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真实动机

参谋对家瑞出人意料的行为感到既不解又愤怒。留在团机关的机会是多少人明争暗斗都难以得到的。这小子竟然还不想要。

参谋叹了口气，“这是上级的决定。我无权改变。”

家瑞是铁了心不想留在团机关，立刻说道：“我请求向团长申诉。”

操场上顿时静得可怕。众人终于明白家瑞不是在闹着玩。看他的目光更加异样。大伙儿在新兵连只相处一个月，彼此都不熟悉。只是在印象中记得这个白皙消瘦的年轻人训练得特别刻苦。本来新兵营只是个过场，是真正进入军营的预演。队列练习，军人仪表，实弹打靶这些都只是有个样子就行了。然而家瑞每项训练都格外认真，是在实打实地从严要求自己。一个月下来，他的各项考核都名列前茅，已经很有一个军人的样子了。这样想来，也许人家是真的想下连队？大伙儿的目光中的羡慕嫉妒恨迅速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丰富复杂的情绪。不理解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但更多的人，目光中逐渐凝聚出一丝钦佩。

家瑞给参谋出了一个难题。

参谋的职责只是来宣布团里的决定，无权做出任何更改。如果家瑞放弃的是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烂岗位，参谋可以义正言辞地命令他服从。这些年来，参谋的确也处理过好几起不愿去艰苦岗位的事例，算是经验丰富。然而，家瑞放弃的是全团唯一的最好的机会。这种情况参谋自然是头一回见到。

他纠结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打算破一回例，无奈地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家瑞的请求。

家瑞立刻扛起行李，大踏步朝行政办公大楼走去。

随着他的离去，身后再次响起了一片骚动。

家瑞来到三楼的团长办公室门口，高喊报告。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屋里传来，“进来。”

家瑞推门进屋，看见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阅读文件。

“报告团长，我是新兵连士兵家瑞。有事向您汇报。”

周团长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家瑞，“新兵连？今天不是在分配岗位吗？”

“是的。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周团长凝视着家瑞，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天才问道：“你是家瑞？”

“是的。”

团长记起来了。他对这个家瑞有印象，而且印象还挺深刻。“那你应该去新单位报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不想呆在团机关，希望到基层锻炼自己。”

团长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有人不愿在机关享福，宁愿下基层吃苦？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惊诧之余，他猛然发现了某种不对劲，随即口气严厉地斥责道：“你不想？你希望？你是谁呀？军人难道不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吗？都由你们自己说了算还是军营吗？”

家瑞被团长连串的逼问问得哑口无言。军人的确应该服从命令，但他实在不甘心在机关里蹉跎。在别人看来，机关是个好地方，但对他来说，机关的三年很可能使他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而他的目标是经不起这样随随便便浪费时间的。

“团长，我知道应该服从分配，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去基层锻炼。团机关这个位置既然很多人都盯着，那就给他们好了。”

家瑞没想到自己自以为高风亮节的话却把团长彻底激怒了。

团长逼视着家瑞，剑一般的目光逼得家瑞心虚地低下头。“你倒是挺大方，让给别人？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家客厅。你是谁呀？岗位和职责是你可以私相授受的吗？”

家瑞无言以对，只是笔直地立正，大声说道：“我再次请求组织上将我派到艰苦的基层进行锻炼。”

见家瑞不改初衷，团长换了一副口吻，继续问道：“你跟我是亲戚吗？”

“什么？”家瑞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然不是。”

“那我们是熟人吗？”

家瑞又摇摇头。

“你老爹是大官还是富豪？”

家瑞声音低沉，“我是孤儿。是山里的叔叔婶婶们把我养大的。我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

“那为什么那么多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托人情打招呼想让某人留在机关，最后这个机会却落到你的头上？”

家瑞还是摇头。他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匪夷所思，甚至认为是有人搞错了。

“你的考核门门都是第一。你知道吗？”

家瑞点点头。他很清楚，其实根本没人把新兵连的考核当回事的。

“你是大学毕业对吗？”

家瑞又点点头。

周团长依然清楚地记得家瑞档案中的信息：家瑞，十五岁上大学，专业为国际政治，在大学期间品学兼优，多次获得各项奖励，本来毕业可以留校，他却毅然放弃了这个同样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选择了参军。新兵连短短一个月，他再次证明了自己。在其他人只是消极应付各种训练和考核之时，他却从难从严要求自己。团长很早就注意到了他，认为他是个好苗子，有意重点加以培养。

“把你留在团机关，是团里经过研究后慎重的决定。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家瑞没想到团里会对自己这么重视，心中充满了感激。但这不仅没有动摇他的初衷，反而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他一定要做出样子来，才能不辜负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我感谢组织对我的关怀。但我仍然要求下到基层，刻苦锤炼自己。我想，只有在艰苦的环境中才能磨练意志，才能更快地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也才能不辜负团长和各位首长对我的殷切期望。”

家瑞的话令团长对他的兴趣增加了几分。团长的目光和缓下来。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参军？”

“为了保家卫国，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

这种高调团长早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他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说你的真实想法，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没想到家瑞却挺直胸膛，情真意切地答道：“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从小没爹没娘，叔叔婶婶们却像爹娘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村长爷爷就是我的家长。如果有人敢欺负我，他们都会为我出头，就算欺负我的是他们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会狠狠教训他。我一直品学兼优，是他们的骄傲。”家瑞的眼里闪着泪花，继续动情地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年七八千的学费，村长只是开了个村民大会，十分钟就凑齐了。要知道我生活的那个小山村是那里有名的贫困村。叔叔婶婶们是省吃俭用供我上的大学。甚至他们自己的孩子可能因此而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我一直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盼望着将来有一天能报答他们。参军是我想得到的最好方式。保卫他们，呵护他们。我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家瑞的话深深打动了周团长的心。他端详着家瑞纯净的双眸，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

家瑞轻轻抹掉眼泪，说道：“我想尽快完成各项训练，成为一名真正的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