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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光正好,而你不在

春光正好,春风正暖,再见你时,心里有春风,满山的吹。

门锁转动带起很轻的咔嚓一声,乔裕猛然惊醒,怀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心慌,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却被他逐渐苏醒的理智硬生生压了回去。

尹秘书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轻声唤他:“乔部,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乔裕正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手里还拿着看了一半的文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他有些恍惚,只是瞬间他便抬手去抚眉心,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无力,“好,你先出去等我,我马上来。”

尹和畅走了出去轻声带好了门,乔裕才收起刚才的镇定自若,面无表情地保持刚才的动作久久不动。

一样的时节,一样的风轻日暖,如此熟悉的感觉竟然让他以为她还在他的怀里,以为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带笑的眉眼。

乔裕转头去看窗外的春光,喃喃低语:“思璇……纪思璇……”

春光正好,春风正暖,而你却不在。

随忆才出医学院的教学楼就看到纪思璇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她,旁边还站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一脸青涩。

那个男生不知道对纪思璇说了什么,纪思璇便一脸轻佻地看着他,薄唇轻启说了几个字,眼底清清楚楚地呈现出熟悉的两个字——调戏。

继而那个男生一脸便色地落荒而逃。

随忆边摇头边笑着走近,也难怪,今天纪思璇穿着T恤牛仔裤,那张精致妩媚的脸上仿佛没有留下时光的痕迹,乍一看倒真像个在校大学生。

“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这调戏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纪思璇还在对着那个男生的背影坏笑,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大大的笑容,抱了随忆一下才一脸无辜地回答:“是他先招惹我的。”

随忆回抱了她一下,“那人胆子也大,不知道‘此女如妖,甜到忧伤’的纪思璇是纵横X大的女匪首吗?”

纪思璇笑得弯了腰,揽着随忆往校外走,“他竟然叫我同学?我都毕业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叫我同学!”

随忆轻笑,“然后呢?”

“然后问我能不能把电话给他啊,现在的孩子们搭讪还是这么没创意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吓得他跑那么快。”

“我说,”纪思璇用刚才的口吻重现了一下,“电话啊,我的电话我还要用,恐怕不能给你。”

随忆忍不住笑,“人家是说电话号码。”

纪思璇微微歪着头坏笑,“他也是这么说的啊,我跟他说,那就更不行了,别人还要找我呢,给了你我怕别人找不到我了。”

随忆终于明白那个男生为什么会跑那么快了,转头看着旁边人明媚的笑脸,那笑意从眼角溢出来铺满整张脸,“妖女,欢迎回来。”

纪思璇听到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动,轻声开口:“阿忆,好久不见。”

当年纪思璇在这所学校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几年,从医学院转到建筑学院,一毕业又去了国外读书,毕业之后留在国外工作,辗转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又回来了。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纪思璇随手拿过随忆手里的书,“你现在也开始代课了吗?”

随忆毕业以后边工作边读博,始终没有离开学校,“许教授的课,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来代几节。”

纪思璇看着熟悉的校园,感叹道:“这里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随忆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次回来会待多久啊?”

纪思璇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要看公司安排啊,这次是回来做个项目,要看项目的进度啊,快的话一年,慢的话就难说了。”

随忆不时地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莞尔一笑。当年纪思璇才踏进校门便惊艳全校,一张精致的脸庞妖娆妩媚,身材玲珑有致,行事作风又不走寻常路,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得了个“妖女”的外号,走在校园里回头率极高,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回头率还是居高不下。

随忆没再多提,转而说起别的:“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叫上三宝和何哥。”

纪思璇听到这两个名字便弯了眉眼,像当年还是学生时那样挽上随忆的胳膊,“对了对了,那两个活宝怎么样啊?”

随忆似乎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起来,“何哥一边忍受着导师的折磨,一边相亲。你走的这些年她至少也相了几百个了吧?三宝就厉害了,搞定了医院里的一个帅师兄,羡煞旁人。”

纪思璇不可置信道:“她吃什么了,这么走运?”

随忆想了想,“大概是陈师兄没见过三宝这种人来疯的,被镇住了。”

纪思璇一脸赞同地点头,“有道理。”

随忆抬手看了眼时间,“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菜。”

纪思璇摇着头,“不去。”

随忆转头看她,“为什么?”

纪思璇还在看校园,懒懒地回答:“去干吗,去看你和萧子渊秀恩爱啊?”

随忆拉住她,认真地看着她,“去看我儿子啊,你还没见过。”

纪思璇的注意力却被三五成群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的学生给吸引,“哎,他们在干什么?”

随忆顺着他们跑的方向看过去,“大概是礼堂有什么活动吧?”

恰好有医学院的学生上过随忆的课,路过她们的时候停下来打招呼:“随老师好。”

随忆笑了下,“嗯,你们好,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两个女生满眼的粉红泡泡,“校长请了几年前毕业的校友回来做访谈,听说那个校友出色得不得了,而且又年轻又帅!”

纪思璇听了并没当回事儿,“杰出校友啊?我以为除了你们家萧子渊没人担得起‘出色校友’这四个字呢。”

那个女生认识随忆,自然也知道师公萧子渊是当年X大的风云人物,一脸兴奋地继续开口:“听说这位校友就是和萧师兄一届的,也是当年四大贝勒之一!”

