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难成林,创业,一个人很难做成。在向死而生的路上,你如何用左手温暖右手,又如何熬过充满犹豫与焦灼的黑暗?创业必须抱团,必须“合伙”。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与经济相关的创业。参与的人越多,出问题的概率也就越大。
电影《中国合伙人》上映3天后,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在北京自己的家中招待了昔日的创业伙伴徐小平和王强。准确地说,这次约会与电影无关,早早已经定下。席间,3个人对这部被外界解读为“新东方创业故事”的电影只字未提。尽管徐小平“有一太平洋的话要跟俞敏洪说”,王强“想想老俞也挺心疼的”,但“新东方的三驾马车”还是没能摆脱分道扬镳的宿命。
即使俞敏洪在新东方备受在线教育冲击之后也做起了“天使投资人”,他依然没有和徐小平一起“玩”。对于昔日新东方“三驾马车”之间的爱恨情仇抑或恩怨纠缠,外界很难看清更无法准确描述,也许合伙的情谊犹如恋爱,时过境迁之后,一切随风而逝。可以肯定的是,电影《中国合伙人》对新东方恩怨的呈现一定不及其真实情况的九牛一毛。
这种无法明确是非的散伙,恰恰是中国式合伙人最鲜明、最独特的地方。在寻找团队内讧之争的案例时,我有幸采访到了西少爷创始人兼CEO孟兵,这位出生于1989年的陕西小伙儿,在经历了合伙人内讧事件后,显露出了与年纪不符的历经沧桑后的世事洞明:“没有一家公司没有出现过合伙人问题,除非他只有一个人,所有的团队都会出现,只是你不知道。”
碍于“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古训,或者出于融资、市场竞争等多方面的考虑,出现“家丑”的企业在矛盾没有积累到必须“撕破脸”之前,在外人看来,创业团队多呈现“一团和气”。财经作家吴晓波,在阅尽千帆、纵观企业“大败局”之后,深有感悟:“对团队的斗争,中国人很少会通过法律的方式来解决,除非它很大很大了。”
缺少了“安全阀”对矛盾的释放和稀释,创业团队“撕破脸”的矛盾一旦爆发,就注定几乎全是火山喷发般的毁灭,更或是被斩首的手起刀落——企业或元气大伤,或分崩离析,甚至万劫不复。
徐小平午夜梦回,“小时候的自己想和一群大孩子玩,我走过去,他们见到我就走了,不愿跟我玩”,“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是一种内伤。试问,选择创业的人中,几人没有这种内伤?而且,多半和内伤相伴而来的,还有久久难愈的外伤,企业伤筋动骨,甚至病入腠理。
在今天这个充斥着移动互联网速度与激情的时代,“真功夫”这个曾经的中式快餐第一品牌也许已经被大家遗忘。它原本有望成为中国最牛的餐饮企业,却因为两位创始人之间的权力纷争导致命运岌岌可危,离上市之路越来越远。
1994年,东莞青年蔡达标在与妻子潘敏峰合开的五金店倒闭后,与妻弟潘宇海联合创办了“168蒸品快餐店”,两人各占50%的股权。蔡达标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商业嗅觉却异常灵敏。他以麦当劳为竞争对手和学习榜样,首创中餐“标准化”,一路将真功夫从一家70多平方米的小餐馆发展成拥有321家直营连锁店的快餐“巨头”。
创业的风格或内容有所不同,但企业发展的轨迹却大致相似。在引来3亿元风投资本后,接下来等待真功夫的便是按部就班向A股IPO(首次公开募股)冲刺。而此时,由“家务事”引发的内讧却不期而至,将一切步骤打乱。蔡达标与潘宇海在管理问题上的分歧愈演愈烈,加上蔡达标与当时的妻子、潘宇海的姐姐潘敏峰关系破裂,事态最终演变为蔡、潘两家对真功夫控制权的拉锯战。
个人姻亲风波加上不断升级的家族股权之争,让身世复杂的真功夫走到了十字路口。长达数年的明争暗斗,后来以潘宇海的绝地反击、蔡达标的锒铛入狱收场。2016年7月,真功夫之争又有新进展,潘宇海董事长身份或面临无效。
