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齐笙单手掐腰,“你俩干嘛呢?磨磨蹭蹭的。”
“不会是在……”齐笙贱兮兮地笑,自顾自道:“不会在偷……啊噢……”
他的话被人隔着帘子堵住。
“呸呸呸。”
齐笙啐了几口,瞪向撩开帘子的闻晏,“车帘子脏不脏啊!”
闻晏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转身扶着林宝绒下来,瞥他一眼,面带不悦。
齐笙哪知道自己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还乐呵呵提议:“反正我和阿凉也是为了给你庆贺,不如带着绒绒一起吧,人多热闹。”
闻晏看向林宝绒,询问她的意思。
林宝绒与齐笙年幼相识,不会觉得见外,点了点头。
三人走向太医院旁边的醉轩楼。
闻晏:“周凉呢?”
齐笙:“一会儿就过来。”
……
太医院里,院首正在为周凉把脉,而后捋捋胡须,“别嫌老夫唠叨,你若不按时服药,这旧疾还得犯。”
周凉放下衣袖,不甚在意,“犯就犯吧。”
院首没好气道:“你犯了旧疾,外人该对老夫的医术说三道四了。”
这些年,都是由院首亲自为周凉调理的。
周凉:“……”
院首扭头,“颜欢,按这方子抓十副药!”
在这里,没有东宫金丝雀,只有兢兢业业的颜太医。
交代完事情,院首起身,“我去看看那名童子。”
他指的是冬至。
颜欢拿起院首的方子。
周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斜靠在引枕上,长腿随意搭在塌边。
颜欢数了数方子上的药材,坐在炕几另一侧,拿起笔认真勾划,“缺了两味药材,等补上,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周凉看着窗外,没搭理她。
颜欢觉得院首的方子并不十分适合周凉的体质,思忖许久,改了两处,再仔细研究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支开的窗缝射入,照在颜欢的侧脸上,为她镀了一层暖芒。
周凉瞥一眼,拿脚踢踢她小腿,“我渴了。”
“……”
渴了不会自己倒水?
颜欢还给他一脚,踢在他皂靴上,“自己去倒。”
“爷累了。”周凉索性躺在塌上,懒得没骨头。
颜欢才不听他使唤,哼一声,继续研究方子。
周凉也不催促,闭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颜欢看向他,发现他面容安静柔和,似乎睡着了。
颜欢朝他努努鼻子,准备去抓药,却发现裙摆被他压住了。
她拽了拽,没拽出来。
“周凉。”
周凉“嗯”一声,翻个身,面朝窗棂继续睡。
这一次,颜欢顺利拽出裙摆,刚要离开,周凉又翻个身,一把抓住她手腕。
颜欢激灵一下,缩下手,“周凉。”
周凉似乎被打扰到,拧眉睁开眼,目光有一瞬间迷离,定眸看着她,又像是在看飘渺的云烟。
“小妮……”
他呢喃一句,话语模糊不清,却令颜欢心跳漏了半拍。
意识渐渐回笼,周凉猛然松开她,眉心跳了跳,懒洋洋靠坐起来,面不改色,“水呢?”
“……”
颜欢觉得刚刚一定是幻听,没在意,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周凉接过,喝了一口,嫌弃道:“太凉。”
颜欢忘了兑热水,忍着火气,兑好热水递给他。
周凉:“太烫了。”
颜欢真想把水泼他脸上。
事儿怎么这么多!
周凉瞧她气嘟嘟的样子,讽刺的话张口就来,“你就这么侍奉太子的?难怪得不到太子的垂爱。”
颜欢拎起冷水壶转身。
周凉不咸不淡补充:“难怪独守空房……”
倏然,头顶一凉。
颜欢将整壶水倒在他头上。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宁谧无声。
周凉抹把脸,甩了下手,转眸看她,许久,吐出两个字:“你牛。”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
颜欢下意识向后退,退到茶水桌前,退无可退,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拿起水壶,挡在面前,色厉内荏道:“你敢打我,我就告诉我爹。”
周凉一愣。
这句话似曾相识,距离上一次听得,大约过了十年光景。
他呵笑一声,撇开她手里的水壶,随着水壶哐当落地,他站立在她面前。
颜欢立马浑身僵直。
周凉瞧她怂了吧唧的样子,不屑道:“瞧你怂的,趁早离开东宫,别做了他人的掌中物。”
随后又补了句:“哭包。”
颜欢气的胸前上下起伏,她身段玲珑有致,散发着魅惑,再不是当初那个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丫头了。
周凉瞥了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醉轩楼。
周凉进来时,闻晏三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林宝绒起身,道了一声谢。
周凉坐下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夫子教给我们的道理。”
三人:“……”
齐笙勾住他脖子,递上酒盏,“怎么才过来啊?你不是最喜欢醉轩楼的酒么。”
周凉接过去,仰头喝了,随即把酒盏推到闻晏面前,抬了抬眉。
闻晏抬手斟满酒。
两人碰杯。
闻晏:“有心事?”