当年学校里的天龙八部和四大贝勒没有人不知道。

天龙八部,就是指组织部、学习部、生活部、体育部、外联部、卫生部、勤工助学部、社团部。至于四大贝勒,就是指其中四个副主席了,机械学院的萧子渊,医学院的温少卿,建筑学院的乔裕和法学院的林辰。

他们已经毕业好几年了,没想到名气依旧在。

既然不是萧子渊,而这个女生又是医学院的,自然也是认识温少卿的,林辰去了国外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就只剩那个人了。

随忆并不知道会这么巧,小心翼翼地去看纪思璇的脸色。

纪思璇的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似乎只是听到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个名字就那么看似不经意地从她口中滑出:“哦,乔裕啊。”

两个女孩子一脸激动,“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随老师和这位……漂亮姐姐要一起去吗?”

随忆怕再说下去这位“漂亮姐姐”会当场发飙,开口催促:“你们先去吧!”

等两个女孩子走远,随忆才半是探究半是审视地看向纪思璇。

纪思璇倒是一脸无所谓,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懒懒地掀起眼帘,“看我干什么?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早忘了。当年是我太不懂事儿了,其实乔师兄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太矫情了,我早就想开了,男人嘛,床上用品而已。”

纪思璇的语气轻快欢脱,却异常的啰唆,随忆也不揭穿,安静地听完她冗长的解释之后,开口问:“那……要去看看吗?”

纪思璇转身往反方向走,“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乔师兄你不认识啊?走吧!”

“去哪儿啊?”

“去你们家吃饭!”

“不是不去吗?”

随忆看着纪思璇越走越快,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礼堂前年翻修了,她往反方向走去的是礼堂后门,只会比走前门更快地到达礼堂。

礼堂的后门正对着主席台侧面,又因为角度的问题,主席台上的人看不到这边,而这里的人却能看到台上人的侧面。

纪思璇极快地往里扫了一眼,隔着厚厚的玻璃,不知道那个男人微弯嘴角说了一句什么,下面人立刻哄堂大笑,听到随忆走近,她才转头一脸嫌弃地开口:“这礼堂谁设计的,太没品位了。”

阳光太刺眼,照在玻璃上,带来一片模糊。其实纪思璇根本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却被刺得眼睛疼。

随忆默了一默,没好意思告诉她,设计这礼堂的都是当年教过她的建筑学院的教授们。建筑业的圈子就那么大,她竟然说出这么欺师灭祖的话,她也不怕那帮老教授们联名抵制她!

萧子渊接到自家夫人电话的时候正在茶水间门口听八卦,他不过是路过而已,才听了几个字就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有新人入职,其余几个人在“科普”。

“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乔部长吗?乔家二少爷?看上去好帅啊!笑起来好温柔!”

“就是他,听说啊,乔家的接班人一直是乔家的大少爷乔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位二少爷。乔部长之前不混这个圈子的,几年前忽然冒了出来,当真是平步青云啊。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豪门嘛,不是一向内斗的吗?可乔家大少爷似乎一直在给这个亲弟弟铺路,一手把他推上了高位。”

“这位乔部长看上去……挺低调的。”那人意思表达得委婉客气。

有人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看上去人畜无害又很好说话?”

“有点。”

“你可别小瞧了他。南边的虎狼之窝他都待过,其实这也没什么稀罕的,可稀罕的是他去之前什么样,回来以后还是什么样,一样的温润儒雅,看不出半分的狠绝和戾气,还顺手把那帮老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你说这种本事谁还有?那可是一场持久战啊,一招招试探与挑衅,都被他一张看似温和无害的王牌笑脸给打散了。从他回来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小觑这位半路出家的乔家二少爷了。”

“那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呢?看上去也很帅!两个人站在那里,真是气质出众啊!”

“那个是萧部长,说起萧部呢,长得也帅,只看颜值的话,两人不分伯仲,不过萧部稍微冷了那么一点,不如乔部长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更何况萧部已经结婚了,更没人敢染指了。”

萧子渊就是这么边听八卦边接完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转身下楼,出电梯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推开门,开门见山地问里面的人:“今晚要来我家吃饭吗?”

萧子渊和乔裕自小就认识,大学又是室友,关系本就非同一般,如今又到了同一栋楼里办公,缘分匪浅。

乔裕正在窗边打电话,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莫名地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等他打完电话才再次问出口:“今晚要来我家吃饭吗?”

乔裕带着疑惑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萧子渊挑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什么,你今天不是回母校做访谈嘛,随忆看到你了,说很久没见,就让我叫你一起吃个饭。”

乔裕笑了笑,“改天吧,我晚上要去看看我哥。”

萧子渊也没多说,点点头转身走了。

萧子渊回到家才进门就听到厨房里的笑声,他抱了抱在客厅里自己玩玩具的儿子,换了衣服便钻进厨房,解下随忆身上的围裙,把她推出厨房,“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闻油烟,我来。”

妖女、三宝、何哥皆是一脸探究地看向随忆,随忆脸上一热,轻咳一声。

三个人继而异口同声地大喊:“哦,又有了。”

纪思璇拍了拍随忆的肩膀,“萧夫人,有前途!”

