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儒曾说:考据、义理、辞章三者不可偏废。读《论语》亦该从此三方面用心。或疑读《论语》应重义理,何必注意到考据、辞章。以下我将举少数几条例来解释此疑。
第一,读《论语》不可忽略了考据。如: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
读这一章,便须有考据名物的工夫。古代的大车、小车,体制如何分别?“輗”和“軏”是车上什么零件?若这些不明白,只说 孔子 认为人不可无信,但为何人不可以无信,不懂 孔子 这番譬喻,究竟没有懂得 孔子 真义所在。好在此等,在旧注中都已交代明白,如读 朱 《注》嫌其简略,便应读古注和 清 儒注。务求对此项名物知道清楚了,本章涵义也就清楚。万不宜先横一意见,说这些是考据名物,不值得注意。
又如: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这两章, 孔子 论及禘礼,那是有关制度方面的事。“禘”究是个什么礼?“灌”是此礼中如何一个项目?为何 孔子 看禘礼到灌以下便不愿再看?那必有一番道理。 孔子 弟子们,正为有不明白 孔子 心中这一番道理的,所以紧接有下一章,有人问 孔子 关于禘的说法。但 孔子 又闪开不肯说,说:“我也不知呀!”下面又接着说:“知道了这番道理,治天下便像运诸掌。”可见这番道理,在 孔子 心中,并不小看,而且极重视。现在我们只能说, 孔子 讲政治极重礼治主义。但 孔子 主张礼治之内容及其意义,我们无法说。若只牵引《荀子》及《小戴礼》等书来说,那只是说明《荀子》和《小戴礼》,没有说明 孔子 自己的意见。
若要考据禘礼,那不像大车小车、輗和軏般简单。古人对此,聚讼纷纭,莫衷一是。似乎非专治考据,无法来解决此难题。其实也并不然。前人引经据典,提出的说法,最多也不过四五种;我们只要肯细心耐心,把此四五种异同之说,平心研讨,自然也可明白一大概。坏是坏在我们先有一存心,说这些是考据,和义理不相关。其实这两章的考据不明,则义理终亦无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