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海古董巨商偷运古物出口的事,屡有传闻,到近来越发厉害了。据本月十八日各报载:“若干古董巨商,现在正在北平、上海等地搜集我国数十年来之历史文物,运往美国出售,以换取美金外汇。闻二三日前,又有极名贵之字画、石刻、古铜、陶器、古瓷、陶俑等一百余箱,自沪偷运出口。……并悉清室旧藏之古物,前曾以赏溥杰(溥仪之弟)名义,陆续运出精品甚多,其中尤以古画为最名贵。胜利时,在长春伪宫散失殆尽,近在平沪一带已有发现。故宫博物院闻讯后,曾出巨资收回数件,然流落在外者尚多。且闻多已入古董商之手,亦将运美出卖。”这样大批的古物出口,真是骇人听闻。
古物出口,早已悬为禁例。可是上海的“古玩业”中依然有专门从事“出口”的,我们不是胡说,只要一查本年度新出版的《电话分类号簿》,其中除“古玩商”以外,另有一项“古玩出口商”,这便是最确实的证据。就电话簿上看来,“古玩出口商”已有十余家,而不登入电话簿的,怕数量更多,这样明目张胆地经营“古玩出口”,即所谓“走洋庄”,政府怎么可以熟视无睹呢?古玩业中对于古物价格的评定,以能“走洋庄”的最贵,凡是我国精致的古物,无论是传世的,或是新出土的,一经国外博物馆或国外收藏家所重视,其价值也就一飞冲天。最近传闻洛阳金村附近又有精致铜器出土,洛阳的古玩商便到上海,向“古玩出口商”接洽,上海方面先后前往洛阳去讲价抢购的,听说有三四批人之多。不怕旅行的困苦,不远千里前往,都想由此发到一批洋财,这种现象的发生,对于我国文物的损失,真是难以估计,我们试一翻日人梅原末治《洛阳金村古墓聚英》,所著录出土的图版有一百二十幅,有那一件还保存在中国呢?其中最有名的 羌编钟,大部分原在国内收藏家手里,可是后来也到日人住友家中去了。我们只要一翻阅国外博物馆和学者所出版的各种图录,就会感觉到我国重要文物流传到国外,数量真是多得惊人。而这许多文物,却都是经过这些“古玩出口商”之手而出口的。古物出口要严禁,难道做“古物出口商”政府就能不禁吗?
古物这样大量奔流到国外,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国外博物馆和收藏家的搜求,国内奸商的弁髦法纪,偷运出口,一方面也是由于国内博物馆无力购藏。博物馆本有保存文物和发扬文化的使命,可是必须有大量购置文物费,然后可以随时获机购藏,照理上海市立博物馆应负起这个责任来,因为上海是我国第一国际大都市,各地新出土的古物和收藏家散出的古物,必然的先来到上海,自可挑选精粹收藏起来,可是上海市立博物馆从胜利以来,没有拨到过经常购置文物的款,在预算上也没有列入这项大宗的费用,目前虽也陆续购置些文物,也还是从临时费中省出来的一点,如何能担负其这个保存文物的伟大使命呢?
抗战以前,上海市博物馆原有每年五万元的购置文物费,遇到大宗贵重文物,还可专案请款,我们在那时确曾收购不少的文物,只是市博物馆从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开放,到七月抗战爆发,历史太短,没有完成理想的计划。同时,那时上海还有不少大收藏家,从事于收购文物,可以减少文物出口的数量。胜利以来,那些大收藏家,不但没有财力再收藏大量文物,而且不免有散出的。如果我们这时还不负起这个保存文化的责任来,那如何对得我们的国家民族呢?
我们为保存文化计,一方面希望政府对于古物出口,特别注意,严加取缔,对于古玩出口商尤该绳以国法。一方面还得拨给保存文化机构大量的经费,出资搜藏文物。本市参议会第二次大会中,曾决议充实上海市立博物馆的内容,这样的巨眼卓识,真是值得敬佩的。刻下已奉命编造充实内容的计划,我们希望当局将来能够拨发配合这个充实内容计划的经费,这不仅可以充实博物馆的内容,也还可以达到保存文物的使命。
(原刊《中央日报·文物周刊》1947年4月23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