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一则罗马传说,西塞罗在公元前63年11月8日申斥喀提林的场所——朱庇特神庙——是7个世纪前由罗马的缔造者罗慕路斯(Romulus)建造的。那时,罗慕路斯和他的小社群的新公民正在后来的罗马广场所在地(西塞罗时代罗马城的政治中心)与附近一个名为萨宾人的民族作战。形势对罗马人很不利,他们被迫撤退。作为最后一搏,罗慕路斯向朱庇特神祈祷——确切地说是“坚守者”朱庇特(Jupiter Stator),即“让人站稳脚跟的朱庇特”。罗慕路斯向神明承诺,如果罗马人能因此抵挡逃跑的诱惑并在敌人面前坚守阵地的话,他将修建神庙以示感谢。他们做到了,于是就在那个地点建起了“坚守者”朱庇特的神庙,这是城中为纪念神明帮助罗马取得军事胜利而建起的一大批圣祠和神庙中的第一座。
至少李维和其他几位罗马作家的故事是这么讲的。考古学家没能确定无疑地找到这座神庙的任何遗迹,它在西塞罗时代必然经历过大规模的翻修,特别是如果它的起源真能追溯到罗马的开端的话。但确定无疑的是,当西塞罗选择在那里召集元老院时,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想到了罗慕路斯的先例,想用这个地点来强调自己的态度。他希望让罗马人在新的敌人喀提林面前站稳脚跟。事实上,当西塞罗在演说最后向“坚守者”朱庇特请愿(无疑是面对着那位神明的塑像)并提醒听众回想起这座神庙奠基的情景时,他讲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故事:
朱庇特,罗慕路斯在建城的同一年建起了你的神庙,我们正确地把你称作让这座城和帝国稳固的神明——你将不让此人和他的同伙染指你和其他神明的庙宇,不让他们踏入城墙和城中的房屋,以及夺走任何罗马公民的生命和财产……
当时的罗马人没有忽视西塞罗把自己标榜为新罗慕路斯的暗示,这种联系可能产生了反作用:一些人将其变成了又一个嘲笑他小城出身的理由,称他为“阿尔皮农的罗慕路斯”。
这是罗马人对建城祖先,对早期罗马令人激动的故事和对该城诞生时刻的经典引述。即使到了现在,母狼哺乳婴儿罗慕路斯和他的双胞胎兄弟雷慕斯(Remus)的形象仍然是罗马起源的标志。这幅场景的著名青铜塑像是被复制次数最多和最能一眼认出的罗马艺术品,出现在数以千计的纪念明信片、茶巾、烟灰缸和冰箱贴上,还作为罗马足球俱乐部的队徽被张贴在现代罗马城各处。
图7
由于这个形象如此常见,人们很容易对罗慕路斯和雷慕斯(按照罗马人的惯常顺序则是雷慕斯和罗慕路斯)的故事过于想当然,从而忘记了那是关于世界上任何地方和任何时间的任何建城活动中最奇特的“历史传说”之一。它无疑属于神话或传说,尽管罗马人认为它大体上是历史。母狼哺乳双胞胎是一个非常奇异的故事中的一个如此奇怪的情节,对于果不其然出现一只恰好处于哺乳期的动物来喂养这对弃婴这一点,甚至连古代作家们有时也提出了应有的怀疑。故事的其他部分混合了大量令人困惑的细节:不单单是这个不寻常的存在两位创建者(罗慕路斯和雷慕斯)的想法,还有一系列完全不符合英雄形象的元素,包括谋杀、劫掠和绑架,而且罗马最早的公民大多是罪犯和逃亡者。
这些令人不适的方面让一些现代史学家认为,整个故事一定是罗马的敌人和受害者编造的某种反面宣传,后者受到了咄咄逼人的罗马扩张的威胁。这种试图解释故事之中的怪异之处的想法,即使不是罔顾事实也是过于异想天开的,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无论罗慕路斯和雷慕斯的故事源自何时何地,罗马作家们对它从未停止过讲述、重述和热烈讨论。维系于这个故事之上的,并不仅仅是该城最初如何形成的问题。当元老们挤进罗慕路斯的旧神庙聆听这位新罗慕路斯——“阿尔皮农的罗慕路斯”——演讲时,他们应该很清楚那个奠基故事还提出了更重要的问题,如身为罗马人意味着什么、哪些具体的特点定义了罗马民族——同样不容忽视的还有,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了什么缺陷和缺点。
我们若要了解古罗马人,弄清楚他们相信自己来自何方是必要的,还要仔细思考罗慕路斯和雷慕斯故事的意义,以及其他奠基故事的主题、微妙和暧昧之处的意义。因为这对双胞胎并非最早那批罗马人的唯一候选者。在罗马历史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的形象——他逃到意大利,建立了作为新特洛伊的罗马——同样引人瞩目。尝试看到可能隐藏在这些故事背后的东西也一样重要。“罗马始于何方”这个问题对现代学者和他们的古代前辈来说几乎同样有趣和有吸引力。考古学家对最早期的罗马的描绘与罗马神话中的截然不同,它出人意料,常常造成困惑和争议。甚至著名的青铜母狼像也引发了热烈的争辩。它真像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留存下来的最古老罗马艺术品之一吗?还是像近来的一项科学分析所暗示的,它实际上是中世纪的杰作?无论如何,过去差不多100年间,人们在向现代罗马城地下发掘时找到了一些痕迹,它们可以上溯到公元前1000年那个台伯河畔的小村,这座小村最终成了西塞罗时代的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