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趼人到上海年份考

叶 易

晚清著名小说家吴趼人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他的三十余种小说，绝大部分是在上海创作的，像《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名著中所描绘的各种社会丑态怪状，大多数也取材于麇集在上海的官僚名士、洋奴买办。可见，广东籍的吴趼人与上海有着密切的关系。可是记述他在上海早期情况的资料很少，研究者对这段重要历史也在好些方面没有考查清楚，例如他究竟何时来到上海，就是一个有待认真查考的问题。

趼人死后，他的朋友们曾为他写过一些传记、行状之类的文章，均很简略，没有写明他到上海的确切时间。即使是写得较早、较详细的李葭荣发表在一九一○年十月《天铎报》上的《我佛山人传》，也只是说：“君早岁食贫，岸然自异，无寒酸卑琐之气。佣书江南制造军械局，月得直八金。”以后的一些回忆文章叙其经历的，都没有超出此文的记述。

鲁迅写于一九二○年的《中国小说史略》最早指出他“年二十余至上海，常为日报撰文，皆小品”，也只是指出个大约的年份，并没有说明出自何据。此后，一些有影响的学术著作，都沿用此说，似乎成了定论。

近来，随着研究的进展，又有了新的论断。

吴泰昌为阿英修订《晚清小说史》，已修正了阿英“年二十余至上海”的前说，断定吴趼人“年十八至上海，常为日报撰文”。已肯定了年份，但未说明依据。

魏绍昌在《鲁迅之吴沃尧传略笺注》中说：“据《趼廛笔记》中《星命》条，吴趼人自述其叔母在上海寓所癸未除夕时，‘辞岁喧笑，殊无病状’，至‘新岁初六夕，陡得暴病，初七辰刻卒’。癸未是一八八三年，据此吴趼人十八岁已在上海。又据其友包天笑文也说‘他是二十岁左右就到了上海’。所以吴趼人到上海应在二十岁以前，约十七八岁之时。”他虽已说明依据，但未肯定年份。

以我所查到的一些有限的资料推算，吴趼人到上海是在他十七岁时，即一八八二年下半年。先看吴趼人自述：

《还我魂灵记》：“吾生而精神壮足，未弱冠，即出与海内士大夫周旋，历壮，处境艰窘，仅以笔墨谋生活。”可见他不到二十岁即走上社会做事。那么究竟是二十岁之前的哪一年呢？

魏绍昌据上述《星命》条指出“吴趼人十八岁已在上海”，但他并不是肯定他十八岁到的上海。他认为趼人到上海的时间还要早些，所以推测为“约十七八岁之时”。这推断是对的，但到底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呢？

再看趼人的《趼廛笔记》：“光绪壬午八月得先君书，诏赴宁波省疾，时余年十七。”光绪壬午是一八八二年，这年的八月（阴历）他去宁波看望病重的父亲，不久就转至上海。所以我认为趼人到上海的时间应在一八八二年下半年，当时十七岁。

这还可从趼人为周桂笙的《新庵谐译初编》所写的一篇序来证实：“周子桂笙，余之爱友亦余之畏友也。余旅居上海，忝承时流假以颜色。”又说：“余旅沪二十年，得友一人焉，则周子是也。”后具：“光绪癸卯暮春之初，南海吴沃尧拜手序于汉皋。”按光绪癸卯春即一九○三年春，趼人从一八八二年冬到上海至一九○三年春写此序文时，正好是二十足年，因此说“余旅沪二十年”，而一八八二年正是趼人十七岁。

再看他的作品：

对《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论者都认为是“盖低徊身世之作”。此书以九死一生在二十年间的所见所闻为线索，贯穿了近二百个故事。在第二回里交代所以叫九死一生的原因时说过，“只因我出来应世的二十年中，回头想来，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当然不能说九死一生就是趼人，但确有趼人的身影。他自己也说：“惟《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书，……皆二十年前所亲见亲闻者”（《近十年之怪现状》自序》）。我们知道，这部小说写于一九○二年，九死一生说的已“出来应世二十年”，那么他就是在一八八二年出来“应世”的，这与我们上面推算趼人是于一八八二年十七岁时来上海正相符合。

又《海上名妓四大金刚奇书》九十九回说：“且说当时上海有一个抽丝主人，他本是广西人氏，先世也是巨官，世代书香的人家。谁料中间遭过一次兵燹，因此渐渐的凌夷了。这抽丝主人，少年便有志四方，不乐家居。十七岁上，便负了书剑，出了广南，北游京师……方才兴尽而回，流寓上海，郁郁不得志，只靠笔墨来糊口……”这里，趼人写进了自己的家世和经历。他的好友周桂笙的儿子周壬林等人也指出，抽丝主人即吴趼人。趼人原名茧人，抽丝主人是从“茧”字衍化而来的。（见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一日上海《辛报》、二月二十三日上海《晶报》）。所以抽丝主人自陈“十七岁上，便负了书剑”出来工作，这也与我在上面的推算符合。

（录自《复旦学报》1983年第2期） 2FlTO+p4A79KeFnTkLydNhU9IhONFMbLunINGs89zyDd0Ko0POVT5Ys3hybEO3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