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棠宁头一次觉得被人管教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儿。
前提是,那个人得是程怀恕。
她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埋头继续扒了几口面条。
本来在会所饿了挺久的肚子一下子得到了填饱,棠宁搁下碗筷,一扫阴霾的心情。
刘姨把碗筷收拾去厨房,叮嘱了声:“宁宁,你妈妈问你,暑假想不想去上补习班,好像还给你打了电话,不过你应该是手机没电了,没接到她的电话。”
棠宁心不在焉道:“哦好,我上楼给她拨回去。”
再回眸去看沙发处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亏她怂了那么久,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吃着面条,都不敢去看程怀恕的神情。
上楼后,她把手机充了会儿电,看到通话记录里果然有好几条未接来电,苏茴的、刘姨的,还有程怀恕的。
给苏茴打电话之前,棠宁将短暂假期里成摞的暑假作业放到桌子上。
视频电话一接通,她就很乖地坐在书桌前看书。
房间里的小台灯光线明亮,晕染在少女稚气未脱的脸庞,静谧的像一幅画。
看见棠宁这么用功,苏茴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宁宁,妈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到?”
“同学有点儿事,我手机没电,帮完忙我就回家了。”
苏茴生了两个儿子,程澈和程旭性子南辕北辙,但也还算她教子有方。
从接棠宁回程家开始,她就知道养女儿跟儿子的方式不同。
对待女儿,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在青春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年纪,一放假就晚归,她没法儿掉以轻心。
苏茴又问:“我让你程旭哥帮忙搬书,他过去了吧?”
这么多年,她对小儿子的性子算是捉摸透了,喜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但在交代的事情上应该不会马虎。
少女的眸子水凌凌的,肯定道:“去了的,程旭哥……帮我搬了很多书。”
苏茴肯定是希望棠宁跟程旭相处得好,毕竟知根知底,无论是做朋友,还是等棠宁长大些,要是两人间互生情愫,她也不会反对。
又说回正事,苏茴面色严肃了些。
“对了,妈妈在江城有认识的辅导老师,收费能有优惠,而且很能针对弱项进行提高。这个暑假是升高三的关键时期,你的很多同学肯定也报了班,你要是落下进度就不好了。”
棠宁对上辅导班有种天然的抵触情绪,她还想这个暑假去练舞,一上辅导班,她的练舞时间就要压缩到没有了。
于是少女只得央求道:“妈,我暑假的作业还没完成呢,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再让妈妈你给我报班,行吗?”
苏茴不悦地说:“宁宁别闹,妈妈过几天就回来,带你去辅导老师那里听几节课。”
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棠宁无可奈何地写了几篇英语的阅读理解。
反正暑假还有时间,她把卷子放到一边,拿了件睡裙去浴室。
她的浴室装修的早,不知道是不是老化问题,今天晚上淋浴头直接不出水了。
从浴室出来,棠宁瞥了眼不远处的房间,不知道程怀恕现在睡下没有。
踱步过去,她站在门外,轻敲了几下:“程叔叔,我浴室的淋浴头坏了,能暂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她想,程怀恕已经洗完澡了,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果不其然,他慷慨道:“你用吧。”
浴室里,镜子上氤氲着水汽,横架上还放着程怀恕换下来的一件衬衣,应该是要丢到洗衣机里去洗。
热水流淌,棠宁又打了一捧沐浴露,终于能压下从会所沾染上的味道。
慢吞吞洗完后,刚围上浴巾,卫生间的灯啪地一下暗了。
棠宁怕黑,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这间浴室离程怀恕的房间近,他当然听到了动静,闻声赶来。
他喉结轻滚,嗓音还算冷静:“棠宁,怎么了?”
棠宁像是找到了救星,无助地交待着当前的情况:“程叔叔……停电了。”
程怀恕怕她不小心摔倒或出什么意外,眉间微蹙:“你别急,需要我进来吗?”
“等下。”棠宁咽了咽口水,捞起手边的睡裙,支支吾吾的,“我衣服还没换。”
整个过程,程怀恕就在门外待命。
一想到她跟程怀恕现在就一门之隔,自己的心跳就快得不可思议,穿睡裙的手也哆哆嗦嗦的。
黑暗加深了一些无声的氛围,少女将睡裙套到头上,也不管是不是穿得皱皱巴巴,只想赶快从幽闭的空间出去。
程怀恕许久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确认道:“好了吗?”
