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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鲛人围困山村

无数张密齿丛生的嘴巴张开,瞬间没过了他们的脚腕。

阿七和阿七娘发出痛叫的声音,跌倒在地,抱着脚在地上打滚。

而九蘅虽是吓得腿软,却仍在原地站着。方才鱼潮涌上来,没过了阿七和阿七娘的脚,唯独没有碰九蘅,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竟全都绕开了她,在她脚的周边绕行,以她为中心,空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圈圈。

九蘅看那两人极度痛苦的样子,想过去搀扶,又不敢将脚踏入溜溜而动的鱼群,只急得大喊:“你们怎么样?”

或许是那两人的挣扎惊吓了鱼群?它们退开了,到院子的另一边乱窜。

鱼越来越多,地上积水很快就变成更黏稠的泥巴,它们渐渐游不动了,张大细齿密布的嘴喘息、扭曲、蹦跶,像普通的离开水的鱼一样,好像正在窒息而死。

九蘅走近伏在地上的那两人,问道:“你们哪里痛?被咬到脚了吗?”

目及之处,先看到阿七娘右脚腕内侧有一个拇掉粗的血洞。她心里还在想着:“阿七娘好像只被咬了一下,还不算太糟。”方才鱼群将他们的脚部淹没时,有一瞬间她以为两人的脚被那些小小的、可怕的鱼嘴啃得只剩骨头了。

还好只咬了一下的样子。

她伸手先去搀阿七娘。阿七娘因为刚才在泥地里打滚挣扎,衣服、头发上粘满泥水,正痛苦地蜷成一团。九蘅的手刚触到阿七娘的手臂,阿七娘突然猛地抬头,脸上表情呆滞,双目一片漆黑,眼白似乎都消失了。

九蘅吓得一个后退,颤声问:“婶婶,你怎么了?”

阿七娘没有回答她。而是突然以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地,腿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甩到身后去。双臂撑地,脑袋前探,下颌前伸,脸部的水分似乎在迅速流失,变得如枯尸一般。原本利利落落绾起在头顶的发髻也散了,凌乱潮湿的发缕垂在脸侧。

那一刹那,九蘅看到阿七娘的裙底露出了一条巨大的鱼尾,鳞片青黑,鱼腹惨白,尾鳍尖锐。

九蘅听到自己在尖叫,间或喊着另一个有望依靠的人:“阿七!阿七!”

趴在不远处的阿七抬起了头。看到他那也变成漆黑一片的眼瞳,九蘅顿时痛哭起来。阿七尚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他的唇线明显比之前长了许多,几乎延伸到耳下。翕动变得像一道长长裂口的嘴巴,含糊地吐出一个字:“跑……”

下一瞬间,九蘅眼睁睁看着他腿部衣物碎裂,两条腿的肌肤血肉迅速弥合,骨骼扭曲,在可怖的咯咯声中重新组合,尖锐的背鳍和尾鳍破肤而出。这个过程显然是痛苦异常,他就在异变中失去了本性,仿佛要撕碎一切,以报复他刚刚所历的痛苦。他的脸和手臂瞬间枯槁,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五官皱了一下,突然冲着九蘅张开像那些鱼一样密齿丛生的嘴,朝她“嘶”地叫了一声。

她恐惧地看到,他的嘴巴张开不可思议的大,简直像脑袋裂开一般,从唇内到咽喉,密布着细密的利齿。

混乱地思维中,隐约觉得这样的嘴巴在哪里见过。

对了,鱼。

阿七从溪水中捉来的鱼,嘴巴张开时就是这个可怕的样子。可是鱼的嘴,怎么会长到阿七的脸上呢?

阿七并不管她千回百转的疑惧,猛地扑来!

幸好九蘅在他之前还能说出“跑”字提醒,已有所准备。她拧身跑向屋门口,听到阿七的那张怪嘴在身后咬空发出的“卡”的一声响。然后是诡异的手掌拍地、鱼尾拖行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她来不及、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迅速跑进门口把门用力合上,像之前阿七将他的爹关在门外一样,栓上门闩,又搬了张饭桌子抵住门。

做完这些事,软坐在地上哭了一阵。

门外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不知是阿七还是阿七娘在撞门。她立刻吓得噤声。强迫自己停止哭泣,用袖子抹了抹脸,起身查看了一下屋子。她发现窗户是木栅,以窗纸覆盖,顿时担心外面的怪物从窗口进来。正想着如何把窗子也挡一挡,突然有青色的干枯手指从外面扣进来,戳碎了窗纸。

九蘅猛不丁看到破洞中那张怪异发青的脸,大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

那是阿七……

窗户外边嘶嘶作响。她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只见“阿七”的手扳着窗栅用了几下力,并没有扳动,只趴在窗上,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里面的女子,涎水从裂口般的嘴里流出。脸上虽仍有五官,却没有一点“人”的迹象。

九蘅知道,眼前的这个阿七虽然能动,眼睛睁着,却像是已经死了。

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还有他的和蔼可亲的娘,他们的身躯是被奇怪的东西占据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就在不久前,这两个人对她的关心,让她体会到了几乎从未体验过的家人的温暖。可是仅仅是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被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夺走。

一定是那些能不断分裂出“自己”的鱼导致的这一切。那些鱼到底是什么?妖怪吗?魔鬼吗?

