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立博物馆的重建

博物馆的事业，不仅在保存些足以说明人类业迹和自然现象的物品，必须作系统的陈列和说明，来发扬文化和普及民众教育。博物馆决不是如一般人所想象的只是个陈列古物和工艺品、美术品的场所，供人欣赏或娱乐的；必须在民众欣赏之中，给予最切实而有系统的知识，成为一个最有效的教育机关。而且不但是个用实物来教育的机关，同时更是个学术研究最完善的园地。

近四十年欧美博物馆事业突飞猛进。在许多专门博物馆尤以历史博物馆、美术博物馆和科学博物馆最为发达，这些历史、美术、科学等专门博物馆，更有分门别类的更专门的博物馆，例如美术方面，有雕塑博物馆、工艺博物馆、建筑博物馆、音乐博物馆等，历史方面有乡土博物馆、民俗博物馆、货币史博物馆、军事史博物馆、交通史博物馆等，至于科学方面分门别类更多。在欧美各大国，差不多都有千个左右的博物馆。可是我们这样一个大国，这样有历史文化的国家，民众知识正需要大大的开发，学术研究正需要竭力地提倡，现在已有了多少博物馆呢？那真是寥寥无几。

我国博物馆事业也已有了四十年的历史，一九〇五年张謇在南通初创博物院，到民国三四年间，政府把奉天、热河两行宫的故物移到北平，才成立了古物陈列所。到民国十三年清废帝出宫，把国宝交出，到民国十五年才改设故宫博物院，只是凑合故宫现存的文献和古物。后来浙江、河南、河北、广东等地虽也设立博物馆，北平图书馆、安徽图书馆、云南图书馆虽也设立金石部或陈列室，但规模和陈列品都很简陋。中央博物馆虽是二十二年已开始建筑筹备，但至今尚未筹备完成。在目前地方博物馆中，上海市立博物馆可说是其中建筑设备规模较大而相当现代化的，陈列品也是比较上粗具系统的。

上海市立博物馆在民国二十二年九月下旬便开始设计，在十月二十六日召开筹备委员会，到二十三年七月十七日才在上海市建设公债三百五十万中拨出三十万元，作为博物馆的建筑费（设备费除外），招标承造。十二月一日举行奠基典礼，二十四年七月中旬建筑工程大部完竣，乃请北平宫殿彩画名手南下，油漆彩绘。馆址在市中心区府前左路与府南左路之间，建筑面积约一千九百平方公尺，各层面积合计三千四百三十方公尺，容积约一万九千立方公尺。中部及前面两翼为两层建筑，其上更有门楼两层。前两翼突出部分及后两翼均为单层建筑。门厅下有地室，装置冷暖气设备，陈列室上盖玻璃天棚，下铺磨光石，并饰有红柱及宫殿式彩画。后来又购置了陈列设备，均为钢骨玻璃橱，一切设备可说是相当现代化的。

民国二十四年四月一日成立上海市博物馆董事会，十一月十六日才成立筹备处，借中华学艺社办公，三月一日迁入新馆舍。陈列品的征集，暂分历史、艺术两部，征集方法分购置、捐赠和寄存三种，筹备一年有余，二十六年元旦正式开幕。历史部偏重于上海文献的搜集，以期担负起地方博物馆之使命。艺术部偏重于历代古器物和艺术品的搜集，以期发扬我国固有的文化和艺术。因为上海是我国唯一国际大都市，为国际观瞻所系，上海市立博物馆需要表现出中国的文化和艺术来，使中国的文化和艺术能为国外人士所了解，所以上海市立博物馆不仅要担负起教育本国民众和促进本国文化学术的使命，也还负有在国际上发扬中国文化的特殊重任。

过去上海市立博物馆艺术部分的陈列品，铜器、铜镜、陶瓷器、明器、墓砖、瓦当、古钱、明清两代书画、汉代玺印，以及玉器等等，虽然数量并不十分多，却也组成了一个体系，至于石器、彩陶器、漆器、景泰蓝、雕刻等，也已搜集到不少的精品。历史部分的陈列品，如银元、铜元、邮票、服装、发髻以及上海文献和石刻碑帖之类，也都已有了相当的系统。只是因筹备时期的匆促，又限于经济力量，一切还离理想很远。研究部图书室、工作室的设备更去理想甚远。同时又感到我国过去教育太重书本，对于实物太不注意，对于古器物学有相当研究的，对于艺术史、绘画史真能作实物研究的人才太少，鉴赏古器物的专家，往往没有历史的鉴别力，只是拿古董的眼光或艺术的眼光来辨别，而研究历史的学者，又只有些书本上的知识，对于古器物就茫无所知，同时博物馆学也不能同图书馆学那样办个专科学校来培植人才，因为这不仅仅是理论的学问，必须要有完善的博物馆来实地研究的。那时市立博物馆有鉴于此曾招考了一批练习生，想加以特别训练，使他们将来能熟练地办理博物馆业务。不幸因时间太短，同时又因主管的人本身事务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去训练他们，结果毫无成就。

