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警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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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市委组织局级以上领导观看电影《生死抉择》,进行警示教育。刚好与李国藩主持的专题研究“三四三”工程的市政府常务会议撞车了,按理说李国藩应该串到第二天下午开,但是他不但没串,还要求下午的会议照开不误,而且谁也不许请假。结果建口的局以上干部全部没去观看《生死抉择》。李绍光作为主要组织者非常生气,特别是当他亲自打电话与李国藩商量市政府常务会议能不能串一下,强调警示教育很重要时,李国藩很不以为然地质问道:“搞这些花拳绣腿有什么用?干点实事好不好?”李绍光对李国藩不可理喻的态度虽然忍了,但是憋了一肚子气。特别是当他得知李国藩主持召开的常务会议研究的内容后,更是颇有腹议,一大早他就推开了魏正隆的门,想一吐为快。
昨天看了《生死抉择》这部电影,魏正隆很有感触,他觉得面对腐败,真正面临生死抉择的不仅仅是一个李高成,而是他为之奋斗终生的党。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面临李高成的处境能不能像李高成那样选择?魏正隆的确为自己的犹豫而心惊,他觉得应该在全党干部中搞一次大讨论,题目就是“如果我是李高成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提笔想率先垂范写一篇观后感。刚点上一支烟想琢磨一下文章的开头,李绍光阴着脸进来了。魏正隆很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绍光,见李绍光进来便和盘托出,然后尖锐地问:“绍光,你说腐败的根源是什么?”
应该说李绍光对这个问题思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他上任东州市委副书记那天起,就一直在思考,当仔细听了魏正隆关于《生死抉择》的观后感,他一针见血地说:“其实,腐败的根源很清楚,那就是我们的制度允许腐败,我们的腐败是制度性腐败,腐败在这个不健全的制度下有其合理性。”
魏正隆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沉思,他很欣赏李绍光的坦诚,但是他弄不明白“腐败的合理性在哪里”,于是他反问:“绍光,为什么我们的制度允许腐败?”
李绍光用两个手指戳着茶几说:“制度堵讲真话的嘴,使执政党害怕人民的意见,一个执政党如果没有勇气学会坦诚,就永远也听不到真话。什么叫解放思想?就是允许人们讲真话,哪怕是揭露自己的伤疤,也让人家讲出来,不能为了所谓的‘稳定’就因噎废食,否则花大力气捂矛盾换来的只能是一个暂时的‘稳定’,孕育出来的却是一个不可能收拾的结局。”
“绍光,你的观点总是那么犀利,”魏正隆感慨地说,“你说的对,党的坦诚会带来社会风气的坦诚,党敢讲真话人民才乐意讲真话啊!”
李绍光起身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一边喝一边说:“从一定意义上讲,我国的封建社会就是一部贪官污吏史,人治、专制、官本位、权力崇拜、舆论被钳制以及天下私有或者统治集团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陈腐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造成严重的腐败。常言道以史为鉴,老魏,‘文死谏、武死战’,是我国封建社会传统的为官之德,而今‘武死战’犹在,‘文死谏’者有几人?”
魏正隆惆怅地说:“这就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不承认这个道理,无异于掩耳盗铃,时间久了,非出问题不可啊!”
“老魏,”李绍光借题发挥地说,“这第一个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把的就是你这个市委书记,李国藩昨天那么重要的活动都不参加,快成‘党内个体户’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忍再忍?”
魏正隆早就习惯了李绍光的刻薄,但是如此明了地捅破窗户纸还是令他这个当班长的有些难堪。
“绍光,”魏正隆似有难言之隐地说,“还不是为了班子团结,你得承认国藩是肯干事的市长,自从他上任以来,银环路工程突飞猛进,这又启动了‘三四三’工程,应该说在年内改造三条街路、四个广场和三座立交桥都是大手笔,特别是四个广场中的市府广场,我看了规划图确实可以代表东州的形象。”
李绍光冷哼一声,揶揄道:“老魏,或许光荣背后是不可告人的‘政治野心’啊!别的咱不说,就说即将戳在市府广场上的那个雕塑,那哪是什么凤凰翼,根本就是权力崇拜的权杖!”
