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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念书

鱼沫没成想如宵正这样的王孙公子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轻功,她发足狂奔竟然仍是没追到他。

宵正躲在影壁上看着她围着集贤院绕圈圈,捂着肚子狂笑,这就是地利之功,不过若真论轻身功夫,他未必就比她强。

气喘吁吁的鱼沫回到饯翳阁时,众人已经开饭。

博士们端坐上首,执箸细嚼慢咽,时不时闭上眼睛细品。厅中的好位置已被武衍般的公子们霸占,靠墙的两张桌子是文衍班的位置,几个文弱公子都已就坐,鱼沫跑回来的时候玄香饭菜只用了一小点。

她快步奔到他身边,瞧了瞧小厮递上的食盒,不满道,“怎么都是素菜啊?肉呢?没有肉,鱼也好呀?都是菜叶子,我又不是兔子!”

玄香看她面容愁苦,解释道,“太君向来不许我多食荤腥,所以也只能委屈你了,先忍忍,等到休沐日,让小厨房再做酥油泡螺给你。”

玄香夹了根松菇放在鱼沫碗里,示意她快吃。

“嗯……虽然是素菜,倒也可口。不过,公子,你只吃这个哪能行呀?少年郎要多吃肉才能长的身强力壮啊,你总吃这些素菜所以才长得跟豆芽似地,做男人,这样是不行的!”端起盘子,鱼沫将松仁玉米全部扫到碗里,边吃边跟他说道理。

玄香听她一说,微蹙眉,放了手中碗筷,“你觉得我……长得像豆芽菜?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

“好啦好啦,快吃饭。你即使是豆芽菜,也是根很文秀潇洒的豆芽菜。”将圆子捞在自己碗中,鱼沫把汤倒给玄香。

吃东西的当口她拿眼扫了扫周围,正巧隔壁桌的宵正朝她不怀好意地眨眼睛,鱼沫饭菜嚼到一半怎么也咽不下,任饭菜如何可口,见到他都跟嚼蜡。他瞧了她的立言卷,就如同瞧撞见了她没穿衣服一般,所有本该遮遮掩掩的东西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事后玄香跟她解释,说很少有人把立言卷当真,都是搪塞应付,只有她这般听话。

放好碗筷,眼睛一翻,鱼沫打怀里掏出几颗皂荚豆,那是刚刚她追宵正的时候顺手从树上掐的。她袖子一甩,手腕一翻,手中豆子直朝宵正飞过去。

众人安静用膳,饯翳阁大厅里一声清脆的吧嗒声。

诸位学子停箸四望,望见商公子一张阴恻恻脸孔。

宵正没弄清筷子怎么突然从自己手上飞出去的,他弯腰捡起来递给小厮,换了一双竹筷,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装菜的盘子不翼而飞,只余一碗米饭。他揉揉额角,满含着威慑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所有瞧他的人立刻低头吃饭。

“我的菜呢?有胆子捉弄我?我的兰花猪心哪去了?”他低声向四周问着。

周遭鸦雀无声。

“再问一遍,我的猪心去哪儿了?”武衍班的王孙公子虽多,却从来没有人敢戏弄他。

鱼沫将碗里的兰花瓣挑出来,细细嚼着宵正的猪心。她将盘子踢到桌下,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您公子的猪心除了长在自家身上,还能跑哪儿去?”

话一说完,鱼沫发现自己身边坐的几位文弱公子迅速起身后退,整张桌子只剩她和玄香。

“摸鱼竟然主动去惹宵正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呀。”

“祭酒大人都已经退避三舍了,咱们也往后退退吧,免得待会殃及池鱼。”

“书院代有才人出啊,这摸鱼可是做了咱们文衍班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呀。”

