀人数:官兵8人,甲长一家大小,加上家妓等共16口人全部被杀。
长工和那叫娟子的女人在清单上作见证,画押按手印。
晌午时分,带兵的管带大人浩浩荡荡地到达半山腰的大院。他看到呈上来的清单人数,面带愠怒:“死了这么多人,如何交代。”
他当即将长工和叫娟子的女人拿下,当院设公堂审问。他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两边是持刀的卫兵。长工和女人朝他跪在中央。管带问:“这些人怎么死得这么惨?”
长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跪着的身子瑟瑟发抖,在寒冷的正月里,头上冒着冷汗。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是下人,当时在竹林边的水沟里挑水,看到一个穿着衙役的人持刀从小路上赶来,认为是公差到甲长这儿来公干,就带着那人去见甲长。后来,甲长接待了他,也被那人迷惑了,那人说是襄阳府谷城县派出的衙役,追捕一名逃犯。甲长听信了他的话,就酒肉招待他。就在酒席上,还有她伺候那人。”
长工指了指跪在身边的女人。
那名叫娟子的女人抬起头来,向着管带一笑,柳眉飞扬,勾了管带一眼,只见管带心里一咯噔:阅人无数,这么艳丽的女人还是头次见过。
管带回了一个笑颜,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叫娟子,因出生在穷苦人家里,从小就被卖在甲长家,无姓,大家叫我娟子。”
管带问:“是甲长家的什么人?”
小女子低下头:“从十三岁起就伺候男人,先是甲长,后来是过往的官人、官差。”
“唔?”管带又问,“今年多大?”
“小女子在甲长家伺候各色男人已经五年了,今年已有十八岁了。”
“嗯,是家妓。”管带问,“这些人是怎么死在你面前?”
小女子说:“昨夜甲长招待那名公差,在酒席上,我伺候官差喝酒……”
管带说:“那不是官差,是杀人的逃犯,名叫钱大。”
小女在带着哭腔说:“天地良心,小女子当时是不知道那人是逃犯,只是听从甲长的分咐,就当成是差人伺候。酒席后,我带那人在厢房里侍寝,刚把衣服脱下时,那人说,要上茅房出恭,就穿上衣服。我就在床上等候那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隐隐约约听到鸡飞狗跳。再后来,有四个官兵进到了厢房,都脱光衣服,将我按头的按头,另两个搬开我两腿,一个官差口喷酒气,爬上我的身……”
管带打断她的话,明知故问:“他们干什么?”
小女子两眼泪汪汪,她仰起脸,好似雨打梨花,一股娇媚之气:“大官人啊,他们还能干啥?他们轮流霸占我的身体,干么好事哩!”
管带很有兴趣地问:“他们四个人一起上?”
“嗯。”小女子扬起泪花花的粉脸,连连点头。
“后来怎么样呢?”管带继续问。
小女子低下头,两手撑在地面,说:“后来只见那人回来了,一声猛喝,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连续三刀就将三个人头砍下了,鲜血还喷了小女子全身,血染床铺。还有一个赤条的官兵,刚跑到厢房门口,被那人一土铳放倒在地上。可怜啦,坚硬的铁子穿透兵丁的全身,似马蜂窝一样的洞口。将五脏六腑打出来了,掉在地上。”
“别说了。”管带皱起眉头,喝道,“活该,不干正事的家伙,一个个赤身裸体,能不死翘翘吗?”他又问,“后来呢?”
小女子说:“那人一不做二不休,将甲长和甲长一家满门抄斩了。”
“那你俩怎么活着?”管带质问。
小女子编造谎言说:“我当时躺在血床上,浑身被血污掩埋着,那人以为我死了,可能忘记给我补一刀。”
“啊哈,”管带笑了。他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子。“那是的,那样的话,你不可能在我面前说话了,幸亏那人没有给你补一刀。”
“谢谢大官人。”小女子两手爬起,做了一个万福的礼节,低眉落眼,面带几分狐媚。
管带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质问长工:“你怎么没有死呢?”
长工浑身颤抖一下,吱吱唔唔地说:“我当时在院外干活,那人没有注意上我。”
叫娟子的女人怕长工说露了馅,她接着补充道:
“我在血泊中被血腥味唤醒,是他,”指了指长工,从外面端来一盆水,将我身上的血污洗掉,穿好衣服,带到院外,看到那人已经身背土铳,手提着血淋淋的大刀,闪身走在林间小道上,向山顶逃去。”
这时,在山上搜寻的兵丁在山道上看到被群狼咬死而吃掉尸体的两名兵丁的破碎衣服,还有两颗头颅骨及咬碎了的大腿骨。一名兵丁慌里慌张地跑下山,跪在管带面前,报告道:
“在山顶下方的山林里,发现两名官兵的零碎尸体,请示下。”
“这又是怎么回事?”管带面无表情地问,“找到杀人犯了吗?”
“尚未发现踪迹。”
“退下。”管带坐在太师椅上,抬起右手,扬了扬。
兵丁退下。
那叫娟子的女人说:“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已是日暮时分,从下山的山道上来了两个官兵,摩拳擦掌,说只要抓到了杀人逃犯,这一生就有了,有金有银,也有良田,还有女人......”