三宝有样学样地准备去拍萧子渊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弱弱地收回来,“萧师兄,好样的!”

何哥咬着手帕在角落里捂着荷包仰天大喊:“我的钱包啊!我怎么觉得你又要瘦一圈了呢?这些年我随出去的份子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

四个人被萧子渊赶出厨房,便去了客厅说话。

萧子渊和随忆的儿子萧云醒今年两岁,名字是萧家老爷子给取的,坐看云起,举世独醒,性子随萧子渊,小小年纪便有一股清贵的气质,虽长得粉雕玉琢,却让人不敢随意上前逗弄。

这两年三宝、何哥看着他长大,不知道在他身上吃了多少亏,不敢上前,便怂恿不了解敌情的纪思璇迎战。

纪思璇才靠近,小云醒就从一堆玩具里抬起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开口:“我认得你,你是那个方形盒子里的漂亮阿姨。”

纪思璇一愣,这才想起来随忆带着他和自己视频过几次,微微笑了起来,看上去明媚亲和,“乖,要叫我漂亮姐姐!”

小云醒想了一下,乖乖地叫了声:“漂亮姐姐。”

纪思璇转头冲三宝和何哥笑得得意,似乎在说,这小子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嘛。

谁知她才转过头就听到小云醒牵着随忆的手一本正经地做介绍,“漂亮姐姐,这个是我妈妈,你要叫阿姨。”

“……”纪思璇抚额无语中。

这腹黑程度,活脱脱一个萧子渊的翻版。

身后的三宝、何哥早已笑疯,随忆把头扭到一边,很给纪思璇面子没笑出声。

后来吃饭的时候三宝喝多了,和妖女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妖女啊,你不知道当年入学的时候,我第一眼见到你时都震惊了,惊为天人啊,怎么会有女孩子长得这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妖气横生!我当年一直怀疑你是狐狸精幻作人形来人间报恩的!”

纪思璇还算清醒,笑着横了她一眼,妩媚慵懒,“是不是白狐啊?不是白狐我可不认。”

“啊,你不要这么看我,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啊!”三宝捂着心口倒地。

四个人嘻嘻哈哈半天,萧子渊悄然拿了手机去阳台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萧子渊看着正拿筷子挑肉吃的某人,又对电话那端的人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不来了?”

电话那头的乔裕轻笑了一声,“真的赶不过去了,下次再去。”

萧子渊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好 。”

三宝还在饭桌前拉着何哥絮絮叨叨:“妖女啊……”

何哥也喝多了,一脸烦躁地推开她,“我不是妖女!”

三宝却没有听进去,继续凑上来,“妖女啊……”

纪思璇早已离桌,端着杯茶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两个人洗碗,萧子渊洗干净之后递给随忆,随忆接过来擦干放到碗柜里,全程没说一个字,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却无端地让人觉得亲昵默契。

她的长相本就惊艳,又喝了酒,眉眼间带了抹若有似无的慵懒春色,唇角微微弯起,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随忆无意间一回头只觉得妖女整个人在朦胧的灯光下明艳不可方物,身为女人都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当年上学的时候虽然纪思璇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艳惊四座,可到底还带着青涩,如今的妖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不只是惊艳可以形容的了,还隐隐带了些迫人的气势。

随忆总觉得此次女王大人霸气回归会掀起点儿什么,她很快回神笑着问:“看什么呢?”

正说着话,萧云醒不知从哪个角落滚了出来,跑过去抱住随忆的腿,抬着胖胖短短的小胳膊一脸迷糊地揉着眼睛,“妈妈,我困了。”

纪思璇端着杯子抿了口水,轻声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羡慕啊。”

萧子渊恰好洗好了碗,擦了擦手,抱起搂着随忆的腿就快睡着的小家伙,“妈妈要和漂亮姐姐说话,走,爸爸带你去睡觉。”

纪思璇刚才半是玩笑半是轻叹的一句话,真假难辨,竟让随忆觉得她的笑容里藏着落寞,连那道身影都显得格外孤独。

随忆不自觉地过去揽住纪思璇的肩,却很贴心地没有说一个字。

闹到后来萧子渊开车送走了三个醉汉,回来一进门,随忆就问:“你怎么不跟乔师兄明说?”

萧子渊慢条斯理地换了鞋,坐到沙发上才缓缓开口:“当年我追你的时候,他嘲笑我。”

随忆先是无语,继而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追过我?”