所有人都没了用膳的心思,呈半包围状态恰到好处地将玄香三人围在当中,既留出足够的动手地方,又不担心遗漏细节。

“公子,您要不要尝尝某人的猪心呀?你看他那傻大个长的,就是靠着吃这东西才长成那个块头的。”夹了一片到玄香碗里,鱼沫觉得即使闹事,现在也不是她一人了。

“味道如何?”她不理已翩然坐在她旁侧的宵正,期待地问玄香。

“嗯,还不错,下次向商兄讨个做法,也让厨房做给你吃。”玄香温雅一笑,六颗整齐洁白的牙齿便露出来,衬得双唇愈发的酥红。

随意在桌上捡起副筷子,宵正瞧瞧了鱼沫,就去夹她碗中的松仁。他出手如风且无半点征兆,鱼沫发觉的时候已被他将松仁夹走。

“司马府的厨子也不错嘛,怨不得能养出你这般‘不同寻常’的公子呀!”津津有味地品菜,他舌尖在唇上意犹未尽地一扫,靠在鱼沫身边意味深长地说。

“哼!你愿意吃自管吃就是,反正这剩下的也要喂猪,何苦浪费?”鱼沫眼一横,小厮哆嗦着捧来漱口水。

“公子,吃好了吗?回去咱们还能眯个午觉。”将面巾递给玄香,鱼沫提神戒备着左边心思难测的人。

“吃饭就吃饭嘛,提那么恶心的东西做什么?”他拿起鱼沫放下的筷子,又去夹她碗中剩下的猪心。

鱼沫见他捡自己的筷子,忙并指去点他手腕,要把自己筷子拿回来,“你乱用别人的筷子就不怕染病?我都替你恶心。”

宵正躲过她一击,左手抱过那碟未吃完的菜,腰腹用力,带着椅子极速向后退走。

“我都不嫌弃,你怕什么?”他提起筷子,夹一根松菇细嚼慢咽,故意将筷头在嘴中含了一含。

鱼沫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脸轰地一下便红透。

“要吃就让你吃个够!”捡起桌上剩下的杯盘,鱼沫双手连掷。

宵正见盘子飞过来,身子在空中一翻,落地时两只手各夹着四只碟子,嘴上咬着只碗,盘中的菜汤一滴都没洒出来。

“好!太精彩了!”有人鼓掌道。

“再来一个!”

“摸鱼,接着扔啊,看商兄到底能接住多少!”

“我坐庄,押咱们摸鱼兄弟胜!来呀来呀!”

众人看的兴致正浓,边笑边起哄。

对他的精妙身法鱼沫也不仅暗地挑大拇指,心道这金贵公子还真不是绣花枕头。她有许久没和人动过手,今天倒碰上根难啃的骨头。

“三公子,您快劝劝吧,这要是闹腾起来给太君知道,小的可兜不住!”小厮护着玄香,满面愁苦,都说这女公子是来护卫公子的,他看她是专门来挑事的。

“劝?如何劝?你觉得我能劝动宵正还是沫儿?闹不起来的。”玄香向前站了站,扇子一展,颇有兴致地观战。

鱼沫已不再置气,她知道自己越是动怒越是把破绽暴露给对方。上午输了一局,那是因为她大意,此时真的较真起来,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

她伸手在怀,取出一把描金边的骨扇,扇子只有巴掌大,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沉香。

鱼沫一纵身向宵正扑过去,指尖直点他肩上中府穴,手中骨扇空中一甩,打着旋去斩他束发头巾。

宵正笑道,“来就来嘛,总用些姑娘家家的东西。”他一个后跃,躲过飞来的骨扇,双手在地上一撑,脚尖踢开鱼沫手腕。

他正想奚落鱼沫两句,没料到飞过去的扇子又飞回来,他一侧脸的功夫,鱼沫已经将扇子抓在手里,直戳他肋骨。

“这种程度可打不到我哦。”身子一滑,他像蛇一样从扇边处游走。

“那可未必哦。”鱼沫双臂平展,身子低伏,如同只亮翅的白鹤,握着骨扇的手打宵正腰眼,另一手食指微区紧紧攥着,两人擦身时,她食指趴地一声弹在宵正脸上。那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愣。

商公子的俊颜上立时浮起一道纤细的红痕。像极了落霞坊循环买醉后的证据。

回习堂的路上鱼沫一直嘟着嘴,恨恨道,“在他手上吃的亏,早晚要找回来!”

身后小厮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商公子比你吃的亏大多了。

“怎么办啊,他瞧了我的立言卷轴。若不是祭酒大人保证说一定不会有人瞧到,我才不会写。”细眉微蹙着,她几步一叹气。

玄香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安慰道,“宵正做事有分寸,不会乱说话。若是你仍不放心,找时间把卷轴拿回来吧。”

“我觉得祭酒大人肯定是帮凶,否则卷轴怎么会跑到挂落上去?”恨恨地踢飞一枚石子,鱼沫觉得学问越多人的花花肠子就越多,这些世家子弟太可恶了。

玄香拉平唇角,眨眼道,“所以还是不要秘密交给别人保管,放在自己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放在自己心里?鱼沫觉得这样也未必就安全,她晚上还说梦话呢。

辅仁从后面赶上两人,气喘吁吁地拍了拍鱼沫肩膀道,“摸鱼兄,你真是咱们文衍班的骄傲啊。平日咱们见了武衍班的人都要绕路走,没想到你竟然有勇气主动挑衅,此举可嘉啊!不过,往后你的日子怕不好过了,那个宵正可是个不好惹的。”

同情地瞧了鱼沫两眼,辅仁觉得这就是逞一时之快的恶果。

“摸鱼兄,你往后要小心谨慎些,莫被他抓到把柄。”

鱼沫转头恶狠狠道,“抓把柄?今后我要把自己在学院里的日子都变成漏洞和把柄,看他如何抓,我累死他!”