“这是不假。”一提到女人,管带就来了精神,他插话说,“这是府尹的赏赐。好。你接着说。”
女人微微笑了一笑,低下头说:“我们还奉劝那两个官兵,黑灯瞎火,走山路不方便。还提醒他俩,山中有豺狼、虎豹,夜里伤人。他们说,喝了酒,浑身是胆。今夜上山擒住杀人犯,明日一早,管带上山,就将犯人逮住,所有的赏赐就是管带大人的了……”
“真是该死的王八糕子,跟我抢功。”管带骂道,“有好下场么?好。你接着说。”
女人说:“他俩就急匆匆地上山去了,没过多久,山上就传来惨叫声。还有狼的嚎叫,没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听不到他俩的叫声,只听到群狼争食的嘶叫声。我们在院子里,看到山顶林子里到处闪烁着绿莹莹的眼睛,向山下涌来,这群狼是嗅到了这边死人的血腥味,下山来了。我和长工急忙在院里堆上柴火点燃。这不是么,还有几堆柴火灰做证。”
女人指了指旁边的柴火灰堆,说:“那野兽怕火,只能用火驱逐群狼。”
“真有这事?”管带放眼向山上瞅了瞅。
长工说:“这是真的事情,不信,今天晚上群狼还要下来,你要是不下山的话,可以看到那群狼的本性,他们只要闻到血腥气,三天之内不肯离去。”
“啊哈。”管带打着哈欠,似乎要睡觉的样子,他的烟瘾来了,要烧烟土,过烟瘾,于是招招手说:“将他俩带下去,我过过烟瘾,再审。”
兵丁就将长工和女人带到屋里去了,关在一间厢房里,等候发落。
侍候管带的勤务兵赶忙抬来一张小桌,上面有烟枪、烟灯、烟土。烟枪是早装好的烟土,烟灯已经点燃了,一个兵丁将烟枪递给管带,一个兵丁将烟灯擎起。
管带肥胖的身躯坐在太师椅上不能动弹,将头一歪,吮含住兵丁送来的烟枪,对着烟灯,叭叭地抽起大烟,过着神仙的时光,哪管什么杀人不杀人的事情,先过了烟瘾再说。审什么案子,追什么逃犯!
管带云里雾里过足了烟瘾,精神振奋,感觉到腹中饿了。跟随着的厨子早已备好了鱼、肉、酒,就在屋子里排好桌、椅,七个碟子、八个碗,端上桌席。
随军的两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女子早立在桌前,摆好碗筷,等候管带入席,好好地侍候他。只见管带迈着八字步走来,女子笑嘻嘻地说:
“这里有请。”管带伸手向站在跟前女子好看的瓜子脸上摸了摸,说:“粉脸,粉脸,粉嫩多了。”那女子笑口常开:
“为了爷高兴,就要像花儿一样,含粉娇羞,这不是爷经常教导我们这样吗?”
管带坐在椅子上,女子一边一个侍立着。一个女子赶忙将酒斟满,倒在另一个女子端着的酒碗里。这个女子将酒送到管带的嘴边:“请爷用膳。”
管带一手拉过那个瓜子脸的女子到怀里,“嗞”地亲了亲他桃红的小嘴:“你真柔情似水。”那女子在他的怀里扭了扭腰身,一手端着酒碗,平稳地送到他嘴前:
“爷,喝酒。口水没有酒水香。”管带咕嘟一声,喝下一碗酒水。另一边站立的女人将一只鸡大腿送到他嘴边,说:
“爷,吃一口,压压酒气。”
他一手摸了摸那女人的大腿,从膝盖摸到大腿根:“还是这里好吃。”
“哎呦,”那女子一笑,“爷,你真会说话。我大腿根能咬吗?要吃,等会再吃嘛!”她将一只鸡腿塞到他嘴里,“还是这鸡腿好吃,吃饱了精神气足,好搞正事。”
管带咬了一口鸡腿,吃下了:“真香。”又咬了一口,撕下了一大块鸡腿肉,一半含在嘴里,一半刁在嘴下。
站在一旁的女人有点吃醋的味道,说:“爷,菜也凉了,是不是还要热一下?”
“斟酒。”管带吃下鸡肉,松开那女人,她赶紧端过酒碗,站着的女人斟上一满碗的酒。
管带接过坐在怀里的女人递的酒碗,又一把拉过站立的女人,坐在另一条大腿上:“来,喝酒。”他一手摸着那女人的脖子,一手端着酒碗,脸贴着脸说:
“喝啊,我的宝贝,我的心肝!”他们俩同时将嘴含住碗口,“滋滋”的喝起双人酒。那女人将吸进嘴里的酒又吐来,反反复复,直到碗里的水酒被他喝完。他说:
“好,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酒水。”
坐在这条腿上的女人赶紧接过空碗,静静地注视着他俩,这是每天司空见惯的事,习以为常了。今天,他和她吃肉,明天又和她这样喝酒。
女人,就是陪男人过日子,在那样的饥饿世界里,在那样荒年乱月的日子里,能活命就不错了。这样和官府的人吃肉喝酒,寻欢作乐,也算过的是神仙的快活日子。
这是有姿色的女人遇上贵人,相中了她的美色,才有这样快活的日子。有多少出身贫贱的美女人,在民间吃了上顿没下顿,在饥寒交迫中,人比黄花瘦,饥寒而亡!
官府有权有势,就有吃有喝,想要啥就来啥,吃饱了,喝足了,还要抽口大烟;也还要赌赌钱,逛逛妓院;娶三妻四妾,还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再养几个小女人,供他们随心随意玩乐。地方官府是这样,军中官人也是这样。
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呢?是一个花花世界!是一个有权人的世界!也是一个有钱财认得人的世界!
也只能是一个乱世!
管带吃饱了,喝足了。他突然推开怀里的两个女人,好像想起一件什么大事,叫道:“将那个在押的女人提上来,我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