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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道光年间,干旱的年景,百姓饥寒交迫。襄阳府接到了大清皇帝的诏书,征收银两,选美女进宫。

这是各府、县的行政长官最为头疼的事情,在这大灾之年,已刮地皮三尺,哪还有银两上交呢?每年选宫娥秀女,官宦人家的女子该 选上的淑女,已送进宫了;该出嫁的良家女子,怕到皇家受活寡,提前出嫁了。

府尹压县令,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征银和选秀女的任务。县衙门借机搜刮民财,贪图民间女子。

这年的秋天,谷城县令带领一班如狼似虎的衙役到各地横征暴敛,地主人家出钱出物。

贫民百姓无钱无物,就抓到官府的庄园里做奴役,看上姿色有几分姣好的民间女子,就以选宫女的名义霸占为妾,将那中等模样的女子送到府衙,然后送进皇宫作宫女,好交差。

这年大旱,钱家6口人住在破庙里栖身,年老的爷爷、奶奶疾病交加,蜷缩在破庙一角。钱大领着老婆和两个儿女在外讨饭。

在这个年头,遍地饥荒,饿殍遍野,仅讨得一瓢猪食,还是一户好心的大户人家的长工,看在钱大一对漂亮的儿女份上,将喂猪的食品偷偷地舀了一瓢给他们。

钱大一家人如获至宝,千恩万谢。他们返回到破庙,正赶上县令领着一班人马路过这里,到庙里歇脚。县令问道:

“今年的人头税交了没有?”

钱大说:“我们一大家子人,吃不上饭,哪有钱交人头税呢?”

县令说:“今年是大旱之年,粮食欠收,皇粮国税要交,每人的人头税上调到一两银子。你们一家六口人,应交税银六两。”

钱大一听县令发话,吓得两腿发软,率领老婆、孩子跪在县令面前,告饶:

“青天大老爷,你看,我们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借住在破庙里,还有两个老人病卧在地。刚才讨回一瓢猪食,度命过日,还不知道明天饿死在哪里呢?我哪里有银两交人头税啊?”

“哼!”县令一声哼,“你们都不交粮交税,我怎么向朝廷交差。”衙役们一听县令发话了,上前就是拳打脚踢。可怜手无寸铁的钱大一家人被打得哭爹喊娘,鼻青脸肿。他们在饥饿中,还经得起打吗?

在衙役们的打骂声中,奄奄一息的两位老人已命赴黄泉。钱大的儿女在衙役们的拳打脚踢下奔向老人,哭叫:“爷爷,奶奶!”

县令看到这一家人榨不出油水,只好喝令衙役将钱大的未成年儿女带走,说:

“你听着,钱大,你的一双儿女抵今年的人头税六两。儿子放到我庄园里充长工,女儿调教后,送进皇宫充秀女。”

穷人家的孩子,命就是这么苦。任人宰割,任人欺凌。钱大知道,儿女到了官府里,哪有好日子过呀,真是生不如死!

生离死别,哭天喊地。民众在虎狼般的衙役手中如同待宰的鸡鹅,叫唤声凄凄惨惨,震天动地。

钱大夫妻俩眼看着一双儿女被掳走,无能为力,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喊爹哭娘的儿女在县衙一行人的手中抢走,渐行渐远。

他们夫妻俩回过身来,在秋风卷起枯叶中,将两位老人用破席子卷到荒郊野外的乱坟岗埋葬。

翌年的正月十五。官府张灯结彩,大户的人家杀鸡宰羊,闹元宵过大节。

这时节,穷人家上门乞讨,多少能讨得点剩菜剩饭,以度时日。钱大夫妻俩年内丧了父母,两个儿女被抢夺,还不知命运如何,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

他们将乞讨来的残汤残饭,先来到郊外的乱坟岗,祭奠已去世的父母亲,好让在天之灵保佑那一双未成年的儿女 活在人世间。

正月十五日,春寒料峭,野外的杨柳树还光着秃秃的枝桠,在淡淡的阳光下,经风一吹,颤抖着枝条。

一只、两只乌鸦飞来,落在树枝上,“哇哇”的乱叫。一会儿,乌鸦飞到荒草地上,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它是在寻找食料;一会儿,拍翅飞到枯草荒凉的坟头,有新坟,也有旧坟,啄上一两只虫子,很满意地拍翅飞向天空。