作为一名在道上十分有前途和名望的贼,鱼沫知道自己应该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这个宵正似乎是她的魔星,不过第一天,两人就结了这么大的梁子。

下午的时光向来比上午好打发,一觉睡醒,已经日头偏西。摊开的书本上一大滩口涎,手臂酸疼。鱼沫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摸摸脸上的面具,是不是起了褶或者易位。

下学之时,司马府早早有车马等在集贤院外。鱼沫背着书笼与玄香步出书院,正瞧到宵正与几个武衍班的公子同时步出大门。

“陆兄,摸鱼兄,今晚是落霞坊明月姑娘的梳拢日子,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宵正面上红痕未消,他似是一点不在意,笑眯着眼睛。

鱼沫本要上车,一瞧是他,撩起衣襟一腿蹬在车辕上单手叉腰,恨恨地朝他挑起下颌。

玄香微笑着朝宵正一行人拱了拱手,挑起帘子上车去。

天边火烧云通红了西天际,映得所有人面上如若点了胭脂般。

宵正翻身上马,路过司马府的车驾时故意停下来朝鱼沫不怀好意地眨眼。

“哼!下流!”她低声咒骂一句,钻入车里。

玄香了然地瞥一眼鱼沫,倒了杯茶给她,缓声道,“商公子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可恶,他算得上这集贤里难得的文武全才。”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他有多可恶?”鱼沫一直在气上午立言卷的事情。

玄香长睫毛忽闪了两下道,“看你朝他磨牙的次数就猜得出来。”

“我竟然朝他磨牙了?”她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呀。

玄香不答话,慢慢剔着茶叶末,“沫儿,有人托我跟你打个商量。下次你再遇到商公子,不要再捏辅仁的胳膊了,他今日将臂上的紫痕与我瞧了,有些触目惊心呀。”

咂咂嘴,鱼沫不知如何辩解,心下有愧,端起玄香的茶吹了两吹讨好地送到他手里。

“公子,这个宵正到底是什么来头,连授课的先生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没有教养的。”

玄香苦笑,心道你又何曾将先生放在眼里?他授课一日,她酣睡一日,睡得口涎三尺长不说,中途还将砚台打翻了。

“他是当年太后娘娘的侄孙,小一辈的孩子里,数他得宠。”

“真没看出来,就他那纨绔样子还能得宠。这集贤院里可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呀。”她伸长腿拿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

听到‘鱼龙混杂’几字玄香失笑,心想她这话真是无比贴切。

鱼沫托腮在车壁上画圈圈,“那他的来头不是比你还要大?公子,你会罩着我的吧?我可是一心一意地效忠大司马府呀。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果让他办了我,那您面上也无光对不对?他如果谋害我,赶上我一时想不开,把您牵扯进来可不大好。”

玄香呷了口茶,提起嘴角问她,“你是说,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鱼沫狗腿道,“我哪敢跟你绑一根绳上啊。您即使是蚂蚱,那也是身份尊贵的蚂蚱呀。”

她不是跟他绑一起的蚂蚱,她真想是绑着他的那根绳。

回府后,小厮立马将公子扶到后面歇着去了,她却又被太君叫到洗髓馆问话。

玄香在书房前的海棠树下站着,绯红的花瓣飘下来沾在他霜白的衣襟上,一缕黑色长发被风扬起。他转头对小厮道,“今日晌午的事不用跟太君回了,省得她老人家操心。”

小六点头称是,一副战战兢兢样子。他不比芳倌自小就服侍公子,刚刚调过来服侍,他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三公子虽年纪轻性情又温柔,可他就是觉得心里没底,那种没底的恐惧就像是眼见着小豹子一天天长起来,虽然优雅美丽收着爪子,可那与生俱来的凌厉气质根本潜藏不住。

好歹在车上用了些茶点,鱼沫跪在下首也有了些底气。

“香儿今日午膳都用了什么?各用了多少?”太君左手拨着佛珠,眼帘低垂,水绣纹的百蝶衫衬得面容柔和了些。

鱼沫一愣,没人知会她要留意这些呀?午膳?用午膳的时候她去追宵正了,回来后光顾着捉弄他,根本就没留意玄香。

太君既然问到,就不能不说,将头伏得更低,她道,“有我陪着公子说话解闷,他今日比从前多用了一点。饭吃的多,汤喝的也不少。”

