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县府衙内乱成了一锅粥,平时作威作福的县太爷被钱大打死。老百姓心中舒畅,出了一口恶气,在县衙外看热闹,打听虚实,顺便还能讨一口丧席上的剩饭菜,填肚皮。
县衙里,大太太,姨太太,一干人马黑衣黑裤。白灯笼点得厅堂内外如同白昼,与那灵堂内明明暗暗的长明灯相辉相映,一派哀声。
管家忙得前后飞跑,指挥一干人马为横死的县令守灵。
县衙里的师爷也没有闲着,连忙起草公文向襄阳府报信,罗列钱大的罪状:
一是砍杀了府尹的七公子;二是打杀了县令;三是杀死了两名衙役;四是杀死了七公子跟班的书童。
他不知道是县令杀死的钱大的儿子,将帐记在钱大的名下;五是钱大畏罪潜逃,不知去向。最后,请求府尹派兵追捕。
襄阳府是在第二天早上,接到县衙师爷起草的盖上县印的公文。府尹两眼发黑,落入眼帘的第一条是死了他的心肝宝贝姨太太的儿子,能不眼黑吗?
当他看完了整个公文,感到万分震惊,一个小小草民钱大怎么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呢?难道两个衙役的刀是吃素的吗?
他更恨县令,平时对 百姓,为虎作伥,关键时刻,草包一个。他心疼的是他的七公子,断送了他的掌上明珠!
襄阳府尹悲痛之余,马上进入角色,立即升堂,发令签,分别派出四组衙役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追捕钱大。
一面命令书办拟发通缉令发到各县、保、甲。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一面呈文上报朝廷,极力阐述草民钱大胆大包天,无故杀死朝庭命官县令和一干衙役。
他坐镇襄阳府衙,专等待各路人马抓捕钱大的信息。同时,他动用襄阳的水军。
这是襄阳府处在汉江上,专门设立的水营,在襄阳府的辖制下,巡逻襄阳的护城河,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府尹就调遣水营的管带、副官领着一支人马向神农架与保康县交界地区追捕杀人犯。
正月十五,月明星稀,万家灯火。富豪之家请专班人马,唱大戏,玩彩船,舞龙狮。
钱大在这明月的夜里,向南逃命。他不敢在人多的集镇里穿行,害怕官府乡绅发现他的行踪,报官。
他只好拣人少的小道,穿插村庄,越过田野,一路向南,逃向心目中的神农架,那里才是他的天堂。
他的理想,就是达到神秘神奇的神农架原始森林,摆脱人间地狱!
钱大一路夜行,启明星在东方升起之时,已到达保康地界。保康之南就是与神农架交界了,他想,在这白日里, 如何越过保康地界呢?
他来到一条溪流边,捧起冰凉的河水,擦了擦脸,将灰尘洗掉,清醒一下头脑。将换上衙役的衣服整理一下,把脏了的衣角撩在溪水里,搓一搓,让衣服整洁,要像一个差人的样子,才能蒙混世人的眼睛。
他就这样决定,假扮一个公差,在官道上行走。
他将七公子留下的糕点,已在行走之时,边走边吃,早已填饱了肚子,就着溪边甘冽的溪水,低下头, 喝几口水,凉水从喉咙下去,凉彻心房。
他打了一个寒颤。溪边一颗柳树上,一只乌鸦“哇”的一声,拍翅下去,打破寂静的早晨。
晌午,他已经看到了保康县城。但是,钱大不能穿城而过。他怕招摇过市,被人识出了破绽,小命难保。
这时,只听见身后的大道上传来“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那是襄阳府尹派衙役飞报各县缉捕钱大的快马。
钱大赶快闪在路边一棵大树后面,眼看着那飞奔的快马一路烟尘地过去,奔进了县城。
钱大只好绕过城墙,从郊外穿插,越过保康县城。荒凉的郊外,穷苦人家成群结队,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向县城去乞讨。
钱大摇摇摆摆地大踏步地向南而去,只听得身后的乞丐骂道:
“吃人的狼狗又出洞了,不知谁家又要遭殃!”
