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前行

女孩突如其来的惊叫，在过分安静的医院里，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炸响了所有潜伏丧尸的兴奋神经。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次所有玩家都清晰听见了，说是死亡信号也不为过。

关键时刻，听得秦策沉声喝道：“回一楼！”

于是一行人跌跌撞撞，中途还摔了好几跤，依据刚才那点可怜的记忆，摸黑找到了一楼大厅的药房。

常肃一脚踹开了药房的门，先拎着领子把伍时玖扔进去，再挨个招呼玩家们。

“1234……789……11……诶？少……少了谁？”

“这呢。”凌橙暮把他往里一推，“你挡我路了。”

“……对不起。”

十二位玩家，挤在狭窄的药房里，由常肃挡门，均屏息静气，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好在丧尸们在黑暗的环境中，视力也不怎么敏锐，找了半天没找着猎物，开始在大厅里游荡兜圈。

年轻女孩吓得瑟瑟发抖：“怎么办啊……咱们待会儿怎么出去啊？”

“想出去？办法倒是有。”凌橙暮道，“谁把丧尸引来的，谁就再把丧尸引开，这样其他人就能趁机出去了。”

“你胡扯！”女孩又气又急，“你个瞎子凭什么在这挑拨离间？”

“再废一句话，我当场给你脑袋拧下来。”

凌橙暮天生温柔的嗓音，在这种情境下威胁起来，莫名有几分阴气森森的味道，听得不少人毛骨悚然。

有玩家低声劝女孩：“收敛点，她真能拧你脑袋，她连丧尸的脑袋也敢拧，我们都见识过了。”

“……”

女孩下意识双手护头，不敢说话了。

伍时玖跟凌橙暮耳语：“橙姐，你说这药房里会有解毒药剂吗？不如咱们找找？”

“我要是系统，绝对不会把药剂放在一楼，怎么也得放在顶层，让玩家们一路上去，也有更多的死亡机会。”

“……常哥，这医院有几层来着？”

常肃认真想了想：“四层。”

“咱们连二层都没上去，待会儿还要上四层？”

“我也愁……愁呢。”

短发姐姐低声询问：“有没有强闯的可能？”

“有，但只局限于我们四个人。”凌橙暮语气平静，“之前在写字楼，走廊比较窄，我能挡住那一条路，保证你们安全——可医院大厅面积宽，我无法确保你们都能活着。”

这八位玩家水平参差不齐，强的也没多强，跟丧尸硬碰硬基本上就代表着送死，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再世，没那舍己为人的习惯。

有个男玩家哀叹：“既然是丧尸游戏，系统为什么连枪也不给？至少我们拿枪，像电影那样，出去还能扫射一片。”

伍时玖小声吐槽：“说不定后面还有单独用枪的赛区，这狗系统需要维持新鲜和刺激，妈的。”

常肃左手往旁边摸了一摸，顺利摸到了秦策的肩膀，他嘟囔着。

“秦……秦先生，你有什么高……高见吗？”

为了免去玩家们不必要的疑问，他换了个称呼，没再叫执行官。

秦策阖目养神：“用声音引开它们，速度够快，应该能试一试。”

“那……扔几个玻璃药瓶？”

“扔远一点。”

常肃答应着，谨慎地把门推开了一道缝，半晌，在确定两米开外并无丧尸之后，他接过伍时玖递来的玻璃药瓶，以投掷铅球的姿态，抡圆了胳膊扔向远处。

玻璃药瓶摔在地面，叮铃咣啷，发出清晰刺耳的碎裂声，效果显著，登时吸引了附近的丧尸。

丧尸们蜂拥嘶吼，争先恐后冲向声源处，而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就短暂出现了一条生路。

就是现在。

“能跟就跟上，跟不上就死。”

说完这句，凌橙暮抄起盲杖闪身出了药房，后面是秦策，再后面是拎着伍时玖的常肃。

那群玩家两眼一抹黑，也找不到凌橙暮，只能有谁算谁，求生本能令他们纷纷薅住了常肃的衣领、衣角、袖子甚至是皮带。

常肃一拖八，圣父也有无语的时候。

“刚才打丧尸，怎么没……没见你们，这……这么有劲儿……”

为了节省空间、避免走散，十二个人彼此都挨得很近，以火车队形缓慢前行。

凌橙暮走在最前面，她知道秦策就在身后，和她相距不过半米远。

他的脚步沉定有力，呼吸轻而稳，是典型的练家子。

时空监察局出身的人，无论何时都是祸患，更何况他进【狩猎】系统的目的，就是逮捕她。

只要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就会产生一种想置他于死地的强烈冲动，像是灵魂深处的叫嚣。

她双手握紧盲杖，拧出了顶端的刀刃。

“劝你收敛点。”秦策道，“你以为自己能杀得了我？”

由于担心惊动丧尸，他是在用气音同她讲话，听起来低沉惑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换作一般的小姑娘，估计都招架不住，但凌橙暮不同，她只想当场给他来个锁喉抛摔。

“你什么时候才能滚回监察局去？”

“等你认罪伏法的时候。”