萧子渊睨了她一眼,随忆轻咳一声,不敢再提往事。

萧子渊继续慢悠悠地开口:“我今天听到部里的同事私下里讨论我们俩,说我没有乔裕温润儒雅清风朗月,我就是想试一试乔部到底有多清心寡欲。”

随忆这下彻底无语了,男人小气起来果然比女人还可怕。

过了会儿,萧子渊看随忆有些担忧的样子才再次开口:“刚才妖女说为了一个项目回来的,那个项目我听着耳熟,没猜错的话项目应该会落到乔裕手里,他们俩啊,不愁见不着。”

随忆有些不放心,“我有点担心,今天妖女去学校找我的时候恰好遇上乔师兄在学校礼堂做报告,她听到‘乔裕’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还笑着跟我开玩笑。你也知道,妖女这个人最是洒脱大气了,我怕她……是真的放下了。”

“深刻如斯,才显平静,越是放不下才越是藏得深,”萧子渊扯过妻子揽在怀里笑得胸有成竹,“当年她和乔裕分开之后,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有意无意地从来也不肯见他一面,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一旦爱了又怎么会轻易忘记,不过是演技好罢了。要不,我们打个赌?”

随忆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小腹拒绝,“还是算了,胎教不好。”

萧子渊揽着她大笑。

纪思璇回到酒店以后,泡了澡躺到床上挺尸,她认床,躺了许久都睡不着。

半晌过后,她忽然坐起来,打开电脑登上X大的网站,翻来覆去地在网站新闻里找乔裕做访谈的新闻和视频。

找到后也不去看,直接点下载按钮,竟然要登录,纪思璇的学号不知道过期多少年了,她犹豫了半天给随忆发微信要她的号。

终于搞定之后关了电脑,重新躺回去,可脑海里都是刚才无意间看到的那几秒视频。镜头里的男人微微笑着说着什么,衣着妥帖,清俊儒雅,久久不散。

随忆把自己的账号密码发给纪思璇之后握着手机一脸疑惑,“她要我的账号密码干什么?”

萧子渊下午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时候,乔裕正在接温少卿的电话,之后便提前下了班,到了医院,也没让人跟着,自己上了楼。

一袭白袍的温少卿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乔裕站在放射科门前,手里拿着CT片,愣愣地站在那里。

温少卿和身后的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医生交代了几句,走过去拍拍乔裕的肩膀,“别这样……你哥还在等着你。”

乔裕抬手抵了抵眉心,“他自己知道吗?”

温少卿点头,“知道。还特意交代我,让他们告诉你的时候缓着点说,怕你接受不了。”

乔裕苦笑,眼底有些湿,有些恼,“他自己都能接受得了,我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乔裕的哥哥乔烨几年前查出癌症,因为是早期,手术很成功。本以为没事儿了,谁知过了几年又复发了,这次连手术都不能做了,只能保守治疗,能拖到今天已属奇迹,只不过最近又恶化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少卿心里也有些难受,但在医院里每天生死离别见得多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去看看他吧。”

乔裕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了半天才推门进去,轻声叫了一声:“哥……”

乔烨正在窗边看报纸,一脸病容,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乔裕满目愁容,就知道他见过温少卿了,想了想说了一句:“别跟爸说啊。”

乔裕点了下头,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不再开口。

乔烨看了他半晌,“我有几本书落在家里了,你有时间帮我拿过来。”

乔裕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

乔烨笑了,“你不要这个样子,一会儿回去爸该看出来了。”

乔裕半天才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乔烨拍拍乔裕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我没多少日子了,你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温良恭谨,我对你很放心。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少抽烟喝酒,爸和妹妹就靠你照顾了,有时间多去看看姥爷姥姥。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当年硬拉着你来蹚这场浑水,不然……”

乔裕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难忍,低下头拿了个苹果削皮,“哥,你说什么呢,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乔家的担子本来就不该让你一个人来扛,以前是我太自私了。”

乔烨是乔家的长子,理所当然的一出生便被作为接班人教导养大,下面的一弟一妹自然是无忧无虑。乔家主母早逝,乔乐曦一直开玩笑,说大哥和爸是一国的,她和二哥是一国的。可乔烨、乔裕两兄弟关系一直很好。

乔烨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那个女孩,还有联系吗?”

苹果皮应声而断,乔裕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乔烨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

乔裕从医院出来便回家帮乔烨拿书,准备下次去医院的时候给他带过去。回到家,乔父没在,尹和畅回话,乔柏远去了外地开会,今天回来,让乔裕在家里等他。

乔裕现在住在部里分的那套房子里,大半年没回来了。上次回来的时候,乔烨的病还没那么严重,不用整天待在医院。妹妹乔乐曦虽然嫁了出去,却也经常带着江圣卓回来陪乔父,此刻他们都不在,乔裕站在楼梯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心里空荡荡的。

从他毕业之后一直忙着工作,回来得少,每次回来也都是匆匆忙忙的,鲜少有这么平静闲暇的时候。

房间里还是上学时的摆设,简洁清爽,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专业书,他的手指一本本滑过。最后,他坐到书桌前,随意地打开抽屉翻看。

在最下面的抽屉里放着一张纸,一张撕碎了又重新拼起来的纸。那是一份Offer,来自那所享誉盛名的国外高校,那里有最好的建筑学院。当年他收到Offer没多久,乔柏远便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击碎了他的梦想,Offer是他自己撕碎了扔在垃圾桶里的,是乔乐曦哭着捡回来,一片一片地粘好,然后气急败坏地赶他去报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他的梦想,可是她不知道乔烨的病,他知道这个妹妹是心疼他,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普利兹克建筑奖,所有建筑师追求的终极梦想,他此生是无缘了。