企业发展经不起“峰回路转”的“折磨”,时至今日,在真功夫股权之争的大戏中,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已经无关紧要,资本和消费者的耐心尽失,真功夫几乎等于被判了刑。早期进驻的今日资本没有在蔡、潘两家当中“择一而从”,昔日的“风投女王”徐新自认遭遇投资“滑铁卢”,辞去真功夫董事职务。而2015年蔡达标持有的14%股权在首次司法拍卖中流拍。
真功夫估值锐减
受“内乱”影响,真功夫的估值数据每况愈下。2015年年底有媒体报道,真功夫估值为15亿元,2015年中有消息称法院组织评估公司对真功夫股权进行评估,价格为6亿多元,而此前2010年作为债权人之一的中国银行提供的2010年真功夫评估报告中的评估价是21亿元;2012年,今日资本转让所持有的真功夫股份,3%的股权最后作价1亿元,那时的真功夫估值为33亿元。对比往日今昔,令人扼腕。
也许是见惯了创业合伙人内讧的创业“八点档”闹剧,无数投资者表示,投资之前首先考虑的是团队,其次才是创意。“狗血”电视剧中从来不缺男女朋友因爱生恨的桥段,现实生活中的创业之路往往比电视剧更“狗血”。尤其是当公司走上正轨、盈利陆续而来时,利益这个试金石会让人性中的弱点无所遁形,再加上私人感情的“搅拌”,当利益分歧、感情纠葛混为一谈,鸡飞蛋打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在资本扛鼎、速度制胜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创业的主角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渐变成志同道合、热血相拥的朋友。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个铁打的“营盘”中也有流水的兵,在创业这块经济纠葛地盘上,由于缺乏血缘的“拉拢”,问题出现得也许更早一些。
从创始人之间的“不和”到创业企业的“不死”,中间究竟有多少酸甜苦辣,对此有亲身经历的西少爷创始人孟兵,心头别有一番滋味,直言:“团队内讧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坑!”
“没有一家公司没有出现合伙人问题的,除非他只有一个人。如何处理好合伙人的退出、权益的分配等,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我希望所有的创始人不要再犯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当西少爷创始人孟兵对着镜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已是云淡风轻。
做《艾问顶级创客之不死法则》节目,我邀请过的嘉宾很少有坦言自己是案例的,所以当孟兵说自己是创业企业中团队内讧的案例时,我稍感惊讶。中国人“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太浓,而眼前这个颇具“欧巴”(韩语音译,哥哥)风范的陕西小伙子露出身上的伤疤让世人看:这伤疤从何而来,你们千万不要犯我犯过的错误。
西少爷孟兵
孟兵出生在一个相对闭塞的西北县城,他从小有种强烈的想法,他的未来不应该被固化在这里,他会实现财务自由,做更有价值的事。而他深知,如果不去付出,想法也许永远只是想法。
认准方向,他的付出向来笃定。高考时是县理科状元,2011年从西安交通大学毕业,毕业前夕与深圳腾讯签约,2012年北上来到北京百度。无论是在腾讯还是百度,他的办公桌旁边都备有一张行军床——他是夜里加班最多的人。进入腾讯前的孟兵完全不懂互联网,离开百度时,他的技术和职级甚至比一些科班出身的人都要高。
孟兵很看重威信感。在百度的一个项目上,他觉得没有得到应有的职级晋升,而他需要这些树立威信,于是他选择了离开。做事有规划性是他的一个特征,创业的念头由来已久,但需要丰富的人际关系和行业信息积累,于是他建立了一个校友会,定期组织线上线下活动。他并非天生热衷交际,甚至有着轻微的社交恐惧,而孟兵用一种强迫的方式让自己活跃起来,并告诉自己不这样做就会失去机会。而广泛的社交让他得到丰富行业信息的同时,也认识了宋鑫和罗高景。