“放心，你活不到那天。”……

三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是通往四楼的必经之路，偏偏这条路上站满了丧尸，它们咀嚼血肉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氛围里，听得人寒毛倒竖。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有玩家都自觉贴墙行走，脚跟并拢，小幅度挪步，生怕出半点差错，被丧尸一口咬断喉咙。

丧尸身上腥臭的气味，像是猪血在粪坑里发酵了三天三夜后又淋了一锅臭豆腐汁，熏得他们几欲作呕。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伍时玖甚至都不敢抬手捂住鼻子，她只能努力侧过头去，把脸埋进常肃的衣服。

一队人类，一群丧尸，双方在黑暗中擦肩而过。

……

整座医院都没有开灯，只有四楼靠近消防通道的旁边，有一间病房，正泛着幽幽的绿光。

一般来讲，医院主题的鬼屋，都这么布置。

众人循光来到病房门口，发现那扇门是锁着的，从地板延伸了一道类似红外线的细细光束，连接着远处的墙壁。

门的开关在那里。

“我去吧。”伍时玖自告奋勇，“我个子小，跑得快，不容易引起丧尸注意——你们记得接应我就好。”

她的步子确实很轻，弯着腰紧贴墙根溜过去，并未浪费太多时间，就摸到了那处开关。

咔哒。

病房的门锁打开，而这一声轻响，犹如吹响了楼内丧尸冲锋的号角。

四层的灯光霎时亮起。

她反应迅速，立刻转身朝来时方向飞奔，与此同时，那些从角落里现身的丧尸们，正在后方猛追不舍。

其余玩家此刻已经集体进入到了病房，眼看着丧尸们越追越近，那个年轻女孩万分恐惧，竟扑上前去打算关门。

只听“啪”的一声，秦策眼疾手快，甩棍抻长挡在门边，阻止了她的行为。

常肃探出身去，果断抓住伍时玖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回怀里，转而用力撞上了门。

外面传来丧尸们疯狂的拍击声。

伍时玖像只鸵鸟一头扎在常肃怀里，惊魂未定：“靠，常哥，刚吓死我了！”

常肃叹气：“也吓……吓死我了……”

“吓着你什么了？”

常肃没说话，下一刻却听“砰”的钝响，是凌橙暮直接把那年轻女孩的脑袋按在墙上了，并揪着对方的头发，顺势撞了好几下。

“不错，很有魄力。”她慢悠悠地开口，“连我的队友都敢卖，你这胆量，完全能够单枪匹马迎战丧尸，不如我成全你？”

“……你干嘛呀！”女孩的额头被撞得通红，几乎磕出血来，她拼命挣扎，奈何力量悬殊太大，急得哭了，“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啊！”

有玩家和稀泥，试图劝说：“别生气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就饶了她吧。”

“行啊。”凌橙暮微笑，“你这么好心，我就把你跟她一起扔出去，做个伴。”

“……”

那玩家低头转身，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年轻女孩被拖着走，哭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行吗？真的没有下次了，我发誓！”

伍时玖这时也明白了过来，意识到凌橙暮称自己为队友，还在维护自己，她受宠若惊，别的也懒得多计较了。

“算啦橙姐，我这不也没事儿吗？犯不着跟她计较。”

凌橙暮思忖片刻，随手把女孩往地上一扔：“道歉。”

女孩爬起身，连忙对着伍时玖作揖鞠躬：“对不起！我自私，我不是人，真的非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行了，我原不原谅你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给自己积点德，以后的游戏还长着呢。”伍时玖嫌弃摆手，“你躲开点儿吧，我要去找解毒药剂。”

“解毒药剂在这！”

短发姐姐从生锈的病床后面，拖出了一只散发着霉味的木箱子，箱子没上锁，掀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排了两层针管，大约有20支，每一支里面都装着淡蓝色的药剂。

她把针管依次分给大家，分到年轻女孩的时候，听得凌橙暮说：“停。”

“嗯？”

“十个小时期限到了，再把药给她。”

短发姐姐看了年轻女孩一眼，忽略掉对方可怜兮兮的眼神，默认了这一做法。

毕竟她也很讨厌毫无团队观念的人。

常肃把病房的帘子扯下来，蒙在了大门的玻璃上，借以遮住外面丧尸的视线。

他回过头去，见凌橙暮和秦策分坐在病床两侧，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各自拿针管往静脉注射，动作出奇一致。

“凌……凌小姐，秦先生，你们准备怎……怎么出去？”

秦策冷静垂眸，将空针管扔掉：“只能强闯。”

灯亮了，这里被丧尸包围了，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用武力突破是唯一的出路。

“我们可以在这稍微休整几个小时，只要安全区域没缩小，我们就能一直拖延，万一直接苟到本轮结束了呢？”伍时玖说着，又满怀期待询问凌橙暮的意见，“橙姐，你觉得呢？”

那支针管还握在凌橙暮手里，凌橙暮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回答。

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突然静止了。

“……橙姐？”

伍时玖察觉到不太对劲，试探性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结果下一秒，墨镜掉落，凌橙暮的脑袋垂了下去。

她身子一晃，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