窗外的风吹起桌上的一沓图纸,搁置的时间久了,纸张微微泛黄,随风掀起的一角,隐约可见“纪思璇”三个字。那都是当年纪思璇留在他这里的,还有一些是她逼迫他替她画的,她经常蛮横地坐地起价,他讨价还价很久最后败北。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没有原则。

妹妹乔乐曦小时候不愿意做作业便会找他代写,他虽宠这个妹妹却是从不答应的,以兄长的身份看着她哭哭啼啼地做完,还要教育她半天。

可是当那个叫纪思璇的女孩趴在桌上单手支着下巴,懒懒地看着他时,明明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女王模样,却让他听出了撒娇的味道,“乔裕,帮我画几张图吧。”

连句师兄都不愿意叫,半点求人的姿态都没有,却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清风翻乱的是他的心,他此生无缘的又何止是普利兹克建筑奖。那个叫纪思璇的女人才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确实无法解脱,他也不想解脱。

乔柏远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一脸雀跃的乔乐曦。

乔乐曦冲到乔裕怀里,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叫:“二哥!”

江圣卓一脸紧张地一直盯着乔乐曦,乔裕只觉得好笑,拍拍她的手,视线扫过她隆起的腹部,“都快做妈妈了,还这么毛躁。”

乔乐曦倒是不在意,“我看到你开心嘛,你好久没回来了!”

乔裕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心也要当心,快生了吧?”

乔乐曦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嗯,还有几个月,医生说是双胞胎,名字你来取好不好?”

江圣卓听了脸色一变,“不是说好我来取吗?”

乔乐曦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就你这文盲,能取出什么好听的名字啊?哪能和我二哥比。”

“我……”江圣卓才开口就反应过来,乔裕在乔乐曦的心中举足轻重,他可不想撞枪口,低下头小声嘟囔,“谁取都无所谓,反正是跟我姓。”

江圣卓、乔乐曦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就没停止过斗嘴,只不过江圣卓似乎越来越知道让着乔乐曦了,乔裕笑了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乔乐曦吐槽完江圣卓之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乔柏远打断了,“圣卓,你陪乐曦去吃点东西,乔裕,你跟我去书房。”

乔柏远转身,乔乐曦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无声地叫了声“老古董”,引得江圣卓歪着头笑。

乔裕板着脸警示地瞪了她一眼,继而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叹气,乔书记又要训话了。

进了书房,乔裕简单汇报了最近的工作,乔柏远偶尔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等他说完才开口问:“去看过你哥了?”

以往乔裕做了例行的汇报之后,往往会被教育一番,遇到乔柏远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可是近几年乔柏远说得少了,基本上都是在听乔裕说,偶尔指点一二。

话题转得太快,乔裕一顿,马上回神,“看过了。”

乔柏远的眉宇间俱是疲惫,“我最近忙,没顾上去看你哥,他最近好吗?”

乔裕想起今天下午温少卿的话,蓦地皱起眉头,继而舒展开来,平淡无波地回答:“看上去还好。”说完抬眸看向乔柏远,乔柏远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人生三苦之一便是中年丧子,乔柏远在政坛沉浮多年,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所有的情绪都牢牢锁在心里,听到乔烨癌症复发的消息时,他也只是恍了一下神便平静地接受了,比任何一个人都平静。可父子连心,乔裕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心底的痛,越是痛楚才越显平静。

书房里安静下来,半晌后乔柏远才再次开口:“这几天去看看你姥爷。”

乔裕应下来之后便不再说话。

乔柏远看着他,“其实当初让你接你哥的班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哥的处事作风像我,你的处事作风像……像你母亲,也像你姥爷。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你姥爷说得对,或许你不适合走这条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走不好这条路。”

乔家的接班人本来是乔烨,乔裕也对这个不感兴趣,乐得清闲。可谁知乔烨出了这种事,乔裕只好半路出家硬着头皮顶上去。

乔柏远放下茶杯,拿出棋盘,“行了,回来了就先休息休息,来,陪我下盘棋吧。”

乔裕听到这句话腿一软差点给乔柏远跪下,果然没几分钟便被骂得狗血淋头赶出了书房,他站在书房门口摸了摸鼻子,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江圣卓和乔乐曦站在楼下齐刷刷地仰着头问:“二哥,怎么了?”