钱大搀扶着瘦弱的妻子,自言自语:“我们还不如那乌鸦,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天空中,寻找野食。”他们牵扶着来到已堆有数月的坟头。黄土,还是新的泥土,但已长有野草,枯黄的野草在初春里没有生机,在寒风中抖动。

钱大将破碗放在坟头,那碗里漂浮着残汤残水。他们夫妻俩不约而同地跪在坟前,流泪祷告:

“父亲啊,母亲啊,如有灵在天,请睁开眼照应一下我的苦命的孩子吧!”

钱大在这空寂无人的野地里,发泄心中的苦闷,释放在人间被迫无奈的心结,不由自主地吟唱:

正月十五

是新年

官府欢笑

闹元宵

穷人愁肠百结

过不了年

老天爷为什么不开眼

好好关照穷苦人……

正月十五,大清早,县令派出两名衙役和他抓来的钱大的儿子到襄阳府,接府尹的七公子来谷城县过元宵节。

府尹有一夫人四小妾,这七公子是第四妾生的儿子。妾是府尹的心头肉,小妾生的儿子如同掌上明珠。

县令知道巴结上司,就是要将府尹心爱的小夫人抓在手里,就能官运亨通,而要抓住府伊的心头肉,就要攥紧他们的儿子,这是讨好上司的最捷径楼梯。

县令派去两名衙役做保镖,四人抬的大轿和一个跟班的书童前往府衙,亲自接公子哥到县衙过节。

在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将府尹的七公子抬出襄阳府衙,这也是每年的惯例,往年均是安全去,平安回。在天下老百姓吃了上顿无下顿的苦日子里,平民百姓哪有心思和力气去谋害一个八面威风的公子哥呢?

已进入了谷城地界,行走在荒郊野外,四人抬的大轿忽闪忽闪地来到乱坟岗,一前一后两名衙役相随,跟班的书童不离轿前轿后地跑。

七公子在轿子里听到这荒凉之地有人在唱苦情,民间小调悠扬好听。他立马叫停轿子:“停下,停下,歇息一会。”

钱大夫妇正在悲伤时,没有顾忌这一行人的到来,情不自禁地吟唱道:

正月十五

是元宵

公子哥儿坐大轿

驱使奴才

好逍遥

可怜穷人孩子

做牛做马

不知死活在哪家……

七公子荒淫无度,听不懂穷苦人的唱词。但是,县令却明白钱大在这正月的大年节里发愤心中的苦情,要让公子听懂了,将唱词带回府衙,这还了得!

县令急步如飞 ,来到钱大的背后,朝钱大的后背踹去。钱大的女人看到突如其来的县令要踢自己的男人,这一脚下去不要命,也是个半死。

于是,她一把抱住县令的大腿。这一脚踹空了,县令怒发冲冠,提起一脚将钱大的女人踢翻在地,又一脚踩在女人的颈脖上。

可怜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男人,被县令踢翻在地,又踏上一脚,顿时,两眼翻白,冤屈的魂魄悠悠出壳,苦命的人在正月十五里,追随公婆去了。

钱大被眼前的突然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他一看是县令大人欺人太甚,顿时怒火燃烧,使出平生的力气,将县令的两腿倒提起来,使劲旋转数圈,然后,抛出去,落在十丈开外,只听到“嘭”的一声响,县令的头撞在那颗歪脖子柳树上,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瞬间的变故,那跟班的书童是钱大的儿子,看到自己的母亲被县令踢死,只听得他一声惊呼:“娘啊!”奔赴过来。

县衙役看到县令被钱大甩到树干上撞得七窍流血, 奔跑过来,举刀向钱大下手。钱大的儿子急中生智,在地上抓起两把尘土撒向那两个如狼虎的衙役。

被迷了眼的衙役分不清东南西北,钱大一声咆哮,从一个衙役手中夺过大刀,顺手将这名衙役的脖子抹了。

另一名衙役抹开了双眼,他将钱大的儿子一刀劈了脑袋。钱大两眼发红,绝望地惊叫一声:“儿啊!”他迅速地奔过来,一刀砍在那衙役的腿上,断腿的衙役“扑”的一声倒地。那壮实的衙役仍然用刀撑在地面,高声叫喊:

“七公子,快跑。要杀人了。钱大这个刁民造反了,快跑啊,到府衙报告,捕捉刁民钱大。”

钱大两眼冒火,一刀下去,将那衙役持刀的手臂砍断。只听衙役说:“钱大,且慢,只要你留下我的性命。我还保你女儿不死。”

钱大问:“我女儿在哪里?”