“好了。”棠宁捋平裙摆,调整了下呼吸,拧开门把手。
这样停电后的一片黑暗跟程怀恕暂时失明所看到的世界没差,所以他的行动力并未受阻。
少女裹挟着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像一朵芬芳馥郁的玫瑰,悄然盛放在黑夜。
他安抚说:“怕吗?”
棠宁硬着头皮,嗫喏着说:“还……还好。”
可能是从那场意外的车祸开始,她开始怕血、怕黑,上一回从舞蹈机构后门的巷子走,没什么灯的情况下,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屏住了,所以才造成失神下的摔倒。
“嗯,我在,你牵着。”程怀恕的声线温沉,口吻又是哄小孩儿般的温和,敲过耳膜,让人安心。
他让棠宁牵着衣角,起码知道身边有个人在,她的不安会减缓很多。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像是这一晚最漫长的几分钟。
逐渐地,她的心跳慢慢放缓,像注入了一道暖流,全是因程怀恕一句话所带来的甜蜜。
再说,程怀恕不让她早恋,又没说不能暗恋。
思绪渐渐游离,一直到走廊头顶的光闪烁,世界陡然明亮。
从黑暗过渡到光明,棠宁感觉到刺目,不适应地颤着眼睫。
这时,刘姨气喘吁吁地上了楼:“宁宁,刚才电路跳闸了,我刚检查完供电设施,没事吧?”
她羞赧地垂下眼眸,缩回还牵着他衣角的手,轻声说:“我没事,刘姨。”
停电的闹剧收场,可指间仍残存着他衣料的触感。
柔软的、还有些不真实。
“那就好,宁宁,早些睡吧。”刘姨说完下了楼。
走廊的灯明晃晃的,程怀恕摸索着进到浴室内,准备把那件换下来的衬衣扔到洗衣机。
可一抬手,指腹就触及到了一块触感跟自己衬衣明显不同的衣物。
程怀恕十八岁进入军校,毕业后位至中尉,现役两年空军后成为上尉,身边全是糙汉直男,可不代表这件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清楚是什么。
那是一根胸衣上的吊带。
男人的脑补能力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压抑下心头莫名的躁动,他缓缓吐息出一口气。
小孩儿才十六,他刚才下意识的愣怔……挺不做人的。
从浴室出来,程怀恕声音喑哑,胸腔震颤道:“棠宁,你东西……是不是忘在我浴室了?”
棠宁眼皮一跳,霎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浴室里只有一个可以放衣服的横架,她洗澡前直接把换下来的衣物叠着放在了上面。
而放在最上面的,是她的胸衣。
由于突如其来的停电,她出来浴室,就把这茬忘记了。
要是在自己的浴室还好,可偏偏是程怀恕的,还被他……摸到了。
要命了!太羞耻了!
面对尴尬的翻车现场,棠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做贼般溜进浴室,把那件少女款式的珍珠白吊带胸衣丢进自己的脏衣篮。
而后,缓缓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皮。
程怀恕当然不希望这件事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很有诚意地说明着实际情况。
“对不起,叔叔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带子。”
总感觉再说下去,就要越描越黑了。
棠宁眨眨眼,像是带着哭腔祈求道:“程叔叔,你别说了……”
程怀恕一愣,维持着表面上的不急不缓:“总之,叔叔要跟你道个歉。”
她知晓程怀恕眼睛的情况,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小心造成的难堪,自然不会觉得是程怀恕的问题,甚至怪罪于他。
少女咬着唇,盯了会儿灯光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心底已经闪过了许多思忖。
在想到某个点子时,她的眸子里闪烁一丝狡黠。
“程叔叔,这件事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又跟上回一样的讨价还价。
程怀恕静静等待下文,想看看她到底想玩儿什么小把戏。
棠宁鼓足了勇气:“你能不能跟我妈妈打个电话?”
他不明所以:“说什么?”
“就是……我在家很有学习效率,不用把我送到补习班。”棠宁尽量一气呵成,显得自己特别理直气壮。
程怀恕眉峰一扬,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她的脑回路,
这小孩儿……敢情是把他当工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