并不知道从前玄香能用多少饭,反正跟她在一起吃得多些总不为过。低着头,鱼沫心里犯嘀咕,她很怕太君问她公子每样菜吃了几口,每口嚼了多少下这种话。

“嗯,往后好好侍候着吧。香儿要你以学生身份陪他入学,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可既然他坚持,也只由着他。你平日里要谨记自己身份,若是香儿有什么不妥,要快快报来。”

回到自己屋,她瘫软到床上不愿意起来,解开扣子瞧瞧肩头那朵血莲,跟昨日一样,还是蔫蔫的,鱼沫生怕突然有天发现它精神起来,像鱼一样嗖嗖地游到自己心口去。

桃夭过来给她送洗脸水时,鱼沫仍在床上四仰八叉着。

“姑娘,累了一日,快换了衣裳歇着吧。”桃夭将帕子送到床边。

回她的是个万般疲惫无精打采的声音,“哪得空歇着呀,天还未降大任,我已经被拖垮了。”翻了个身,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直哼哼。

今晚是跟接头人见面的日子,可她不但没拿到人参,自己身上倒种了朵血莲。让人烦心的是,她已经收了人家的定金,若是就此失信,往后如何在京城混下去。

不是没想过把定金退回去,但以她对娘亲的了解,那些钱八成已经被骰子摇到庄家手里去了。短时间内就是她卖身都凑不出二百两银子。

将灯芯压了压,桃夭装了一炉香便退了出去,留一室静谧一室愁苦给鱼沫自己品尝。

揭去面具,鱼沫用冷水洗了洗脸,临窗站着,晚风挟着花香迎面扑过来,甜腻浓香,让人窒息,她突然间就觉得异常疲惫。这些年无论她如何拼命赚钱,永远赶不上娘亲输掉的多。山寨里有好几口等着吃饭,她这个家长比谁当得都要辛苦。

换了身女装,鱼沫将头发打散编了两条辫子,戴上面具后又找了方细绢缚在面上。冲着蓝黑的天幕合掌祈求后,她纵身出了自己绣楼向城南方向赶去。

秦青瞧到那一抹惊鸿从自己头上闪过,慢慢打廊柱后走出来。

“公子,‘表小姐’又出去打食了。”站在窗口,他沉声道。

玄香看了看桌上即将画成的梅兰图,沉吟片刻又提笔在兰花叶上加了两只蟋蟀,似是分外满意,灯下的笑颜格外明朗。

“别让她出事,也别惊动她。”

“是!”

秦青提气向着鱼沫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鱼沫今夜选了身蟹壳青撒银花的裙子,腰间扎着银灰的腰带,衣袂垂地,裙扫落梅,腰肢纤细,身段风流。即使她轻纱缚面,在落霞坊里出现时仍引得几个客人痴痴回望。

“姑娘,您怎么才来呀,天擦黑的时候姑姑就念叨你呢。”红姨一把拉住鱼沫袖子,四下里瞧了一圈这才低声道,“快去吧,百花楼等你呢,今晚来了个贵主儿,弄的咱们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鱼沫不发一语,朝红姨伏了伏身,跟了挑鱼莲灯的丫头往里走。

今夜的百花楼跟平常有些许不同,门口没了莺莺燕燕的软语调笑,廊檐上的各色彩灯都暗着,只二楼有微微一点光晕,百花楼就在黑暗中静静蛰伏,像一只凝气屏吸的夜兽。鱼沫四下瞅了瞅,周围有不下五个暗卫埋伏着。她出入百花楼不是一两日,知道这般肃杀光景定是来了顶重要的客人。

难道是主顾知道她失手,找人来伏击她?不大可能!几百两银子的事情,犯不着在落霞坊弄出这么大动静。

楼梯转角处,田姑姑愁眉拢着,来来回回不停踱步,不时走到扶栏前朝下张望,一见鱼沫出现,眼里立时亮起来,近前几步道,

“怎么才过来?我提心吊胆的快一个时辰了。”田姑姑两条细眉拧成一股,嘴角沉下来。

鱼沫不顾她脸色难看,“有命来已经不错了。”因着今晚的事儿她连晚饭都没吃好。

“事情不顺利?”