市立博物馆自从开幕以后，络绎不绝到市中心区参观的确实不少，各学校、各团体来参观的也很多。那时博物馆为扩展业务起见，还曾不断地召开各种展览会，先后曾开过交通工程摄影展览会，海南岛黎民、浙江畬民风俗展览会，古玉展览会，唐瓷展览会和上海文献展览会等，尤以上海文献展览会规模最大，内容包括上海市及附近十县的文献。那时博物馆曾在《民报》附刊“上海市博物馆周刊”，上海文献展览会曾编有陈列品目录，又曾于《大公报》发行特刊，《美术生活画报》也为此编印特辑，一时博物馆事业非常活跃，并曾蒙许多文化团体、新闻界以及广播电台予以协助或宣传。从此上海市民对博物馆就非常感到兴趣了。当时博物馆本拟有扩充计划，除将原有部门扩充为美术馆、文献馆外，并拟增设科学馆、水族馆等。同时又曾联合各学术文化团体，组织安徽寿县史迹调查团，以便发掘战国末年楚都寿春的史迹，来探索我国古代东南的文化。这个计划，也曾蒙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的批准。不幸八一三敌寇侵犯，一切扩充计划因此不及实施，而原有的文物也仅迁出了比较贵重和比较轻便的。更不幸迁出的文物寄藏在震旦大学，民国卅二年又为奸伪盗去。据闻那时伪市政府曾组织“文物处理委员会”来处理这批博物馆的文物。

目前市立博物馆市中心区的馆舍，外形还完整，可是门窗玻璃大多损坏，陈列室上面的四座玻璃天棚，一座已完全没有，被日人改建为水泥的天面，其余三座也多破碎，墙壁和油漆也有多处剥落，至今仍有日俘居留。而且市中心区在目前交通很不方便，在市政府未迁回市中心前，博物馆拟先在交通便利的市区内先行恢复。至于给奸伪盗去的文物，费了很多的时间找寻，到现在才得知了下落，究竟损失的程度如何，剩下多少文物，必须等待市政府详细点交后才可知道。这事追究的经过以及点收所得文物的数量，不久当然要公告给大家知道。

现在市立博物馆拟暂用北四川路横滨桥前日本国民小学作为临时馆址，等到旧有文物接收整理后，拟于最短期间先把历史、艺术两部先行恢复。同时又感到在这建国时期中，必须要迅速地普及科学知识和现代知识，正拟增设科学和社会两部门。历史、艺术两部的恢复，陈列品还有待于大量的补充，科学、社会两部的创设，也正积极筹备。在目前的环境，文物搜集固然感到困难，因为在这次抗战中，我国文物的损失非常重大，同时目前的经济力量也还不能购置大量的陈列品。我们希望当局能在敌伪财产中拨给若干在文化上有价值的文物，来补充市立博物馆在抗战中的损失。我们还希望在日本赔偿我国的文物中，在盟邦救济我国的科学仪器中，拨给若干，来充实内容。最近第三方面军日侨管理处曾劝导日侨自动呈献古物图书，到现在止，呈献的古物已有五百多件，书画已有千余件，图书已有七万余册，仍由日自治会组织了文物委员会负责保管整理，市政府和第三方面军已组织了个和平博物馆筹备委员会来指导其进行，待这批文物整理完毕后请专家来鉴审评价，大部分作为日本国家的赔款，小部分拨给呈献者作为生活费，待鉴审评价后才接受过来筹设博物馆，交给市政府来办理，或并入市立博物馆来充实其内容。这是件很可欣慰的事。

市立博物馆打算最近期间举办个古今书画展览会，已分别向上海的收藏家和画家接洽，已得了相当的成就，因为书画是我国特有的艺术，我们需要更进一步将它发扬光大。其它的展览会也正筹划中，预备不断举办，使民众对文化和艺术能进一步的认识。

这次中国的抗战胜利，不仅是本国史上的一大伟迹，也是世界史上的一件大事。上海是我国□期抗战的最大战区，且是抗战后期敌伪政治、文化、经济、作恶的中心，散佚民间的史料必很丰富，如果不及时征集，将来就很难搜集了。博物馆有收藏文献的责任，自应对此特别注意，加以搜集，既足以纪念胜利，发扬民族精神，也可揭发敌伪的劣迹。

上海市立博物馆自当在最短期内恢复，来担负起重大的使命。因为交通没有完全恢复，陈列品的补充感到非常困难，同时又因经济的困难，也没有多大的购置力量，我们希望各界尽量予以协助，就是送给我们一张历史价值的照片来陈列，我们也是欢迎的。待交通一方便，我们一方面与国内外的文化学术团体和社会团体取得联络，来征集陈列品。一方面还打算组织采访团和发掘团来找寻可贵的资料。可是博物馆决不是古董摊或百货店，也不是工商业的样品陈列所，必须系统地供给民众知识，更进一步的作学术研究。陈列品的征集，必须根据民众知识上的需要研究上的需要。陈列品的陈列，必须要有体系，必须要根据研究的结果来布置，同时必须附有详尽而通俗的说明书，来供参观者的参考。如有特殊价值的事物，必须要把研究的心得发布，来供学者们的研究。在博物馆里，陈列品的征集、陈列、研究，该是三位一体的。我们以后不仅仅注重征集工作，还得要注重布置和研究探索的工作，希望文化界、教育界以及工商界都能多多给予物质上、精神上的支持和援助，使博物馆事业从此能发扬光大起来，在文化上、教育上能发挥其伟大的效用。

（原刊《世界文化》1946年第4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