2014年,“产品思维”“注重研发”“快速迭代”“用户体验”“口碑传播”等一系列看起来和肉夹馍这种传统食物完全不搭界的词汇,因为西少爷的出现而产生了神奇融合,并催生了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开张仅100天,西少爷肉夹馍就创下了日销售肉夹馍2000个、进账万元的创业奇迹。孟兵、宋鑫和罗高景三个合伙人更是作为互联网创业的代表者备受各路媒体追捧。
就在受媒体及市场热捧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西少爷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获第一茬“庄稼”,“猝不及防”就走到分崩离析的分岔路口。2014年11月,一篇《西少爷赖账,众筹的钱该怎么讨回来?》的文章更火速传遍微博、微信朋友圈以及各大媒体网站。文章的作者,正是西少爷原创始人之一的宋鑫,他将矛头直指西少爷创始人、CEO孟兵,指责他欠其他众筹投资人的钱不还,并逼迫自己离开公司。一场创业明星团队的大战就此展开。
对于宋鑫的先发制人,孟兵见招拆招,直到这次接受采访时,依旧不改口风:“当时对我来讲,我感觉自己特别无辜,他说的很多事情都是子虚乌有啊。”
“宋鑫也是一个高才生,你把他派去西安学习制作肉夹馍,没有明确的标准说怎样好,怎样不好,然后给他一个不明确的任务,再说他不适合做西少爷的合伙人。”笔者对孟兵提出疑问。
“在创业团队里面,公司一旦出现重大分歧、危机,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他能够决定其他人的去留、生死,这个团队才是健康的。我是创始人,我要以正确的方式去管理公司。当我认为有些人不合适的时候,觉得他会让我们这个合伙变砸的时候,那么我们可能就要考虑让他退出。”
“联合创始人的角色有时候很尴尬,不是主角,但是又要承担比员工多的责任。如果说让宋鑫这样一个不合格的合伙人作为西少爷的合伙人,那是不是你选人有误?”笔者反问道。
“所以我做出了挽救的措施。以前做科技公司他这种状态我们不满意,现在换了新的业务,这个业务很重线下,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创始人。如果宋鑫不离开,那么西少爷很可能走不到今天,我们创业团队的其他人都跟我白干了一场。任何一家公司都要一言堂。”
作为局外人,我们没有火眼金睛辨明孰是孰非,也无法亲身感受西少爷内部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争斗,显而易见的是西少爷创始人之间关系的混乱以及对西少爷品牌美誉度的损伤。
最终,舌枪唇剑的双方都没能成为赢家。孟兵和西少爷进入前所未有的灰暗期——众筹股东上门追讨投资款,联合创始人离职,有投资意向的天使投资黄了,店铺被传“违建”“拆除”。而创始人宋鑫被迫离开“西少爷”,创立“新西少”。尽管得到洪泰基金和俞敏洪的投资,“新西少”还是因为经营不善等问题,最终遣散员工、关闭门店。
移动互联网时代,新一代创业者崇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恐惧脚步稍慢,风口稍纵即逝,自己难以高飞。今天生出创业之意,恨不得明天就拉起“团队”,后天就约见风投,紧接着就要飙高估值,登陆股市。
求快并没有错,但快速之下,难免会“萝卜快了不洗泥”,不够时间去挑选合伙人,没有机会真正去了解对方。西少爷创始人孟兵、宋鑫和罗高景,在2012年年底的西安交通大学北京校友会上认识。三人之中,孟兵对罗高景有所了解,与宋鑫刚刚结识,连他都承认,“这个创始团队的组建是比较仓促的”。
当创业从沟通交流的务虚阶段,进入到真枪实刀的市场运作之中,团队成员才会发现彼此之间陌生感日益加重,于是隔阂产生,散伙危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