乔裕做了个手势,楼下的两个人又齐刷刷地开始乐。

乔柏远没别的爱好,平时就爱下围棋,可乔乐曦打小就坐不住,乔裕跟别人对弈还行,和乔柏远就差得远了。只有乔烨还能陪着乔柏远来几盘,可如今乔烨病了,乔柏远就更寂寞了。

第二天一早,乔裕把乔烨要的书送到医院后便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摆放没动,以冷色为主,是乔烨的风格,桌上还放着乔烨住院前批示的文件,乔裕看了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

乔烨的字是乔柏远亲自教的,字迹豪放端正,力透纸背,气盛神凝。

而乔裕的字则是跟着姥爷乐准学的,相比较之下,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洒脱俊逸。

字如其人,他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就是他们两兄弟行事作风的不同。

乔烨在乔裕心中是长兄,长兄如父,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他从小是乔烨带大的,虽然乔烨比他大不了几岁。乔烨话少,性格刚毅,却很宠弟弟妹妹,一母同胞,手足情深。乔裕从未想过那道挺拔巍峨的身影会有倒下的一天。

没一会儿尹和畅敲门进来,提醒乔裕会议时间到了。

乔裕最近开始接手乔烨手里的工作,第一个项目便举足轻重,说是新项目,却也不新了。

离X市不远有座山清水秀的山村,是今年X市经济的重点发展对象。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一群人来来回回考察了好几次,最后决定发展旅游业,建个度假村。

这个项目前期工作已经进行了半年,是乔烨和乔裕合作了一半的项目。乔烨负责联系建筑设计事务所,乔裕则负责找投资方,就在准备开启项目的时候,乔烨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负责这个项目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是乔烨亲自把的关,本打算在国内找,谁知这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不断来公关。乔烨烦了便从国外找,听说找的是世界十大建筑设计事务所之一,作品屡得好评,有创意有新意,质量也过关,乔烨很满意。

乔裕刚在会议室门前站定,事务所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就到了,身后跟着他整个团队的人。

那人五官俊朗,眉宇间俱是沉稳,主动伸手,“乔部您好,我是徐秉君。”

乔裕没想到对方的团队里都是亚裔面孔,很快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进去坐下谈吧。”

进了会议室徐秉君主动开口解释:“总部很重视这个项目,所以特意在团队里调了华人同事组了新的团队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另外两位组长一个休假还没结束,一个还在国外做另一个项目的收尾工作,可能要晚几天才到。”

乔裕这边以尹和畅为首的一众人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乔裕却笑了,“没什么,我们先谈也没关系的。”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只来了一位负责人,怎么看都缺了点儿诚意,或许是因为建筑师是乔裕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他本能地多了几分宽容。

徐秉君的思路很清晰,连地点都勘测好了,展示了不少那个山村周围的情况,幻灯片一页页过,乔裕却忽然在某一页的某张照片上看到了一张侧脸,他猛然开口:“停一下!”

徐秉君看向乔裕,“乔部,怎么了?”

乔裕默了一默,抑制住让他返回上一页的冲动,“继续吧。”

会议结束之后,乔裕抬脚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住,转身,“刚才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吗?”

徐秉君不知道乔裕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是我和一个同事去的。”

乔裕没再往下问,笑着说:“一会儿把那个幻灯片拷给我,可以吗?”

徐秉君回以一笑,“当然。”

“谢谢。”

乔裕离开的时候,徐秉君正接着一个电话,“您老人家出手,自然不凡。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徐秉君笑着开口:“好,那到时候见。”

乔裕回到办公室后便坐在办公桌后出神。

不是没有看错过。

那年平安夜,市政府在最大的广场放烟花,整个广场的人都戴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邀请了乔裕和萧子渊这两个政坛新星来点第一枚烟火。

在漫天的烟花和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乔裕站在高台上一低头,在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了纪思璇,虽然被薄薄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甜美的笑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分明就是她。

可一转眼那道身影便在人群中消失了,乔裕站在主席台上找寻了半天,再也没有看见那张脸。

他的心跳都乱了,转身就要去找,却被萧子渊拉住,“下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干什么?”

乔裕忍了又忍,着急地问站在萧子渊身边的随忆:“她回来了是吗?”

随忆刚开始没听清,乔裕重复了一遍之后,她摇了摇头。

随忆自然知道乔裕口中的“她”是指谁。

乔裕似乎并不相信,沉默了半天,皱着眉似乎在压抑着苦楚,“我不会去打扰她,我就是想知道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她。”

随忆和萧子渊对视一眼,坚持刚才的答复,“乔师兄,我真的不知道她回没回来。以你和子渊的关系,她如果不想见你是肯定不会和我联系的。”

她出国之后的那么多年里,他只见过她那么一次,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可刚才那张照片里的背影分明就是她。

乔裕坐在电脑前,鼠标点在那个文件上,却迟迟没有打开。

乔裕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了。或许是上次回家看到了太多以前的东西,想起了太多往事,导致他有些敏感,敏感得让他感到烦躁。

乔裕的烦躁一直持续到午饭时间,垂着眼帘盯着饭菜,脸色有些难看。

尹和畅看了半天,试探着问:“乔部,怎么了?”

乔裕很快回神,面无表情地拿筷子点了点盘中的某道菜,避重就轻地转移着话题,“这道菜太难吃了,以后别再做了。”

尹和畅虽觉得莫名,却也很快应下来:“嗯,我一会儿就跟食堂负责人说。”

那道无辜的菜,从此绝迹于此食堂。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萧子渊又出现在乔裕的办公室,轻叩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也不进来,“随忆下午有手术,我这边的会议还没结束,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接一下我儿子?”

乔裕手里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拿起车钥匙应下来:“好,我这就去,接上他之后我带他去吃饭,你忙好了给我打电话。”

萧云醒和乔裕还算熟悉,看到爸爸妈妈没来,也没发脾气,乖乖跟着乔裕走了。

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吃饱喝足之后却一直盯着乔裕看。

乔裕拿纸巾给他擦着嘴角,笑着问:“二叔脸上有什么吗?”