“即使一早就计划要失手,都没这次失手的彻底!”叹了口气,鱼沫等着她发飙。

“算了,货弄不到还有下次,人可别有个闪失。别想那些了,快进来,客人指明要你给验个东西。”

鱼沫好一会才反过味来,她、她竟然放过自己了?这可比当初玄香把自己认成睇兰表姐更让她吃惊。

“磨蹭什么呢,快进去啊。”

连推带搡,鱼沫被推进了锦绣阁。她刚一进去,田姑姑迅速将门关好,庆幸地出了口长气,她不停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做老鸨这么多年,她识人无数,贵胄权臣见的多了,可今日这位却令她倍加惶恐。那股子淡漠疏离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高傲气势,让她说话舌头都打结。

鱼沫似也感到屋中氛围不寻常,进来后她没有忙着开口,拔下头上簪子将灯挑亮了些,转身推开窗,让带着淡淡花香的夜风吹进来。

倒了杯茶润润喉咙,她早注意到屏风后有抹颀长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都有道冷意森森的目光追随着。

“客人来落霞坊是打尖还是住店?这里的吃食也不错,您是想吟诗还是作对儿?”他若是再不开口鱼沫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了。

“……”没有回应。

“难道是田姑姑在戏耍我?特意找个人来与我比定力,看谁耐不住先睡着?”她喃喃道,“这样可不太公平,人家能看着我解闷,我却只能拿自己解闷。”站起身来,鱼沫扎了个马步,闭目入定去了。

“验样东西!”来人终于开口,从屏风后丢个丝袋给她。

第一次听见玄香说话的时候,她觉得那是花开瞬间的享受,像春风一样温柔,可这位的声音正好相反,入冬的泉水灌入身体一样的清冽,让人不自禁地打冷战,透心凉。

捡起东西一瞧,鱼沫叮咚一声失手掉在桌上,她颤抖着手将东西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便道,“客人您难为我了,这阵子眼睛不大好,东西验不了。”她也没胆量去验,因为不管是真的假的,只要碰了,就有扯不断的麻烦。

“这东西会让你的眼睛好起来!”四锭元宝带着银钱特有的脆响掉在鱼沫前面。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四个大元宝,像是怕烫手一样,只拿指尖细细拨弄着。

“嘿嘿!不关钱的事情,客人这东西已超出了我的见识,您请回吧。”多瞧了两眼地上躺着的金锭子,鱼沫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收回视线。

“你可以慢慢长见识!”

鱼沫嘟嘴道,“笑话!这也不是一两日之功啊?或许皓首穷经都没个答案呢?”

那人冷笑道,“这你无需担心,一日验不出,你一日就出不得这屋子!”他口气虽是淡淡的,但鱼沫笃定他是认真的。

她挑眉道,“那你总要允许我用膳出恭吧?不解决这些我可验不成。”

那人阴森森道,“你解决不了我的,凭什么要求我解决你的?”

他打了个响指,刚刚伏在廊檐上的暗卫突然出现,几人迅速出手,不多时便将所有窗子钉死。

“这样是不是有助于你集中精力?”

恨恨地磨了一阵牙,鱼沫心道算你狠,不过你以为这样就困得住我?

“这样确实困不住你,加上这些东西就保险多了。”他口中一阵尖锐诡异的哨子声响起,窗外一阵嘶嘶声音,门口涌进数条花色斑斓的蛇,蛇群随着哨子声昂首前行,在鱼沫周围摆尾吐信。

“你……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卑鄙的令人刮目相看啊。”她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只能蜷缩在椅子上抱臂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

他冷笑一声道,“承让!”

鱼沫攥着手中的半块玉玦嘴角垂得更低,为什么她就偏偏会认得这东西呢?认识也就罢了,可她就是知道这当中牵扯着无止境的麻烦。按照帝本纪的记载,这东西可不该此时露面呀,都怨娘亲,偷什么不好,非要去动连皇家都忌讳的东西。

瞧了一会,她用指头轻轻弹了弹玉玦,将耳朵贴在上面细细听那响声。

“徒手验不出来,缺少必备的工具即使验出来也不准,可惜……”

“要这个?”啪一声,打屏风后又甩出个口袋。

鱼沫用脚尖勾过来一瞧,正是她平日使顺手的工具,由此可见人家盯上她已经不是一两日。

唯一的借口被挡回去,她叹道,“你倒是准备的齐全。”

那人冷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不懂?”

鱼沫无奈道,“你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这京城里众多的古董监鉴,你为何就挑上我了呢?”取出镶嵌在龟甲上的水玉,鱼沫贴在眼睛上细瞧下面的玉玦。

那人缓缓从屏风后转出来,“你自认为有什么能让我图的?”

