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古史传说研究
一、论古史传说之来源与考辨之方法
(一)论托古改制说
(二)论层累地造成说
(三)论邹、鲁、晋、楚三方传说本相殊说
二、论盘古传说由于犬戎说之演变
(一)盘古与盘瓠
(二)犬戎与犬封
(三)盘古与烛阴烛龙
(四)南方民族中盘瓠、盘古之传说与信仰
三、论三皇传说之起源及其演变
(一)三皇与三一
(二)三皇传说之演变
(三)古帝与三皇之配合
(四)三皇五帝之重配合
四、论皇帝由于皇帝之讹传
(一)黄帝与皇帝
(二)阪泉之战与涿鹿之战
五、论舜即帝俊、帝喾、大 为殷之上帝
(一)高祖俊、帝俊与帝喾
(二)舜与帝俊、帝喾
(三)论高祖 、帝喾、帝俊、帝舜之为为殷之上帝
六、论尧即颛顼为周之上帝
(一)尧与颛顼
(二)论尧与颛顼为周之上帝
(三)论尧舜禅让由于上帝禅让说
七、论五帝之起源与组合
(一)五帝与五色天帝
(二)古帝与五帝之组合
八、论陶唐为高阳之音转
(一)自来关于陶唐之解释
(二)陶唐与高辛高阳
(三)论唐虞连称
九、论有苗、有虞为有崇之音转
(一)论有苗为夏前一代之名
(二)论有虞为夏前诸帝之朝代名
(三)论有苗、有虞之即有崇
十、论有夏为下国之音转
(一)自来关于夏后之解释
(二)夏后与下后
十二、论鲧启羿为殷之下后
(一)夷羿、夏后、启与商契
(二)有崇伯鲧、九州伯共工与冯夷
十三、论禹为周之下后
十四、论三康为启之分化
十五、论少康中兴事
十六、论桀之传说
十七、论共工为鲧之分化
十八、论丹朱为 兜之分化
十九、综论古帝王名号之来源
二十、综论古史传说演化之进程
附 古史传说演化总表
右二十章。乃结集余之旧作与乎晚近诸家可取之新说,加以补证参订,欲于古史传说作一系统之考辨也。其中若帝俊、帝喾为殷之上帝之说,此乃郭沫若之创论;又若禹为后土之说,此则顾颉刚之卓见,余皆尝补证之。至于丹朱即 兜,马国翰、毛宗澄已有此说,近童书业更为明证之。太康即启之说,毕沅亦已见此,近顾颉刚、童书业又为阐明之。至于共工即鲧,余与闻一多、童书业、陈梦家同时有此说。他若尧即颛顼为周上帝之说,则由余发之,顾颉刚、童书业皆尝为之补证。又如有夏即下国,夏后即下后,盘古由犬戎传说演变等说,亦由余发,诸家亦皆以为不谬者。前童书业欲结此集诸家之说,以为《古史辨》第七册,标其目曰《古史研究的新系统》,惜其书今未印成也。
古史传说之考辨,本晚近学术一大盛事,传说之纷纭缴绕,乃渐有澄清之望。其同盟军——考古学之发现与研究,晚近建树亦多,不可谓非我国学术界之一大伟迹。至若妄庸人,不辨黑白,藉此以作慌唐之言,以为谲诡之书者,则又当别论矣。晚近学人,或病于古史传说纷繁莫由遵循,或鉴于近人争辨古史,立论绝异而均不出故纸堆之若干旧文字。乃谓纸上之材料无所用,非有待于锄头之发掘不为功。新古史之建设,确有待于考古学,而古史神话传说之探索,实亦自有其园地,亦且为建立新上古史之导论工作也。
新上古史之建立,既有待于锄头考古学之发展,吾人今日论有史以来之历史,只能断自殷墟物证,夏以前之古史,自在神话传说之范围。此非曲士之拘笃,盖至今未尝发现夏后氏之古物遗址乃实事。近人每因《史记·殷本纪》可与卜辞相参证,必谓《夏本纪》所载,亦必可靠,皆可信从,不必再加论究,此论殊谬。王国维云:“传说与史实混而不可分,史实之中,因不免有所缘饰,而传说之中,亦往往有史实为之素地。”近人治古史者,无不以此为金科玉律,诚哉其金科玉律也!以地下之史料参证纸上之史料,如此二重证据之方法,至王氏始得为之;如此伟大之发明,亦惟王氏之精博,始克有之。王氏又谓:“虽古书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为学诚当如王氏之审慎,然古史之神话传说,吾人未尝不可以治理神话传说之方术以探索之,否定之。世界各民族之古史,初无非神话传奇,民智稍开,神话不为人所信,儒者乃从而润色之,融合之。昔日神话中之后(地癨)帝(上帝),此时乃接踵而为古史中之帝王。古史之渐次造成,罔不由是,吾人固非不能一一明辨之也。旧儒格于尊经卫道之见,一从六经儒家之说,不复考其本末,尚不足怪。深怪近世学人,犹不能探其源,多据既经演变之传说,强以社会学相比附,以为若者为母系时代,若者为酋长制度,治丝益棼而已!吾人为培植新古史之建立,自应于古史传说作此澄清之工作,非云破坏古史,实为古史传说,还其本来面目,立其传说演变之新系统耳。
吾人此编于古帝王一一还其本来之神灵面目,多与自来道统不相合,迂儒见此,或且以为非常异议可怪之论。实则古帝之为神而非人,实非今日始开怀疑之口,《大戴礼·五帝德》篇,宰我问孔子不云乎:“黄帝者人邪?抑非人邪?何以至于三百年乎?”千年来儒家尊经卫道之见,根深蒂固,不令此幕神话揭穿,吾人能揭穿此幕神话者,非吾人之巨眼卓识,亦时代之赐予也!虽然,其有待吾人继续探究,固尚多也。吾人考辨古史传说之方法,在乎察其本末,比较其前后之差异,明其初相而探索其演变之迹象,此法亦非今日发其端,《论衡·语增》篇又不云乎:“天下之事,不可增损,考察前后,效验自列。”则又何怪乎今日吾人之所论!
(原件为油印件,藏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