衙役说:“已被县令送到府尹,做小妾了。”

“可怜的女儿啊,进了狼窝,又入了虎口。十五岁就做了人妻。”钱大悲怆地喊道:

“苍天呀,为什么不长眼,看着百姓受苦受难,还遭受活罪!”他又举起大刀,“ 狗衙役,狗奴才,本是穷人出身,为什么要当官府的帮凶啊,留你不得。”他手起刀落,衙役的脑袋滚在一边。

七公子看到眼前的变故,在轿子旁吓得尿了裤子,喊轿夫救命。那四个轿夫早已四处逃窜,奔命去了,哪里喊得应呢?

钱大直奔过来。七公子已经瘫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双手作揖:

“大爷,饶命。你要钱,我给钱。”说着,他双手捧出一锭银子,钱大用刀将银子打在地上。七公子跪在地上,伏地磕头:

“大爷,饶命!轿里还有吃的东西,你全拿去。只要你留下我的命,我府里有钱,有吃的东西,任你拿。”钱大本想留他的性命,一听到七公子说,在轿里有钱,还有吃的东西。

他怒火燃烧心头,豪气顿生,手起刀落。一腔热血冲天而起,七公子的人头滚落一边,两眼圆溜溜地睁着,好像花花的世界还没有看够。

钱大将银元拾起,收拾好,在轿子里拿出油糕、元子、花生、糖果、瓜子各种糕点,摆在妻子、儿子跟前,祭奠亡灵。钱大祷告∶

“你们生前没有见过这些好吃的果子,死后在天界里去享受吧。”

于是,钱大用大刀就地挖了两个坑,将那轿子拆散了,垫在坑里,把妻子、儿子草草埋葬。封土堆前,他折了几枝柳树枝插在土里,算是作为新坟标记。

他慢慢地收拾起七公子留下的糕点,胡乱地吃了一气。这时,一群乌鸦在他头顶上盘旋,“呱呱”的乱叫。一阵风吹来,他才感觉到一脸的血腥气。

他看了一眼横七竖八的尸身抛在荒凉的大地上,知道自己已经惹上了杀身之祸。他最后,在他父母的坟前磕拜一下,叫唤道:

“爹,娘啊,儿不能尽孝了。”他又来到妻儿的坟前,“妻啊,儿啊,你们在这里互相照应啊。我今生回不了这里了。”

钱大分不清东南,朝北方逃窜,不一会儿,就追赶了四个轿夫。他扛刀在肩,怒视着轿头。

四个轿夫很淡定,其中一个年长者说:“好汉,我们都是苦命人,家里无吃无穿,给人家下苦力抬轿子,挣一点养家活口的辛劳钱,你杀我无益。”

其他三个轿夫也随声附和:“穷苦人杀穷苦人无益。”

那个年长的轿头又说:

“你已经杀了官府的人,还是逃命要紧,我们不会供出你来。你往北走,就是襄阳府,是自投罗网。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从这里南下,上神农架。那里是原始森林,荒无人烟。你到了哪里,还能生存下来,就凭你血气方刚的一条好汉,虎狼也惧你几分。”

钱大顿时清醒过来,将大刀夹在腋窝下,双手作揖:“谢谢各位,谢谢这位老哥,指了一条明道。我们就此一别,上神农架,后会有期。”他转身就往南奔。

那位年长的轿夫在后喊道:“你将那衙役的行头换上。官府的人盘问起来,你就说是出差公干,好搪塞过去。一定要快上神农架啊,不要几天,官府的人会追捕你。”

“听到了。”钱大边跑边回头应道,“多谢了,老哥!你们是好人,也快散了吧!” R0HbNYVvACIBZ8bxZLXf8FPFBWH8WfzNFizbchRFunMhjaWPxy9zgX74Uk+GHu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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