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恶妖专掳怀孕女子,九蘅倒吸一口冷气。樊池的视线也暂时离开了罐子,很是震惊。卢知县抄着手,因为恐惧和痛惜,背都佝偻了,前倾身子压低声音道:“据民间传言,那个恶妖贪食娇嫩的胎儿……”
“……”九蘅觉得吃不下饭了。
门口似是有人探头张望。卢县令看到了,蹙眉斥道:“有客人在,成何规矩,还不退下!”
门边的少妇忙走出来,体态丰腴,腰腹隆起,看上去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少妇手中捏着一个红缎香囊,行礼道:“公爹,莫怪儿媳失礼,我是听说今天有女客,特意送来护身符。”
卢县令的神色缓和了些,对樊池和九蘅说:“二位莫见怪,这是我家儿媳。闹妖怪闹的,镇子上的女人吓破了胆,胡乱搞些花样做些护身符,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且不说有用没用,人家一片好意,哪能抚却?九蘅忙站起来走过去接过香囊,道:“多谢姐姐,姐姐有心了。”
少妇一脸羞怯,不好意思的样子,嘱咐道:“妹妹一定要把香囊带在身上,睡觉也要带着。”
九蘅笑道:“好。”
卢县令苦口婆心叮嘱儿媳:“你要好好躲在屋里,不要出来走动,当心被妖物盯上。”
少妇赶忙答应着,告辞退下了。九蘅从小也没得过几件礼物,一个普通香囊就让她喜欢得很,拿在手里摸了一会,喜孜孜地系在了腰上。
卢知县心事沉重地道:“二位看到了,我家儿媳恰巧有身孕,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樊池略思索一下,道:“我来想个办法。”
饭后,他在县衙中大体转了一下,选中一个方位,手中现出无意剑,插入土中半尺。跟随的卢县令吓了一跳,看着蓝气流转的剑身惊叹连连:“这是什么宝物?威风的很!”
樊池说:“剑在这个方位,剑气能守控全局,若有人闯入县衙,我必察觉。”
卢知县抚掌惊叹:“樊公子果然神通非凡!若能护儿媳平安,必当重金酬谢!”
樊池对钱财无感,只叮嘱道:“你要跟家里人嘱咐好,此剑认主,如若擅动,有性命之危。”
卢知县忙吩咐了一下去。
旁边的九蘅眼中闪了闪,凑他面前小声问道:“你是怕剑被人偷了才吹牛的吧?”
他一怔:“我哪里吹牛了?”
她神神秘秘说:“在青蜃洞时我还拿它追砍过鱼祖呢,怎么就没事呢?”
他说:“哦,我早就介绍你给它,让它认你了。”
“噫?什么时候?怎么认的?是跟赤鱼认主一样扎手指吗?什么时候扎的我?我睡着的时候吗?……”她发出一连串好奇的追问。
“无意剑是从我意念中炼出的,不是以血认主,是凭我的意愿认主。我让它认谁,它就认谁。”
“……”她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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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知县给他们安排的这间客房十分宽敞豪华,有客厅、卧室、书房,还有净室,宽敞舒适。床很大。
九蘅坐在卧室窗前,穿着丫鬟送来的新衣,让夜间的清爽风把沐浴后的湿发吹干。
樊池从净室出来,散发着湿润清爽的气息。走到窗前的人身后,朝外张望了一眼,问:“招财呢?”
“拴到后花园了。”
“为何拴那么远?”
“它在这里妖物不敢来啊。”
他顿时面露狐疑,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露出她鼓鼓的腰腹。不由惊呆了:“你这是……”
“嘘……”她急忙示意他小声,“我装成孕妇,引那妖物来……”
樊池果断伸手进她的衣中,将伪装成孕妇肚子的一团衣物薅了出来,怒道:“谁准你把自己当诱饵的!”
她看他真生气了,缩了一下脖子,哼唧道:“怕什么,它来了不是还有你吗?我们正好把它捉住……”
“不许再这样!”
“好。”她见势不好,麻溜地顺毛服从。
他没好气地把窗户关上:“上床睡觉!”
“我头发还没干呢。”她抗议道。
“我帮你擦。”他拉了她到床沿坐下,手中拿了一块手巾,裹着她的湿发细细地揉。
她舒适地闭上眼睛,随口聊道:“卢县令说那妖物不是提灯鬼,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鱼祖。鱼祖喜水,应该不会来这种缺少水脉的地方。”
“唔……只要是恶妖……我们就取了它的妖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含混。他的手指隔了手巾揉得头皮甚是舒适,精神放松下来,身体也放松了,连日来的疲倦涌上头,眼睛睁不动,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低头看她一眼,嘴角蓄起温暖的笑,扶着她躺在枕上,盖上薄被。自己也轻手轻脚上了床,低头看着睡着的少女良久。低声自语道:“怨不得上界禁养凡人做灵宠,原来是会……上瘾的啊……”
倒头躺下,在自己那一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哼了一声:“我在家时不也时常抱着白虎睡觉?怕什么!”
朝她那边凑过去。
隔着被子,手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合上眼睛。
啊。更睡不着了呢。都深秋时节了为何天气还这么热!
他烦燥地起床,没好气地把窗户推开。
突然的,有一声惨叫远远传来,铮铮剑鸣声传入耳中!他神色一凛。无意剑有动静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九蘅,不打算惊扰她。轻轻跃出窗口,关好窗后退两步,在空气中抚了一下手,门窗外弹起一层发着光晕的透明护罩。
这才朝着剑鸣处奔去。
有异动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无意剑插入地上的位置。短短路程他心中已然浮起迷惑:若是有人或妖从外面闯入,应触动县衙边缘的防护,怎么会直接撼动剑身?
待跑到剑前时,只见无意剑还是竖在原地,地是鲜血横流,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不,是两截断掉的人身倒落剑侧。
这个从左肩到右腰斜斜断裂,两截尸身断口异常整齐。
这时一阵脚步声,卢县令披着外衣,被人搀扶着匆匆走来,远远地就说:“刚刚是有人喊叫吧?出什么事了?”
待走近一些,看清现场惨状,卢县令吓得险些背过气去,问樊池:“樊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樊池说:“我也是刚过来。”
卢县令仔细查看了现场,捋须道:“以我多年断案经验,这应是偷盗未遂,反累性命。这人衙役必是见宝剑插在这里无人看管,起了贪念,想偷了去,被宝剑神通所斩。”
樊池看一眼地上残尸,道:“既如此危险,我还是把剑收了吧。”手朝无意剑一伸,没入土中的半截剑身“嚓”地自动拔出,飞进他的手中。
卢县令拱手道:“是在下管教无方,手下人做出这等没出息的事,实在惭愧。在下警告过他们神器不可触碰,偏偏人心贪婪,铤而走险。”
樊池忽然微微扬了扬头,嗅了嗅抚过鼻翼的风。夜风中忽然带来某种花香,浓郁得似要将人托起。与地上散发的血腥气混合着,更熏得人一阵困倦。樊池问:“是院里有什么花盛开吗?”
卢县令摇头:“这个季节没有什么晚上开的花啊……哎……头为什么忽然这么晕……”说话间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而身边扶着他的那个侍从居然也跟着倒下了。
樊池神色一变:“不好。”提着剑离地飞起,踩着风赶回住处。
门上防御护罩仍在,而门却是敞开着的。冲进屋内,床上已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