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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满抬手就要打人，没想到这一次温理根本没打算要逃，她的巴掌倒是如愿以偿落在了温理的胳膊上。
“行啊，如果我哪天真发狂，我第一个要揍的人就是你。”周满威胁说。
“那我想想，这可有点难办。”温理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深沉道：“为了满足你这个愿望，那我以后岂不是每天都要跟在你身边？”
周满：“……无耻啊你。”
“你去外面问问别人觉得我无耻吗？”
周满叹气：“没办法，你这好学生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全校师生都被你蒙骗了！”
温理失笑。
“不过，今天也就是你在遇见王灵时，说那些鬼话让人特别安心，看来你高中这两年来苦心孤诣经营的人设还是有那么点作用，就算是你做什么坏事，大家估计都无条件相信你。”周满点评。
温理哼笑，“你这是嫉妒。”
“行吧。”周满拍了拍自己的腿，“不过今天说真的，温理，谢谢你。”后一句周满神情忽然变得正经，冷不丁开口道谢。她将身边不知道是谁落在椅子上期末试卷捡起来，折成一把扇子，轻轻地摇了摇。
温理收起脸上的没心没肺的嬉笑模样，“没事，道谢做什么，今天我不是也被内涵了吗？总得为了自己说点什么吧？也不全是因为你。”
“我没想到王灵和魏宇涛关系这么好，母子情深，看着还挺感人。”周满以手支颐，将那把随手折叠的扇子摇了摇，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嘲笑。
温理拧开瓶盖，递到她跟前，“人和人的相处，跟饮水一样，冷暖自知。你看着是好，到底好不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王灵二十出头的年纪跟了魏然，那时候魏然已经快四十，年纪不大。王灵是当时娱乐圈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好不容易抱上这条大腿，还结了婚，却没有要孩子，你觉得正常吗？”温理缓缓问。
周满：“啊？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结婚一定要生育，但在当时王灵的位置，只有她和魏然有了孩子才会让婚姻更稳固。娱乐圈跟一般的圈子可不一样，你以为结婚是一辈子终身大事，但在那里，可能就只是几年的固定关系，新鲜两年再换就是。”温理说。
“你知道得怎么这么清楚？”周满花了点时间消化刚才听见的话，角度清奇地刁钻提问。
温理的手僵在半空，随后才将瓶盖拿起来：“……我听我小叔说的。”
一点也不用客气，温理直接将锅扔在温行云身上。反正他说的也不全是胡编乱造，一点也不会心虚。
“噢。”
“听说，这是王灵给魏然的诚意。”
“诚意？什么意思？”周满没明白。
温理：“在王灵出名的时候，魏然已经是知名导演，而且是有不少演员都想找他合作。电影的选角，导演和副导演，制片等，身边都不乏凑上来想走捷径的人。魏然能没见过美人吗？他那时候刚做父亲不久，但妻子离世，那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能陪自己消遣的年轻女人，而是能全心全意照顾魏宇涛的人。”
而显然，当时的王灵就做到了这一点。
王灵和魏然当初到底是怎么相遇，又是怎么结婚，这些细节温理并不清楚，他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事情的发展差不多也是他刚告知周满的那样。
“听着很荒谬。”周满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又很合理。”
温理没做声。
“你觉得这像是一幕喜剧吗？挺讽刺的。”
温理看着对面的人，有的人已经习惯独立，在人前惯于隐藏自己，只有在没人的角落里才会舒展悲痛。但是，他担心的是周满想藏起来的时候，自己不在。
“是不是喜剧，那是要看对谁。对于看客来说，可能是喜剧。但对于演员来说，你怎么知道这算不算是悲剧？不过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这剧情能博你一笑那就接着看，如果觉得无聊透顶，那又何必再看，反正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戏剧，也没必要给自己添堵非它不可。”
周满目光的焦点不知道现在放在了虚空的哪一处，听见温理的话后，眼神仿佛终于聚焦，亮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像是要把心里的阴郁都吐出去一样。
“温理有没有人夸过你很聪明？”周满说。
她其实什么都还没说，可身边的人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就算是猜到，每次怼人怼得她都无力招架的人，却又说话变得太温柔，温柔到她都没有机会变得敏感和胆怯。
温理摸了摸自己的高耸的鼻梁，“这话你问得很没有意义，你应该问还有谁没有夸过我聪明。”
“臭屁死了。”
温理笑。
“其实我今天没想过会遇见王灵的，事实上我知道她原来就是魏宇涛的继母这件事情都是在前几天。唯一知道的，就是小时候她跑了，撇下了我和我爸。但我爸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这些，就算是我从小没有妈妈，但我在学校肯定是有最好看的小裙子的人，这都是我爸爸准备的。
“虽然爸爸不说，但是村里那么多人，当年我爸也算是外来人口，大学毕业就到了乡下，那边很贫苦，我妈跟来后，实在是受不了山间乡野的生活，然后在我出生后不久，她就走了。”
从此后，音信了无。
周满曾经不懂事地问过自己父亲为什么不将人找回来，周父粗糙的大手摸着她并不算灵光的小脑袋瓜子，默默不语。