还有村里的其他人……

她想起了仍被关在院门外的阿七爹。不仅是阿七爹,大概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难以幸免于难了。

之前阿七曾说过,今日男人们都去查看被水淹的田地,女人们都是河边洗衣服。

水。

水中有鱼。

只要靠近水,就有被怪鱼袭击的可能。鱼会咬破他们的身体,钻进血肉里,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占据他们的身体,杀死他们的思维,把他们的身体变成长着鱼尾的“鲛人”。

单是想一想,九蘅就忍不住寒颤。

鲛人。

九蘅的脑海中冒出这个词。方府虽然待她无情,她却有机会跟着方仕良蹭课,学会了识文断字,也常偷偷溜进藏书阁,找些有趣的书看。曾在一本异志中看到“鲛人”一词,配着人身鱼尾的图画。

那时她看得稀奇,却也知道只是些神话传说,现实中不该有鲛人存在的。

今日所见,难道就是“鲛人”吗?

不。她暗自摇摇头。那本异志中的鲛人图画虽画的古怪,却也没有今日所见的怪物这般丑陋可怖。

若不是鲛人,那又是什么?

这些怪鱼能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万。那么它最初出现的时候,是一条吗?

这一条灾祸的源头,是什么时候、从哪里、为什么、……出现在朗朗乾坤之中的呢?

她捂着脸,将呜咽吞回肚里,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窗户那边时不时攀上来的、阿七和阿七娘变形的脸。

努力把恐惧略略压制住时,心中一片茫然。天色越来越暗了,外面的院子里响着哧哧的鱼尾拖行声。他们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疲劳的迹象,始终在狂躁不堪地到处游走。

她记起在逃进院子之前,地上大片的细鱼已死去大半,干涸窒息的样子与普通鱼儿没有两样。可见那些细鱼是必须依靠水才能存活的。而阿七他们变成的“鲛人”,却好像不需要水,在院中待了这么久,依然活跃。

她甚至听到院门被撞开,更多的哧哧爬行声响起在院子里、和屋子的四周。那些怪物大概嗅到了活人的气息,都在四周转悠。

她的心中充满绝望。

她只能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不敢踏出半步。这位于山野深处的小村,有谁会来拯救她呢?因为饥饿,她已开始瑟瑟发抖。不被鲛人咬死,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这个屋子里吗?

她想:我宁可被饿死。

找了个墙角,在距离窗和门最远的地方蜷坐在地下,把脸埋在臂弯里。

只坐了一会儿,困倦就袭来。她本想忍着不睡,在她睡着后或许怪物就会冲进来。

她也搞不清楚醒着被杀死或睡着被杀死,哪一个更让人恐惧。在睡去前她又记起了一个人。一个即使阴阳两隔也渴盼她的庇护的人。

“娘。”她含混地念了一声,然后应该是睡着了,高度紧张之后,睡眠带来的放松让魂魄都四散了。忽然有熟悉的感觉。温暖、安全的感觉。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的。但睁开眼睛时,她就认定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借着窗隙透进的星光,她又看到了母亲兰倚。

母亲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凳子上看着她,目光柔和。

九蘅唤了一声:“娘?”

兰倚微微一笑:“是我。你唤我来,又自己睡了,我就在这里闲坐。”

“娘,我怕。”

“娘陪着你。”

“我好饿。”

“外间的锅里不是有张饼吗?”兰倚笑眯眯道。

九蘅这才记起阿七娘说过烙饼给她吃的。忙起身走到外间的灶前,掀开锅盖看了看,果然有一张烙得微微焦黄的面饼,虽早已冷透,但看上去仍然诱人。她摸起这块饼就咬了一口。

好香。

一边吃着饼,一边迷迷瞪瞪想道:这不是做梦吗?为什么吃东西的感觉和饱腹的感觉这般真实呢?……不管了,做梦能吃饱也好!

咬着饼回去,发现兰倚离开凳子,站到了窗前,与一只趴在窗上的鲛人对视着。 r4YraBSYx7mUC02tCck5rFwHH/HlDZi4TBrZTlj+1TN8snXc53hXPkb5YaNvow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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