周凉懒洋洋道:“别把你审案子的洞察力用在爷身上。”
齐笙岔开话题,“闻淮之要成亲了,你比他还大几载呢,何时成亲啊?”
周凉仰头喝酒,“成个屁,爷独自美丽。”
林宝绒沉默无言,感觉周凉这人狂傲的不行,偏偏又不会惹人厌烦。
据了解,周凉出生在兵器世家,后来家族被血洗灭门,只有他一人幸存下来。
他如一叶扁舟,在浮华世间独自飘零。
她默默看着他们推杯换盏,看着酒桌上越垒越高的酒坛,没有劝一句。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友谊,她不想打扰。
日落黄昏,齐笙扶着周凉回府,周凉非要踏进太医院,说自己忘了拿药,齐笙懵逼,他知道周凉有旧疾,但很多年没犯过了,已经不需要喝药了啊。
于是打趣道:“兄弟,太医院里难不成有稀世珍宝?罕见的药材?”
周凉醉哼哼道:“里面有我的人参娃娃。”
“……”
齐笙摇摇头,醉了醉了。
他先把周凉送回府,又按着闻晏的叮嘱,回太医院接冬至和车夫回林府,忙活完后,他掐腰对着黑漆漆的巷子,兀自一笑。
玛德。
感觉自己像个事无巨细的老嬷嬷。
……
马车里,闻晏靠在车壁上假寐,眉眼间略显疲惫,为了赶案子,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过了。
林宝绒拿出绣帕,轻轻为他擦拭额角,其实不用的,但她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闻晏握住她的手,缓缓睁开凤眸,凝睇姑娘秀美的容颜。
林宝绒被盯的脸热,想起晚膳前,他在马车里准备对她做的事,心跳加快。
闻晏抬手,用粗砺的拇指刮蹭她细腻的脸蛋,随后俯身慢慢靠近她。
快到林府了,林宝绒怕他失态,捧起他的脸,软软地提醒:“你醉了。”
闻晏索性将全身的重量倚在她的双手上,闭上了眼。
林宝绒弯弯嘴角,借着昏黄的风灯,系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像两把小刷子,拂过她心头,让她有种想要靠近再靠近的冲动。
姑娘家骨子里矜持,林宝绒也不例外,压下心里的异样,忍着手臂的酸涩,支撑他的重量。
稍许,闻晏坐直身体,睁开眼,一本正经道:“还以为你会见色起意。”
“……”
闻晏:“你刚刚靠我太近,呼气落在我脸上,有点痒。”
林宝绒囧。
“你没醉呀。”
闻晏似笑非笑,“记住一句话。”
“什么?”
“酒不醉人,醉的是人心。”
林宝绒点点头,像是故意恭维似的,“说的好有道理。”
闻晏笑意加深,靠在车壁上,周身散发着慵懒气息,与平日里刻板矜冷的北镇抚使截然不同。
林宝绒更喜欢他此刻的样子,往他身边凑了凑,“你能教我使用火铳吗?”
闻晏:“为何要学?”
即便学会,朝廷也不会给她配备的。
林宝绒:“技多不压身。”
“嗯。”
林宝绒眼眸一亮,“那改日……”
闻晏:“我现在教你。”
“现在?”
没有靶子,怎么交呀?
林宝绒有点儿懵。
闻晏掏出火铳,递给她。
林宝绒接过,在手上颠了颠,很沉,手指有点儿抖。
“该怎么做?”
闻晏好笑,忽然勾出她的腰,把她转个方向,背对自己,自她背后抱住,下巴抵在她肩头,抬起她握着火铳的手,铳口直指窗外。
他道:“闭上一只眼。”
腰间被勒的紧,林宝绒呼吸不顺,感觉他不是在专心教她,而是在戏弄人。
“闭上左眼还是右眼?”
闻晏轻声道:“我不介意你闭上双眼。”
就是在戏弄人了!
林宝绒在他怀里扭头,嗔道:“闻祭酒,好好教。”
闻晏今日有些疲惫,哪有精力教她呀,纯粹是想逗她,看她凶巴巴的样子,轻笑出声,“改日去我府上,我再教你。”
他松开她,坐回原处。
林宝绒把火铳塞回他手里,“一言为定。”
“嗯。”
她讨好道:“你怎么这么好呀。”
闻晏挑眉,“将心比心,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好点?”
林宝绒:“我对你不够好?”
闻晏垂眸,抚了抚略微褶皱的衣袂,有意无意道:“你对我不够坦诚。”
林宝绒更懵了,“嗯?”
从何谈起呀?
闻晏抬眼,直视她眼眸,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他问:“至今,你还没有对我讲实话,九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