彼时的周满哪里知道，理想和爱人，原来有的时候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就算是找回来的一个心不在此的曾经的恋人，也没有意义，朝夕相对，爱侣变怨偶，时过境迁的时候，没有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更别说这一份有保质期的爱情。
“我没办法原谅她，我小时候偷偷给她打过电话，在她还没有换号码之前，但是也就一次，因为第二次怎么就打不通，再一段时间后，那电话号码都已经换了主人。我零零碎碎知道些她的消息，还是我爸藏起来的。等后来我才知道她改头换面，不仅仅是一张脸，甚至是连过去的生活也一并换了，没有我和我爸爸……”
周满声音低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理已经从对面站起来来到她身边，伸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按了按。
一张手帕纸递在周满眼前，周满接过，抬头看着温理那双隐隐担心的眼睛，不由莞尔：“你不会以为我还会为了她哭吧？”
她不会，她再也不会为了一个抛弃了自己两次的人落泪。
“放心，我不会哭，她都没有哭，我为什么要哭？”周满没给温理开口的准备，接着说：“当我从贺成修那里知道魏宇涛就是她那个所谓的儿子时，真觉得讽刺。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忽然一下就这么撞上，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不是，意外而已。”温理大言不惭说着瞎话，但听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每天都会遇见陌生人，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还会跟陌生人吵架。所以，你今天只是运气不好，遇见了一个不那么讨喜的陌生人。明天之后，她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怎么算得上是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有温理在身边，又或者是因为那些深埋在心头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周满觉得身上轻了很多。王灵的选择，不能成为她人生的悲剧。周父给了她一个美好的童年，周满觉得自己应该知足。至于当年的王灵是怎么从一个陌生的外来人，到今天这般在魏家安家，是丢弃了什么又换来什么，如何一步一步成为女主人的，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有兴趣知道。小时候拼命渴求的，声嘶力竭哭着也要见的人，这么多年后，就像是温理在前些天说的那样，再回头时，那些渴望和希冀，早就变得不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周满觉得自己长大了。
“你家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到最后时，温理很是怀疑一问。
家乡是什么地方？跟母校一样，即便是真有什么不好，那也只能自己说，别人不能置喙半句。
“当然，有时间暑假你可以来玩。我们那里没有延湖市这么冷，夏天也不会这样热，毕竟是在山里。夏天晚上有萤火虫，因为没有光污染，天气好的时候，晚上还会有很多星星，一抬头就能看见，如果你想拍星空星轨，带上设备，一定能拍到。村里有一条河贯穿，按照风水学来说，就是玉带，房屋都是在两旁。晨间有雾，空气很好。茶园被大家照顾得很好，走去都能闻到一股跟城里不一样的味道。如果你去了，肯定会喜欢……”周满絮絮说着，她原本也没想说这么多，但一开口时，发现自己就有些停不下来，心头的思念也更浓了些。
王灵当初觉得村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忍受不了山间的寂静和清冷，一心想着要回归到城市里的喧嚣繁华，最后站在聚光灯下，终于得如所愿。
可是周满却觉得，山间哪里都好，就连山间吹来的风，都带着生命的味道。
温理有些感兴趣：“有点意思。”
“当然了，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你上来去桂园的时候，在贺叔家门口的院子，我听徐嘉说很羡慕，你要是来我家，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一片山头都是我家的！”周满神气道。
一个院子，她家有比桂园更大的，就算是家中楼中院，都比桂园的大不少呢！
这群没见识的城里人啊……
“今年暑假你回去吗？”温理问。
周满点点头，“应该要的吧，毕竟出来大半年了，该回去给我爸爸扫扫墓。你呢，怎么安排？”
温理盘算着时间，“要去欧洲的一个小城，半个月前我收到父母来信说，他们的船会停在那边，让我有时间就过去。”
不过，这种像是领导人会晤的见面，他现在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去。
等家长会结束时，周满和温理已经回到教室走廊上。
徐嘉见到两人，垂头丧气走来：“你们怎么才来啊？”
周满：“有事吗？家长会应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是，魏宇涛刚才有来找你们，都来了好几次，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跑去哪儿，他非不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贺成修，我可能还在被逼问呢！”徐嘉拉着周满的手，表示自己受到了严重心理创伤：“所以你必须补偿我，暑假的时候，一起出来写作业！”