钱大心里好难受。但是,他只好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咬牙向南而去,留下身后的骂名吧!谁要你假扮差人呢?
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懒惰。只要一松懈,就会失去生命。要活命,逃到深山去!下午,他就来到了保康县的马桥。
这里是一个小集镇,在宽阔的河流边,住着不少的人户,有卖杂货的店铺,有小吃店,铁匠铺,自然形成了集镇。
连日奔命的钱大,走得两腿麻木,就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停留下来,将大刀靠在桌边。店小二就端上茶来,问道:
“公差,请喝茶。”
钱大接过了茶,喝下。店小二便端来了酒肉。钱大只是将一盘红烧猪肉胡乱地吃了。他还要了两个烧饼,包扎好,将七公子留下的银两付账。
店小二说:“公差,为什么不喝酒呢?”他感到奇怪,这个差人不喝酒。
钱大说:“要赶路,留到回来再喝吧!”他心想,哪有回来的路呢?
店小二说:“公差,你忙吧,听说是襄阳府里紧急公文,缉拿一个胆大的杀人犯。那人将谷城县令和衙役一干人马全杀了。你是公差,有公干,不能耽误。”
钱大一听,心里一惊,自己不正是要捉拿的杀人犯么?万幸的是店小二没有看出破绽,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他迈开大步,向神农架奔去。
莽莽苍苍的神农架就横亘在眼前,山间小道,灌木丛生,高大的松树、桦树、栗子树、橡子树、柿子树、灌木林间杂在山岭之上。
钱大只见通往神农架的官道上,尘烟滚滚。一队官兵骑马挥戈往前赶来,一路高呼,乱喊:
“不要放走了杀人犯钱大。”
“将那假扮公差的钱大缉拿。”
“谁拿到重犯,赏黄金10两。”
“另加白银50两。”
“府尹说,还赏一个丫头,做媳妇。”
“府尹还说,另赏10亩土地,一处庄园......”
钱大胆颤心惊,伏在小道的林子里不能乱动,啃下两个烧饼,只有等待那一对官兵从官道上走过。
他才沿着山坡小道向山顶逃生。步行的衙役、官兵手握长矛,肩背大刀步行而至,约有百十余人。行走在官道上,踏得干燥的路面尘土飞扬。
钱大没命地钻过丛林,走了两个时辰,在半山腰里,有一条羊肠小道,横亘在山腰。只要有路的地方,它的尽头就是连接一户人家。
他一日一夜地连续奔波,已经精疲力竭,加上这么多的官兵在后追杀,身心疲惫,需要找一户人家讨点吃喝,休息一下,方能逃命。
他顺着这条山间小道走去,在密林里,看不见官道,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喊杀之声从山下传来。
走过这面山坡,转过一个山梁,在树林深处,有一片青翠的竹林,透过竹丛,能看到几间房屋露出的房檐。
竹林边是一条山涧溪流,清冽的泉水哗哗流下,一个身着短衫,将长辫盘于头顶的中年壮汉肩挑两只木桶,在溪边挑水。
他发现钱大手执大刀,伫立溪边,正向他来的方向张望,于是打招呼:
“官差,你们又来搜捕人犯?”
钱大迟疑了一下,在溪流的倒影里,看到自己一身衙役的装扮,忽然醒悟起来,自己不是公差吗?于是,他答话:
“发现人犯吗?”
那担水的汉子快人快语:“不曾看到,刚才已有官差来过。听说,那人是穷苦出身,被逼无奈,杀了县令、衙役和府尹的公子哥儿一干人等......”
“是什么人啦?”在竹林那边,屋子院门前,一人答话,说,“请到屋里歇息。”
“我是这家主人的长工,”那担水的汉子说,“说话的是这片地方的甲长。人,很和善,去歇歇吧。”他对着竹林说,“甲长,是一个官差,从山那边过来,追捕人犯,走到这里。”
“请过来吧,喝碗茶,吃点东西。”甲长说。
“好咧!”钱大只好硬着头皮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