鱼沫摘下水玉,认真打量他。绛紫石榴花领的修身长衫,宝蓝色缎靴,牵星箍束着马尾长发,鼻挺如塑,目如点漆,因他同样带着面具,鱼沫没法瞧清他长相。就单看这高贵气质,她敢说集贤院里也没几人比得上。

摇了摇头,鱼沫从布袋里抽出一只蚕丝手套,拿起玉玦轻轻擦拭,“公子气质不凡,将来定是贵不可言,若能再亲和些,把性格上的弱点磨平,或许成事更容易些。”

能如此平静地同他攀谈,鱼沫自己都感到惊讶,要知道她此时可是受人挟持呢。

他坐到她对面位置,挑唇冷笑,“我没有弱点,只利用别人的弱点。即使有,也不是你能抓的到的。”

鱼沫再想说什么,屋外有叩门声。

“听落霞坊的嬷嬷说,此屋中有人小赌,不知我能否凑个热闹?”门被轻轻推开,玄香挟着屋外的落落清辉进到屋来。

鱼沫一见是他,顿时热泪盈眶,此时就是大罗神仙突然在她面前现身,也不会让她如此激动。

“公子救我!”她瞥了瞥对面人,小声道。

玄香刚踏过门槛,围在鱼沫身边的花蛇突然转头朝他游过去。他不惊不躲,缓步踱进屋来,所过之处,所有花蛇软趴趴瘫在地上难动弹。

朝屋内人展颜一笑,玄香确认道,“果真有人在,看来嬷嬷没有骗我。不知两位在赌什么?可不可算我一个?”

那人瞧他进来,面色不变,带着扳指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随即道,“好!摴蒱、双陆、五木、骰子,你赌哪一种?”

玄香道,“让你见笑了,这些,我都不会。不如咱们换个赌法,赌人心如何?”

那人冷笑,“如何赌?”

玄香道,“屋内这丫头,本是我贴身使唤的,不知她今日如何开罪公子,我回去后定然重罚她。现在,让我来猜猜公子心思,如果我猜的对,请允许我将她带走。”

“你若是输了呢?”

玄香垂着眼帘,低笑道,“试都没试,怎知一定输?我运气向来很好。”

那人击掌道,“好!若是你猜的不准,便将她抵给我吧。”

玄香仰头打量了下屋中摆设道,“公子你心中定然想拘住这丫头,纵然她又丑又懒又笨拙,拘住她简直是让自己受罪,但你仍是不想放她走。”

鱼沫听玄香一说,险些为他击掌,这孩子果真聪明。玄香如果猜的对,他想拘住自己,按照约定他必须放他们走,玄香猜的错,那他就是不想拘住她,他们还是可以走。

“早就听闻大司马府的三公子聪慧过人,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那人嘴角微微一提,扫了一眼鱼沫道,“解决好我的事情!”

鱼沫一愣,玄香打赌不是赢了吗?她还要被迫接这单生意?

“要么,半个月后我来解决你!”

站起身,他悠然与玄香擦肩而过,踏出门槛,青鸟一般展翅飞走,在幽蓝的天际画出一抹强悍优美的影子。

地下四散着众多的斑斓花蛇,虽然瘫软着,却仍能探头探脑。鱼沫犹犹豫豫地用脚尖点地,很快又把腿收回来。

玄香站在门口笑望着她,“要我过去扶你吗?”这是他自从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瞧她。

鱼沫晃了晃脑袋,“公子你先退到门外,我自己能出去。”

她打椅子上站起来,收拾了桌上一应东西挂在肩头,目光微向上挑,一纵身蹿到门外来。

“刚刚好险啊,险些我就死得满地都是了。”将面巾扯下,她对着月光努力平复心绪。

“哼!死得全尸就对的起你了?早知道就让蛇把你吃的满地都是!”秦青大为光火,他没想到堂堂司马府的表小姐,三公子的未婚妻,竟然来此烟花之地,来就来吧,还给公子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鱼沫缩了下脖子,不解地问道,“公子,你当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来的这般恰逢其时?”

玄香微笑着不答话。

秦青不屑道,“有些人惹麻烦的本事可比解决麻烦的本事大多了!想让人忽视都忽视不了。”

鱼沫本想解释两句,奈何她干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宠溺地摸了摸鱼沫头发,玄香转身朝百花楼外走,他靛蓝色的袍子跟夜色溶为一体,渐渐成了远处单薄的影子,只空余那一抹温柔。

秦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追主子了。

经过这一闹,鱼沫乖顺许多,只是每日平添了许多心事,长吁短叹多了,笑容食欲少了。人虽在习堂中,却屡屡魂灵出窍神游。

曹博士的伤好得十之八九便回来复课,他将将往教席上一坐,辅仁就瞧到鱼沫脸皮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辅仁用书掩口问她,“莫鱼兄,你身子不爽?”

鱼沫瞧了眼曹博士,没好气道,“心里不爽!”

她清楚记得,那年是她头次来京城打食,这位博士府邸是自己第一个目标,大师姐说读书人要容易得手些,他们恃才傲物对身外物向来不太在乎。鱼沫前前后后去了他几个姨娘房中十次,每每偷出来的不是假货就是劣等货。至于他的人品……她真是不想说人是非,况且听壁角这种事情的确不大光彩。

辅仁看她脸色暗黑,提醒道,“曹博士可不准人随便旷课的,你就是身子不爽也要忍着。你是新来的,他待会肯定要考你的,仔细着点!”

