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了闻晏,林宝绒羞得无地自容,没顾得上父亲,自己跑回府门前,靠在矮墙上喘气,刚刚的举动用尽了全部的勇气,这会儿腿直哆嗦。
她不禁在想,若是上一世有这份勇气,该多好。
这时,余光里出现一双晃荡的黑靴,林宝绒扭头看去,见晋王世子坐在墙头,手里晃着酒壶,正笑着看她。
林宝绒不确定他的来意,但半夜出现在此,必有蹊跷,她退开几步,快步往府宅方向走。
晋王世子继续晃腿,闲闲道:“喂,林宝绒,我看见你亲闻夫子了。”
林宝绒心一紧,稳住情绪继续走,直到站在自家石阶上,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才转过身,面无表情承认:“是亲了,你想说什么?”
“胆子挺大啊。”晋王世子喝口酒,撇撇嘴,“早知道就听从父王的安排,早点跟你相处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她问。
晋王世子坏笑,“知道世家子弟最想娶的京城贵女是谁吗?又认为谁最漂亮?”
“没兴趣。”
晋王世子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笑嘻嘻道:“是你。”
林宝绒诧异。
晋王世子努努嘴,“所以娶了你,让那些家伙们嫉妒,多有成就感啊。”
“就为这个?”
“不然呢?”
林宝绒淡目,“小世子,你还不懂什么是感情。”
晋王世子炸毛了,站在墙头上,“你个小豆芽,敢取笑本世子!”
“你才小豆芽。”
晋王世子掐腰指着她,“你矮,你是豆芽!”
林宝绒摇摇头,跟他相处,感觉自己在心态上年轻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不讨厌他,但他的父亲是晋王,上一世,晋王因为被人陷害,将掺了毒的贡米呈上了御案,引来杀身之祸,晋王为自保,让她父亲背了锅,导致林府的惨剧。
这笔账,她忘不掉。
她恨晋王,恨屋及乌,自然也懒得理会晋王世子。
想到此,不禁冷了脸,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进了府。
晋王世子不解地嘁了一声,“善变。”
跳下墙头准备回国子监时,遇见从马车里下来的林修意。
林修意见到小世子,不解道:“世子在寒府附近转悠什么呢?”
晋王世子将酒坛子塞给他,“给尚书大人送坛好酒。”
说完,摆摆手,没入黑夜。
风风火火的。
林修意笑笑,看酒筛子是用绿色丝绸包裹的,不禁疑惑,怎会用绿色装饰酒坛?
……
林修意回府后直接去了后罩房,找闺女谈心。
林修意:“我刚跟周凉打听完,闻晏的父亲与老祭酒是朋友,闻晏跟为父是一个辈分,按理儿,你要叫他一声师叔,你说,这婚事是不是差辈儿了?”
林宝绒坐在窗前,心不在焉,“林闻两家非亲非故,为何不能结亲?”
“你要叫他师叔,怎么就非亲非故了?”
林宝绒笑道:“父亲是不是把闻氏的族谱都打听了一遍?”
林修意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那倒没有,不过他的堂侄还是挺有前途的。”
林宝绒忍不住冷笑,不予置评。
林修意没察觉,“闻成彬在地方上干的不错,这次旱灾,他管辖的地方竟丰收了,陛下龙颜大悦,要把他调来京城,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林宝绒握盏的手越收越紧。
林修意继续道:“反观闻晏,一股子书生傲气,我行我素,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样的人,难成大器!”
“爹,你对闻晏有偏见。”
“是啊,为父看不上他,你却要嫁给他,你是个白眼狼。”
林宝绒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揉捏肩膀,乖巧道:“女儿敢保证,日后,他一定会节节高升的。”
“嘁。”
林修意才不信,“就他那个性格,别说做天子近臣,就是国子监祭酒的职位,也轮不到他。”
翌日早朝,林修意被自己的话打了脸。
金銮殿内,御前大太监当堂宣读了圣旨。
老祭酒因年迈,致仕归乡,由闻晏继任祭酒一职。
林修意:“……”
……
秋去冬来霜降天,各府主母都在为家人准备棉衣,林府没有主母,这些事交由林宝绒来打理。
林宝绒让车夫将林衡的棉衣鞋袜装上马车,带着冬至去往国子监。
放行后,林宝绒先去了号舍看弟弟,随后捧着另外几身棉袍去往彝伦堂——祭酒处理公事的书房。
一名监丞看见来人,打趣闻晏:“祭酒大人的未婚妻子来了。”
闻晏撩他一眼,他挠挠头,笑着离开,还贴心地为两人带上门。
一对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妇,在彝伦堂内大眼瞪小眼。
闻晏靠在椅背上,淡眸凝她,“有事?”