周满不忍打破她预定抄作业的幻想，“……暑假我可能不在延湖市。”
“啊？那你要去哪儿？”徐嘉好奇问。
这问题周满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魏宇涛就出现打断。
“你跟我走。”魏宇涛在看见周满的瞬间，不由分说，直接上前来拽住周满的手腕，要将人带走。
可周满哪能是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就在魏宇涛拉住她时，周满已经同时伸手捏住了魏宇涛另一只手，“你放开。”
比力气，周满从来没输过。
魏宇涛脸色隐隐有些难看，“我只是有事问你，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温理本来已经走到生活委员旁，后者正在跟他交代班费的使用情况，在听见周满这边的动静后，走过来，面色不愉看着快要红了眼的魏宇涛：“你想做什么？”
没想到温理这话根本没换来魏宇涛一个眼神，此刻魏宇涛仍旧死死地看着周满，“你想要我们家的事情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知道吗？”
这话他不仅仅指温理，还有走廊上的别的同学。
周满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是对她有什么疑问，我觉得你自己去问她比问我要清楚。你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应该更愿意告诉你。所以，我们之间没什么谈的，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你想在这里问，我没意见。我不会跟你走，因为……”周满目光变得很轻，声音也好像随着目光的重量一起变轻了一般，用着只有自己和魏宇涛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看见你就会让我想到她，而王灵，我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
她要让王灵知道，被抛弃的人并不是她周满，而是她周满今日不要王灵。
“她在你走后，脸色很难看，我能感觉出来……她有些伤心。”魏宇涛说。
周满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如果现在自己不跟魏宇涛去见王灵，就是她让王灵伤心，到头来不过是道德绑架而已。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周满看着魏宇涛说：“你回去吧，我不可能跟你去见一个陌生长辈。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让她安安心心地过她的贵妇人的日子，她周满还不屑于去打扰。
周满态度坚决，周围还有不少人阻拦着，魏宇涛见状，只好离开。
但在离开前，他还是朝周满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如果你后悔，电话联系我。”
周满当然不会后悔，那张纸条在魏宇涛转身后就被她撕碎，扔进了楼梯口的垃圾桶里。
不给自己任何后路，她才不会踟蹰胆怯。
一向都闹喳喳的徐嘉这一次很有眼力价没有吭声，反倒是周满看起来比寻常还好说话，主动开口：“你刚才说除了让我暑假跟你一起出来写作业，你还有什么愿望？”
徐嘉：“没啊，我就只是想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还有点想你。”
“那……”周满想了想，“你想到我家去吗？不过先说好，有点远，还在乡下，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你家？”徐嘉一听就兴奋，“之前你说不在延湖市，是吗？行啊！我就是想出门！只要不在家，哪里都行！”
“我看你是不想暑假被压着去补习班吧？”徐嘉的同桌毫不留情拆穿了她。
徐嘉：“……”
好吧，她是有那么一点点这样的意思。
周满笑了笑没跟着戳穿她，“如果你想来的话，你提前跟我讲，到时候我订票的时候一起买了你的。”
“会不会打扰？”徐嘉还有点担心。
“没事，我家就我一个人。”周满说，“到时候带你下河摸鱼。”
就这么一句话，徐嘉眼睛已经开始忍不住放光，“完了，我已经开始期待！就是小时候看见的那种童话森林？”
这话换来周满一个白眼，“想太多。”
森林，还想上天吗？
“周满你家还有空房间吗？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周围听见周满和徐嘉讲话的几个同学也跟着凑过来，“我们原本也是打算着找时间去旅游，不如……”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温理先开口截断来人后面的话：“她们家是旅行社吗？还是她家开民宿？不如什么不如？”
温理很不满意，看着周满一脸无所谓还不打算拒绝的样子，他更是生气。
在他面前明明是比谁都要算得精的鬼丫头，怎么到了别人跟前，倒是一副什么都不计较的模样？难道他比别人还不受待见？
温理越想越气，最后干脆瞪着周满。
周满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然后说：“嗯，家里不是做民宿的，但是只要你们想来，家里的房间还是很多，全班过来我家都能安排下来，也还行吧，不算打扰。只是做饭什么的，你们要自己解决。”
一不留神，周满解释的话就轻轻地拍了拍温理的脸。
此刻温理的脸上更不好，周满却还没觉察出来，兀自扯了扯温理的衣服，“我之前不也跟你说了吗？你暑假如果想来，我家空房间挺多的。”
温理：“……”
他真不想再听周满讲话，他觉得胸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