辅仁的话刚说完,曹博士已点到鱼沫头上,“大司马家的远房公子?没经殿试就来集贤院了?好哇。你且来答我一对,让老夫看看司马府除了玄香是不是又来了个博学多才的。”

鱼沫的紫毫笔在指头间打转,她恭敬朝曹博士施了礼,嘿嘿一笑。

“听好了,上联是: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夫子拍着膝盖摇头晃脑。

鱼沫空坐着许久不发声,玄香转头瞧她,她正在脱外衫,臂上袖子高高挽起。

“莫鱼,你对不对的上?”曹夫子洋洋得意。

“嗯,学生对的不好,怕先生责罚。”

“念你初来,免罚,对来听听。”

鱼沫将额前长发一挑,邪笑道,“咳咳……月半星稀,吾与佳人解褥衣。”

文衍班的公子听后都在低低发笑,曹博士好女色人所共知。

“竖子!……有辱斯文!要重罚你!”

“先生刚刚说过不罚。”

“……”

“再来!我问你,乐府双壁中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你来解解,孔雀为何会东南飞而不是西北飞?”

竟敢嘲笑他,哼哼!要你好看!曹博士阴笑着。

“这个……可真难解呀。”估计作诗的时候,诗人也并未深究孔雀为何不是上下飞或者到处乱飞,鱼沫暗想难道东南是孔雀故乡?

玄香似也觉得这题出的怪,咬着下唇轻蹙眉。

“莫鱼,你想好了吗?”曹博士走到鱼沫面前,抬头仰望着她。

“只能算勉勉强强吧。”她低头道。

“还不快说!”

“古诗十九首里说,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我觉得孔雀可能是飞不过去,没办法才要飞东南的吧!”

玄香扑哧一笑,他突然觉得鱼沫这脑袋也不光是为了好看才长的,答得有理有据嘛。

“你……好,很好,诸位学子都瞧到了,莫鱼同学还真是有歪才!”

曹博士没有当面罚鱼沫,只在周易没讲完的时候,把她赶到枣树下举水桶去,眼不见为净。曹博士要她双臂各挂一桶,不到晌午用膳,人不离桶,桶不着地,否则就要她扫茅房。

从习堂出来,鱼沫乖乖站着挂水桶,她宁可被罚也不愿意瞧曹博士那张脸。闲来无事,鱼沫一遍遍地数周围低飞的蜻蜓,仔细辨它们的公母。数到二十只的时候,武衍班的门开了,一个鱼沫十分不情愿见的人推门出来。

“哟!真巧,莫鱼兄这是做什么?文衍班的新教习方法吗?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宵正一身水粉的长衫,腰肢紧致身形颀长,头发规矩地绑好拿公子巾缠着,整个人器宇轩昂英气逼人,如果能撇除脸上那抹不正经的笑意,就非常完美了。

“是啊,可有意思呢,你要不要来试试?强身健体的。”鱼沫冷哼一声,转头不去瞧他。

“啊哈,跟你说,这样是不行的,每隔半个时辰学侍会出来给桶里加水的,你胳膊绷得这么直会没有后劲的。要这样,打个弯,待会就好受多了。”宵正说着动手调整鱼沫的手肘,又帮她调整了下水桶位置。

鱼沫冷眼瞧他,“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宵正苦笑,“哪里哪里,博士们罚学生不过就这些手段,每次都是挂水桶,难道这样真的有助于我们发思冥想吗?已经第四十三次了,博士不腻烦我都腻烦了。”

说完,宵正打枣树后找出两只水桶给自己挂上,他看鱼沫大瞪着眼,解释道,“这是我特意订做的,重量比你那个轻一半,你若是喜欢,把那个木匠介绍给你!”

鱼沫瞥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认真数蜻蜓。

“摸鱼兄?摸鱼兄在听我讲话吗?你若是愿意听我叫你名字,我乐得一直挂在嘴边的。为什么别人都叫你莫公子,鱼公子的,只有玄香叫你莫儿呢?你们……关系特殊吧?从你进集贤院第一日起,我就知道你们之间非比寻常。玄香性子淡漠是出了名的,他会在三颠礼上为你求情,真让人刮目相看。”

鱼沫皱眉打断他道,“武衍班的人都像你一样吗?”

宵正拍拍胸脯自己挑个大拇指道,“怎么会呢,我是独一无二的,就我如此人品如此容貌,找遍集贤院再没第二个的。”

“我想也不会,否则怎会只有你一个受罚。碎嘴也是罪过,尤其是男人!”