萧云醒皱起眉来和萧子渊如出一辙,使劲摇了摇头。

乔裕也没往心里去,笑了笑,哄着萧云醒说起了别的。

一直到萧子渊夫妇来接儿子,萧云醒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了几步之后,才忽然一脸兴奋地回头,冲着乔裕开口:“我想起来了,那个漂亮姐姐!二叔,我看过你和,呜呜的合……照……”

萧子渊眼疾手快地捂住儿子的嘴,最关键的几个字被萧云醒咽了回去。

乔裕奇怪地看着他,“云醒说什么?漂亮姐姐?”

萧子渊把儿子扛上肩头,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

可乔裕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萧云醒口中的漂亮姐姐是谁了。

那天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人过来继续讨论方案,乔裕在来会议室的路上就听到手底下的人在小声议论:“真的是个美女,特别特别漂亮。”

尹和畅平时虽可以保持深沉,可到底年轻,一脸好奇地问:“谁特别特别漂亮啊?”

“就是那个建筑事务所的人啊,这次比上次多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美女。”

乔裕随口接了一句:“到底是有多漂亮啊,你们讨论得这么热烈。”

乔裕推门进会议室时,纪思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身后的动静自然而然地转身看过来。

继而,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愣在当场。

乔裕的第一反应是回答了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嗯,确实特别特别漂亮。

徐秉君本想做一下介绍,可看两人的反应也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认识的?”

纪思璇很快回神,挂了电话,笑了起来,“乔师兄,好久不见。”

她站在窗口,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张脸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面前。乔裕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没变,虽然从来没忘记过这张脸长什么样,可真真正正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是结结实实地被惊艳了一把。当年的明媚妖娆,如今多了几分精致妩媚,一样的动人心弦。

再见你时,心里有春风,满山地吹。

乔裕很快伸出手去,轻声回应:“好久不见。”

纪思璇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初始清爽的青草香升华为檀木香最后退为雪松香,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指节修长干净,白色的衬衣袖口恰到好处地盖过手腕,搭配着精致的黑色袖扣,更显优雅大气。

纪思璇微微一笑,伸手用指尖轻握了下那只手,又极快地收回,垂着眼睛不去看他,透着几分礼貌疏离。几年不见,这个男人当真是越来越勾人了。

纪思璇在乔裕开口前转头对徐秉君说:“我们是大学校友,当年我从医学院转到建筑系,乔师兄教了我不少东西。”

说到这里,纪思璇忽然顿了一下,看向乔裕语气有些奇怪地继续开口:“只是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乔师兄出身名门,言辞举止多有得罪,希望乔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纪思璇的几句话说得干净漂亮,既拉了关系又捧了乔裕。可乔裕心底却有些难受,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当年让她叫一声师兄不知道有多难,现在却一口一个师兄叫得欢快,这是在和他划清界限吗?

她没有假装不认识他,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似乎他真的只是她的一个师兄,而已。

徐秉君和纪思璇共事几年,对她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纪思璇对于客户向来是不卑不亢,还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风骨,可刚才那几句话乍一听是在拉关系,再仔细一琢磨,她的行为确实反常诡异,再看乔裕的神情,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也没有说破,笑着开口:“既然是熟人那就更好了,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的。”

或许是乔裕和纪思璇的存在感太强,两个人的沉默让会议室内出现了莫名的低气压,徐秉君为了缓和气氛便给纪思璇挨个介绍对方的团队人员。

可刚开始介绍,纪思璇就郁闷了。

刘浩然就是刚才一群人里夸纪思璇漂亮最起劲的,马上跳出来笑得满面桃花开,“纪工,你好你好,我是刘浩然,就是诗人孟浩然的那个浩然。”

纪思璇伸到一半的手忽然僵住,慢慢收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纪思璇这边的团队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嗤笑出来,徐秉君捂着脸反省,又忘记提前做铺垫了。

连一向稳重的乔裕都古怪地握起拳放在唇边轻咳掩饰,双肩还微微抖动。

偏偏刘浩然还一脸不自知,“怎么了?”

纪思璇深吸了口气,努力安慰自己,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发飙,实在是有损自己的形象,以后合作起来会很麻烦。她努力绽放出一抹微笑,笑得别有深意,“刘浩然是吧,我记住你了。”

刘浩然还没来得及窃喜,就看到纪思璇敛了笑容向众人打了个招呼:“我去下洗手间。”

“纪工”才出门就听到会议室里的爆笑声。

两个团队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本就有共同语言,因为“济公”关系更融洽了。

“你竟然……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我不就是叫了一声……”刘浩然继而恍然大悟,“哦,济公!”

喊完后自己也笑得不可自抑。

乔裕这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经他一解释,全都爆笑出声。

徐秉君主动检讨,“是我的问题,没提前跟你们说。已经好多年没人叫她……了,所以我忘了。”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那你们平时叫她什么啊?”

