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聚焦,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更清晰了,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的声音也在叫他的名字。
曾黎姐?
他觉得难以置信,心底却升起来一丝期盼,单腿跳到了窗户前。
真的看到楼下有两道身影,透过微黄的秋叶,曾洋对他摇晃着双手。
曾黎脸上绽着笑,也冲他在招手。
推开窗,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曾洋明亮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带着阳光:
“可算找到你家了。你下来?还是我们上去?”
眼前的两人,明艳的就好像站在他的幻境中。
“愣什么呢?你下来?还是我们上去?”曾洋又重复了一遍。心中明明知道,幻境终究是幻境。
他永远只会生活在肮脏漆黑的下水道里。而他们是光鲜明媚的过路人。外面的一切太美好,即使只是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他拒绝不了对阳光美好的向往,哪怕知道他和他们不同路,他就假装一下和他们同行过一程。
在曾洋的声音中回神,“我下去,等我一下。”
过了好几分钟,等的曾洋都快丧失耐心的时候,楼道里面终于有了声音。
单元门推开,宋魏扶住了门,露出了半边身影。
“我的妈呀,你这是在上面梳洗打扮了吗?怎么这么久。”曾洋抱怨的声音出口。
他好像比上次见到更瘦了,下巴更尖,曾黎最先看到了他另一侧打着石膏的那条腿,一怔,“你的腿怎么了?”
曾洋这时候也发现了,快走了一步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你这腿?”
“骨折了。”借着曾洋的力,他从门内跳了出来。
“你没来上学是因为脚受伤了?”曾洋打量着他的小腿,裹着石膏和纱布,半悬着在空中没有着地。
这样站一会肯定受不了,曾黎四下看了看,指着旁边衰败破旧花坛的水泥台,道:“去那边坐一下吧。”
坐定后,曾洋终于得了空,详细的盘问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宋魏如实说自己摔倒的过程。
一旁的曾黎却在打量着宋魏发白的脸色,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唇。
他过得很不好,眼底没有了那种倔强和光,她觉得心里发酸。
终于等到曾洋都问完了,曾黎接话道:“医生说要养多久?”
宋魏将视线挪了过来,却没有看她的眼睛,回道:“不是很严重,养一个多月就行了。”
“那你怎么上学?”
宋魏安静了好一会,说道:“先请一个月的假吧。”
曾洋瞪大眼睛,“请一个月的假?兄弟,你以为高中课程是闹着玩呢?请一个月假回来你还能跟得上吗?”
宋魏想说:一个月之后,他可能就不回去上了。
但是,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一切情绪哽了上来,被他硬生生给压住了。“没事,我自己在家多学点,不会落太多的。”
曾洋真的信了,想了下,点点头道:“你聪明,自己学也差不太多,我在学校一定好好记笔记,每天晚上把笔记给你送来。”
“不用,太折腾了,你正好趁机好好学,肯定能进班级前三。”宋魏佯装玩笑的语气和他说。
但他真的不是一个说谎的高手,曾黎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听出了他佯装开心声音里的微颤,听出了他故作坚强,也隐隐感觉到了他的那种绝望。
他好像在深渊的边缘,她觉得,她一定要拉住他的手,仿佛错过了,他就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一般。
曾洋皱着眉,伸手捣了宋魏的肩膀一拳,“这么进前三名一点也不光彩,我等着你回来光明正大的竞争。”
曾黎打断了她的傻弟弟继续要说什么的话,开口道:“太冷了,曾洋,你去买几瓶热豆奶暖暖手吧,冻死我了。”说完还搓着手。
曾洋大大咧咧,但对于姐姐还是言听计从的,更确切的说,他是比较宠着他姐,“行,等我一下。”说着小跑了出去。
没有了曾洋这么个闹腾的,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曾黎看着那颗垂着的毛茸茸脑袋,触到了心底的柔软。
“你,还好吗?”
声音很轻,却依旧激起了宋魏心底的涟漪。
同样是关心的话,曾洋激情洋溢的说出来,他反而觉得能应对,而曾黎轻轻的开口,却让他眼底压抑的雾气涌了上来。
他不能回答,因为开口会克制不住呜咽声。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低了几分。
滴答,滴答,他头下方地面晕开泪滴。
曾黎从花坛上起身,蹲在了他正前方,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很艰难,但是,别放弃。好吗?”
宋魏依旧没有出声,用一只胳膊盖住了眼睛,地面不再有泪滴滴落,他的衣袖却被洇湿开来。
他的肩膀轻微耸动,削瘦的身体更见削瘦。
手搭在他肩膀上,她想这样给他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她以为,以他倔强要强的性格,他什么都不会说,不会暴露自己的脆弱给别人看。
但,她预料错了,他甚至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将心底的痛苦说出来。
“姐……都没有了,钱,都没有了……”他声音有些喑哑,带着哭泣的颤音。
她明白钱对于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的希望。
“没关系,你先将腿养好,只要人好好地,一切就都有转机。”
曾黎嘴上说着这些,心里则在盘算着她的小金库,过年的压岁钱还有两千多,可以帮到他的。
宋魏摇摇头,将衣袖从脸上拿开,泛红的眼睛正对上曾黎的视线,眼中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解:
“为什么生活要对我这么苛刻?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