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孕育,田野山间许多菜蔬、果物开始破土而出。俗话说“不时不食”,古人于立春日吃萝卜,称为“咬春”。除了萝卜,还有青菜、春饼、春卷等都可以“咬”。
旧时,江南人立春多食春饼,清人顾禄《清嘉录》记载:“春前一月,市上已插标供买春饼,居人相馈贶。卖者自署其标曰‘应时春饼’。”至于当时春饼的样子,清人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描述为“饼薄形圆,裹肉脍及野菜熟之”,食用时便使用圆形的饼皮包裹着肉糜或是蔬菜一同吃。曾有人专门作过一首名为《咏春饼》的诗:“匀平霜雪白,熨帖火炉红。薄本裁圆月,柔还卷细筒。纷藏丝缕缕,才嚼味融融。”春饼饼皮雪白,被烤得热乎乎的,裹着菜丝,咬在嘴里,脆脆生津,实在诱人,邻里之间相互馈赠,以为上品。
如今江南春饼倒是不多见,人们似乎更爱吃春卷。正月里,当一盘子炸得金黄、垒成小山坡似的春卷端上桌子时,馋嘴的孩子们便会一拥而上,急不可耐地捞起一根往嘴里塞,同时又被烫得直吹气。这样的场景也许至今还留在不少人的记忆中吧!春卷的吃法与春饼相似,也有人认为它是由春饼演变而来的。江南人春卷吃得讲究,用烙熟的圆形薄面皮裹着炒熟的馅儿,一层一层卷起来,两头一叠,裹得好像一个小枕头,然后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即可,荤素皆宜,咸甜两便。炸成金黄色的春卷一根根垒在那里,犹如金条一般,于是在立春日摆上一盘春卷又有“黄金万两”的寓意。扬州春卷是江南名点,皮薄酥脆、鲜香美味,一年四季皆可食用,清代有人曾称赞它说“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林苏门《春卷》)。好一个“春到人间一卷之”!萝卜丝馅儿、韭菜馅儿、豌豆馅儿、春笋肉丁馅儿等等,各色时鲜食材无不可入卷,真是满口“春意盎然”。
春日风和日丽,人们常有慵懒乏力、困倦欲睡的“春困”之感。旧时苏州一带,小孩子们便会玩起“卖春困”的游戏。南宋诗人范成大有诗《春困二绝》,诗前小序云:“吴俗,立春日,儿童以‘春困’相呼,以掉头不应者为黠。”立春一早,孩子们互相呼喊“春困”,若是谁答应了,春困就被“卖”给了谁,这样一来,自己的春困也就消解了。不过,南宋诗人陆游《开岁》诗中又有“卖困不灵仍喜睡”之语,可见此举实际上并不灵验,只是孩童之间的戏耍欢闹。
清代时,江南地区还流传着一首《春字歌》,通俗亲切、朗朗上口,歌词为:“春日春风动,春江春水流。春人饮春酒,春官鞭春牛。”连续八个“春”字,音韵流转之间,颇有春之灵动。其中提到春酒,即为冬酿春熟之酒。《诗经·七月》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秋季收割的稻谷便用来酿造春酒,用春酒可以祝福老人长寿。
江南产酒,尤以黄酒为佳,此酒不似白干“性情火暴”,也不像米酒“浑白暧昧”,更不像紫红色的葡萄酒,黄酒那琥珀色的酒汁自带甜味,缓缓入喉,一幅孔乙己在绍兴咸亨酒店老木柜台上一碗黄酒就着一碟茴香豆的图景便在脑海中缓缓展开。黄酒以糯米为原料,是典型的发酵酿造酒,整个酿造过程始于立冬开耙,止于立春开榨,若是算上前前后后的辅助工艺流程,则要跨越两个年份。酒谚“缸边冻得十指僵,换来开春老酒香”,说的便是此意。立春前后,酿黄酒师傅们开始忙碌起来,酿造中的“春场”或是“春榨”工作便开始了。他们要对去年立冬以来在风霜雨雪中经过百天缸酵、坛酵后的带糟酒坯逐一开缸检验,将发酵后的酒糟酒液装入干净的布袋中,压上木板、重物,榨出酒汁。如今酒厂的车间里多使用压榨机分离酒液与酒糟。榨酒后,酒液还要经过过滤、澄清、杀菌后再次封坛,储存一年以后便可开饮。
旧时,家家都能做酒,不过家庭制酒全凭感觉,口感时好时坏,于是乡人们便将自家最好的酒装入涂成朱红色的酒坛里,以此酒用于宴客,俗称“元红”,意即“好酒”。至于那些口感稍差一点儿的,便留给自家人喝了。除此之外,黄酒还有加饭、花雕和善酿几种。虽然“元红”背后也没有什么感人的故事,但江南人家好客重礼之俗颇让人心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