站在徐秉君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笑着开口:“建筑界有本很出名的杂志,有一期就是采访她的。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钢筋水泥这个男人的国度里有位女王,年纪轻轻便可以昂着下巴傲视整个建筑圈,大胆果敢又不乏细腻,敏感度很高,直击灵魂最深处,堪称鬼斧神工。每日里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披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飘逸又沉静地走过,没人再笑称她为‘济公’,皆是恭敬地称她一声‘璇皇’。纪思璇,女王如‘思’,仅此一人。”

“你为什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们这么没眼色!”

他们还在笑着闹,可乔裕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了几分。

璇皇。

当年那个缠着他无所不用其极逼他代为画图的小丫头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说明她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说明她终于强大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原来他这么多年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她很好,真好。

等纪思璇再回来的时候,神色恢复了正常,会议进入正题。

纪思璇操作着电脑,屏幕上的幻灯片一张张闪过,她一张张讲解,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滑过,偶尔停留在乔裕脸上,也是神色如常,没有任何一丝不自然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乔裕的视线一直放在屏幕上,听得认真,偶尔歪头和身边的人说一两句,和徐秉君互动一下,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收尾的时候,纪思璇忽然笑着看向乔裕调侃道:“乔师兄虽说是科班出身,可毕竟位居高位,那么多年没接触了,还听得懂吧?”

看似客气的一句话饱含恶意,会议室里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在乔裕和纪思璇身上来回扫荡,开始八卦地脑补这对曾经的师兄妹有什么过节。

徐秉君冲纪思璇使眼色,他真的不知道这位温润儒雅的部长哪里让璇皇不痛快了,让她一上来就挑战对方的大Boss。万一乔裕一翻脸,事情闹大了投诉到总部去,那他们俩就准备打包行李滚回去吧。

在这条路上走得久了,乔裕什么阵仗没见过,更何况对方是个女人。他的涵养和气度让他微微笑了一下,进门这么久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向纪思璇,那双眸子深邃如墨,隐隐含着笑意和宽和。

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当年她调戏他时他看自己的模样,像是在看搞恶作剧的小姑娘,温和包容,更是比当年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熟悉得让纪思璇的心跌到谷底。

毫无准备的一场重逢,两个人面上云淡风轻,可结束之后一个坐在会议室里出神,一个坐在回去的车里闭目养神。

徐秉君看了纪思璇一眼,“怎么了?真因为那个称呼生气啊?”

纪思璇的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开口:“生气是肯定的,我一向是睚眦必报啊。”

刚才会议上纪思璇就频频出神,徐秉君又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纪思璇忽然睁开眼睛,打开窗户,看向窗外,她的声音在风中模糊无力,“没什么,打了一场没有准备的仗,身心疲惫。”

徐秉君宽慰她,“其实我觉得乔裕这个人还不错,和你又是校友,你不用带着这么大的敌意。”

纪思璇瞟他一眼,凉凉地开口调侃:“不是才见过两次面吗?徐大组长就被收买了?糖衣炮弹真是了不得的。当年不知道是谁教育手底下的人,客户就是客户,永远不能当成朋友。”

徐秉君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是真的觉得乔裕这个人很不错,没有政府官员趾高气扬的架子,对专业也很懂,合作起来很轻松。”

纪思璇难得沉默了,看着车外不再说话。

是啊,乔裕人不错,可以说是很不错,这件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此刻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乔裕的手指轻轻叩在手边的材料上,指尖和白纸轻轻触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乔裕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关于这件事……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他的语气轻缓放松,听不出任何不快,却让尹和畅起了冷汗,“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更新对方人员变动的信息,乔部,对不起。”

尹和畅跟在乔裕身边几年,鲜少有这样的失误。乔裕忽然间觉得,或许这就是宿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再次开口:“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因为我不知道再有一次,在这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还有没有定力和她云淡风轻地瞎扯那么久。

乔裕出了会议室就直奔萧子渊的办公室,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去。

“她回来了你早就知道?”

萧子渊猜到了大概,从一堆文件中气定神闲地抬起头,“是啊,那天随忆约了她来家里吃饭。”

乔裕紧紧皱着眉,一脸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子渊颇为无辜,“我叫你一起了,还叫了两次,你不记得了?”

“我……”乔裕忍了忍,半天憋出几个字,“萧子渊,算你狠!”

萧子渊摸摸下巴,悠悠开口:“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放狠话啊。”

乔裕又想了下,“所以,云醒说的漂亮姐姐也是她?”

萧子渊毫无愧疚地点头,“对啊,随忆那里有几张合影,云醒看到过。”

“萧子渊!”瞬间乔裕的怒吼声掀翻了屋顶。

当天办公室便有了新八卦——萧部长和乔部长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办公室吵得一塌糊涂,最后乔部长掀了桌子摔门而去。

萧子渊在心里补充:你们都看到了吧?清风朗月的乔部长的真实面目其实是这样的,掀桌子摔门什么的真的是太粗鲁了!如沐春风?春天刮起了龙卷风吧? TfDuW9yPt0OJRbBMAlGd9rO4zCqI1sXKkrHsBSh2DVoWMgOgGmZ3ONDQHa+0oT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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