魏正隆并不赞同李绍光的意见,他觉得李绍光过于尖刻了,便认真地说:“绍光,经过夸张变型的木雕图腾,呈三角型组合而成,融汇了战国时期的钟鼎语言,既显得古朴典雅,又具有时代气息,取高二十一米,象征着东州人民在现代化建设中,正如大鹏展翅,迎着朝阳,意气风发,即将翱翔在二十一世纪的万里晴空,多有内涵啊!”
“老魏,”李绍光激进地说,“你说的都是表面的东西,凤凰翼雕塑寓意在权,全身包金,金灿灿地屹立在市府广场,旁边就是国旗,足以彰显李国藩的政治野心和对权力无限向往之情,不然他也不会在昨天的常务会上将雕塑底座修成真空仓。”
魏正隆不解地问:“将凤凰翼的底座修成真空仓干什么?”
“干什么?”李绍光嗤之以鼻地说,“还不是为了流芳百世!李国藩从改造市府广场那天起,就有一个设想,他要在千禧年给一百年以后的市长写封信,封在凤凰翼底座中,他不仅要让东州市人民看见凤凰翼便想起他李国藩,他还要让一百年以后的人也不忘记他,这不是政治野心是什么?”
魏正隆恍然大悟地说:“李国藩为了青史留名,用心良苦啊!”
“老魏,”李绍光捂着肚子似乎有所不适,他呷了一口水接着说,“有件事我应该向你通报一下,有人跟我反映,在澳门葡京赌场看见过张国昌,而且就是在北京学习期间。”
“什么人反映的?是不是看走眼了?”魏正隆难以置信地问,“我听说国昌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口碑非常好,各种成绩都名利前茅,特别是最近写的党性分析报告,获得很高的评价,在政治上,他可是前程似锦啊,不会不珍惜吧?”
“老魏,还是宁信其有好一些,”李绍光谨慎地说,“我手里有几封关于反映丁仁杰、李凤江嗜赌的举报信,还反映与张国昌的关系不正常,称兄道弟不说,有人说这两个人多次陪张国昌去澳门葡京赌场。”
“多次?”魏正隆警觉地问,“有多少次?”
“目前还无法查证,因为举报信都是匿名的,真假难辨,但是无风不起浪啊!”李绍光担心地说。
“绍光,”魏正隆严肃地说,“这种事不能姑息养奸,从保护干部的角度敲山震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绍光,你抽空找国昌谈一谈,看看他的反映。”
“老魏,”李绍光为难地说,“无论是李国藩还是张国昌,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国昌,别看表面上绍光长、绍光短的,其实骨子里对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找他谈怕是不妥,不仅听不进去,还会认为我别有用心,老魏,我看还是你先找他谈谈比较好。”
李绍光说完脑门上渗出细汗,魏正隆觉得李绍光脸色不好,说话气力不足,便关切地说:“绍光,你是做过大手术的人,工作不能太累了,整天工作起来与时间赛跑,你不要命了?”
说着,魏正隆亲自给李绍光到了一杯水,李绍光接过水杯自我解嘲地说:“老魏,尼采说,不朽的东西,仅是你的譬喻!麻烦的上帝,乃是诗人的骗局,人仅仅是‘永恒’手中的玩物,不朽只是人的梦想。因此,自从得了结肠癌后,我就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共产党宣言》说得好,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在欧洲游荡,不瞒你说,老魏,我死后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
“绍光,你太悲观了,你的手术不是做的很成功吗?马克思才不会收你这么年轻的幽灵呢!”魏正隆抚慰地说。
“谁说的?”李绍光虚弱地笑了笑,“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哲学家们一直苦苦探讨的问题,其实对我们共产党人来说,早就解决了,我们的灵魂都是从马克思主义中来,最后只能回到马克思主义中去。”
魏正隆伤感地说:“你太理想化了,恐怕在我们的队伍中,一些灵魂马克思是不会收的,恐怕连上帝都不会收,只能去幽冥之国忍受煎熬了。”
“老魏,不是我理想,如果我们连理想都丢了,才是生死抉择的大问题啊!”李绍光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