玉玦的事情让鱼沫异常恼火,她本想在这里图个清静,没想到宵正如此聒噪。

宵正一脸委屈道,“……莫儿,你对我有误解。”

“我警告你哦,不许你这么叫!”紧张地四下里看看,鱼沫压低声音道。

“哦?不准我叫,那玄香可以叫?莫儿?”他暧昧地在她耳畔吹一口气,奸诈笑着。

鱼沫一把捂住他的嘴,她臂上两个水桶贴在宵正前胸后背。

宵正从她怀里挣扎出来,挑了挑额前长发邪笑道,“沫儿,你兴许不晓得,我主修律学,明年春闱后,会入三司,叔父早有意愿要我去大理寺帮他,到时候……咱们的关系会不会拉近些?”

鱼沫一惊,疑惑道:“你要入大理寺?!你不是该入御史台掌监察吗?公子您如此尊贵身份,何苦去管那些宵小蟊贼,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翻脸比翻书要迅速,对宵正的态度马上转好。

宵正‘无奈’道,“莫儿对我很上心呀,竟然知道我本该入监察院的。是啊,我也觉得入大理寺捉贼刑讯是我降尊纡贵了。可既为臣子,总该为君分忧,如果众人都不愿入大理寺,岂不是让一些人无法无天?其实,我自小就有个做大侠的夙愿。”

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宵正抬头看看天,心想博士真是有眼色,特意挑今日罚他,岂不是能跟莫儿倾心相谈?耳房的门被推开,学侍提着水桶来给两人加水。

“莫儿,前几日司空府的公子瑞围猎时从马背上颠下来,真是惨呀。他在家将养,咱们正准备去瞧瞧他,你要不要一起来?”宵正站得笔直,笑着看学侍向他桶中加水。

轮到鱼沫的水桶时,学侍抬起水瓢还没等舀,宵正一声干咳,学侍手抖了抖,一瓢浇到枣树下了。

“商公子,鱼公子,这是祭酒大人定下的规矩,如果桶里没半点水,待会怕您二人不好说。我只加一点,一点点。”瞧了瞧宵正脸色,学侍倍加小心地在鱼沫桶里加了一点水。

“不知道。”鱼沫数完蜻蜓开始数穿花蛱蝶。

两人站了一会,鱼沫道,“博士说人不离桶,桶不着地,我们坐到枣树上去如何?”

宵正道,“累了?现在日头太列,上去也晒得紧。瞧你身子细弱的像个姑娘,肤白如脂,容貌精致,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沉香,若在别处,肯定会将你认作女扮男装的!”

他贴近鱼沫身旁,瞧她眼中戒备神色,别有深意一笑,拿走她臂上水桶挂在自己胳膊上,“别担心,博士只说人不离桶,你我谁来担有什么区别?”

鱼沫突然觉得,如果他不是门阀世家的公子,倒也是个能相交的人。

“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两个故事吧。我祖爷爷那时候……”宵正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起来。

午膳钟声响起的时候,宵正终于住嘴,将自己水桶中水折到鱼沫桶中,迅速挂到她双臂上。

“那你怎么办?”

“我堂堂御史府的长公子岂会连这等小事都想不出办法?山人自有妙计!”

祭酒大人与众学子去饯翳阁用膳时,宵正跟鱼沫站得跟边关前哨似地,两人俱是一脸的悲壮刚毅。

祭酒大人走到鱼沫身边低头一瞧,点头示意她可以用膳了。鱼沫心头的一丝愧意让她迟迟未动步子。

“宵正!你水桶里的水呢?”祭酒大人大喝一声,袖子一甩,怒视他。

“天气如此炎热,我又在此站了两个时辰,口渴的时候喝掉了!”他一脸坦然地胡说。

“好!既然你喜欢喝沧浪河中水,就让你喝个够!再给他挂两只桶!多站两个时辰!”

祭酒大人气呼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祭酒大人!您这太有失公允了呀!我不服!明明是同样多的水,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装而已,毕竟都在我身上嘛,大人,您饶了我吧!您回来呀,看在我如此乖顺的份上,减一个时辰吧!”

辅仁走过来,拍了拍鱼沫肩膀道,“看,这就是猜中开头而没猜中结尾的悲哀呀,莫鱼兄,你受苦了呀。”

鱼沫被辅仁拉着,跟在玄香后面向饯翳阁走,她回望枣树下身挂四桶的宵正,突然悟出一种道理:凡事没有退路前切莫强出头。 8jYjj5Nh90WZU5Envt6W8Gat+WOGumlKO1u+mabfMt+kXNraqDt2bcTBZJ0OOz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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