自从“订”下婚约,两人第一次见面。
林宝绒挪步过去,将棉袍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一角,摘下帷帽,贴心道:“天气寒凉,我来给你送两套过冬的衣裳。”
闻晏看着面料上乘的锦缎棉袍,抬手摸了下,一针一线透露着认真。
“你做的?”
林宝绒点点头。
闻晏:“伸手。”
林宝绒不明所以,伸出一双葱白小手,手背向上。
闻晏:“翻面。”
林宝绒翻手,手心朝上,右手指腹还红肿着。
闻晏瞥一眼,收回视线,“下次不要浪费时间,这些小事不该由你来做。”
林宝绒将手背在身手,倾身看他,“哦,那我该做什么?”
小姑娘忽然逼近,令闻晏不适,严肃道:“好好说话。”
林宝绒弯唇,“我送你棉裳,你该送我些什么?”
合计她是来要东西的,闻晏觉得好笑,也不亏了她,指了指牖台上的君子兰,“抱走吧。”
林宝绒走过去摆弄两下,“好啊,那我抱走了。”
“嗯。”
林宝绒想多留一会儿,可他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像是把她当成了空气。
便没话找话,问道:“听我爹说,本月中旬,你要跟他一起去各地赈灾?”
闻晏未抬头,“很多州城颗粒无收,总要想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
林宝绒凑上去,蹲在书案前,两只手趴着案沿上,“陛下为何让你去?”
闻晏边书写公牍边回答:“户部人手不够。”
小姑娘眨着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殷切道:“带上我吧。”
闻晏瞥她,“我不是去游玩的。”
相反,这次的任务异常艰巨。
林宝绒双手交叠,下巴抵在手背上,语调绵软,“我知道,我也想出一份儿力。”
“胡闹。”
林宝绒皱眉,“我经常读关于种植的书籍,不会扯后腿的。”
闻晏:“我说了不算,去问你爹。”
林宝绒抿唇,昨晚就问过了,被当即拒绝。
闻晏看着书案上如雪兔一样的小家伙,甚是头大,从她进屋之后,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随意拂拂袖,“没事就回府吧。”
“我想多看看你,过些日子就看不到了。”林宝绒语气里带了一点点讨好,听着跟撒娇似的。
闻晏都不晓得,他们从何时起能用这般亲昵的语气对话了。
“那去多陪陪林衡。”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道:“林衡性子沉闷,不擅长与人交往,这一点,你和林尚书还需多上心。”
林宝绒:“衡儿喜欢山水田园,不喜欢繁华世间,可我爹希望他能出人头地。”
闻晏淡淡道:“既不喜欢,最好不要强迫,到头来事与愿违。”
想起上一世的林衡,林宝绒悲从中来,眼底刮过一丝悲鸣。
闻晏瞧的清楚,不知她眼中的悲鸣源自何处,潜意识里,不想让她陷入那种无望之中,咳了一下,“你随我去一趟号舍。”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游廊里,林宝绒看着前面伟岸峻拔的身姿,心里泛起甜,低头时,帷帽的轻纱拂起,露出半张羞赧的容颜。
坐在假山上晒太阳的晋王世子“啧”一声,被同伴扯下假山蹴鞠去了。
号舍外,林宝绒瞧着坐在屋里安静读书的林衡,再瞧了瞧蹴鞠的少年们,轻叹一声。
林衡的课业一直名列前茅,这是林修意唯一对儿子满意的地方,但林修意从不在意儿子是否能融入群体。
林宝绒不止一次建议林修意能多留意一下林衡的情绪,林修意不以为意,加上事多人忙,甚少来号舍探望儿子。
林宝绒心里想着事,倏然,廊外飞来一个鞠球,朝她侧脸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
察觉时,她本能地紧闭眼。
然而,她没被鞠球砸到,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鞠球被闻晏以手挡开,砸在廊柱上。
周围响起吹哨声,几个调皮的少年戏谑地盱着他们,笑声不断。
晋王世子走过来捡球,佻达一笑,“抱歉啊。”
闻晏看着这个平日里不用功,无法结业的亲王世子,淡声道:“你该学学林衡,用功读书。”
“学生觉得,还需劳逸结合。”晋王世子蹭蹭鼻尖,炸出一句:“林小公子就是个书呆子。”
屋里的林衡身体一僵,握紧笔杆,继续埋头在书案前。
林宝绒:“你才书呆子。”
晋王世子笑嘻嘻道:“绒绒妹妹很护短啊。”
听得称呼,闻晏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