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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庄穆界

敬天敬地祭

包围

层层枝叶几乎铺满朗天,与斗折的坛墙合围,让给了三重圆檐的祈年殿。殿边缘仍有几处被遮蔽,似乎这更可让人去想象它的完美形态。但是,我又常常碰到这样的情形:一心讲求完美,却沦于平庸。

天坛,位于正阳门外、永定门之东。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缭以垣墙。初名天地坛,合祭天、地。因明嘉靖九年(1530)立四郊分祀之制,于嘉靖十三年(1534)改称“天坛”,成为明清两代帝王祭天之处。

天坛东西长1700米,南北宽1600米,总面积达4000余亩。坛内主要建筑有圜丘、皇穹宇、回音壁、祈年殿、皇乾殿和斋宫、神乐署、宰牲亭等。郊祀每年举行三次,皇帝亲临主祭。正月上辛日至祈年殿举行祈谷礼,祈祷苍天保佑五谷丰登;四月吉日至圜丘坛举行雩礼,为百谷祈求膏雨;冬至,再至圜丘举行告祀礼,禀告五谷业已丰登。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天坛被占,惨遭破坏。1913年开放,仅供外国人游览。1918年,正式接纳中外游客。现为天坛公园。

2018年1月摄于天坛

谁人识出?

祈年殿立于三层圆坛之上,每层皆有白云须弥座、阶基、勾栏、探出的筒状水漏,其上雕刻龙凤云水花草,匠工精绝。见多,又习以为常,视若无睹。陪友人游览,忽听问话声:“那是什么?”闻声观去,正有人指那石雕的筒状水漏。“是鱼!”“是鸟!”有人议论。我与友人不敢妄言,再细观,“恐怕是凤吧?”我俩渐渐识出了那夸张而巨大的喙。再观,波浪的冠、贴颈卷动飘飞的羽,以及那浅刻的修眉凤眼,像要藏起来,捉弄一下人似的。“凤,真是凤啊,怎么刚才没看出来呢?”

我被古代工匠极大胆的抽象造型给镇住了。谁说工匠只有娴熟的技艺套路?他们时不时会有极富创意的想象。大匠无名。伟大的作品却牢固地插嵌在须弥座上——它本身就是大匠。

2018年1月摄于天坛

穿越,开门,见山

离开皇穹宇,向北,过成贞门,上大石漫道。再北,就是祈年殿了。刚过成贞门,不知是哪里来的警醒,竟转身回首,向南凝视,便有了这开门见山!隐暗的四层拱券墙体廓出一片干干净净的空白,正好承接皇穹宇的圆檐、尖金顶和庑殿围垣,空白被分割,节奏交浑,成韵致。暗喜非常。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给你带来的,绝不止于摄影画面的惊喜,也许,更是人生旅程或困惑问学的大惊喜、大悟解呢。

2018年1月摄于天坛

自己躲开

皇穹宇正殿为圆形,以象天。东西各有一方形配殿,皆围于一圆墙之内。由于内侧墙面极平整光洁,声音可沿内弧传递,俗称“回音壁”。围壁内,旅游者摩肩接踵,角旗闪动,熙熙攘攘,殿内阶下,纷纷拍照留影。

吾在围壁外徘徊,一步一斟酌,一步一打量。发现两株大木可作画面的框,夹住三个造型不一的瓦顶,而那瓦顶流涌,又近于组成新的造型似的;树框外围柏叶的空隙,作了瓦顶上清明薄云的照应。可心吗?等画面凝固后,看到圆穹暗檐下的一组精巧吻兽,微小而清晰,意料之外,又加可心。

2018年1月摄于天坛

掩映成趣

凝视图片,才发现自己当时拍摄反复移动寻找构图的真正意图,是让那柏、那槐、那殿阙琉瓦、那围墙廊柱,甚或那草地,彼此穿插错综,半掩半映,终得了一点气韵趣味。播放古琴之声的音箱被裹成块石的模样,屹于草地,没有伤了古色景致。

2017年12月摄于天坛

废墟之石

此系牺牲所大殿的柱础。天坛外坛原设有牺牲所(今无存),负责饲养京都各坛祭祀所用牲只。该所正殿五间,供奉“牺牲神”,近年施工中发现该殿柱础,将其移放坛内保存。

拾遗的废墟石,大半在阴影中,呈斜线;放眼远处,光照下的废墟石,虽远却精神。画面顶部的剪裁锱铢必较,盼获无尽之意。

最近处,取断裂石,有意为之。

2018年3月摄于天坛

试探之作

斋宫是天坛祭礼时斋戒的处所。想对其南门做全景式的拍摄,恐怕是自己燃起求全的野心吧,一番折腾,拍摄多幅,但在最能引发构图的兴奋点上,温度总是不够,似乎勉强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这种工作状态导致的结果,一幅平庸之作,就是这幅。

画面里似乎什么都有了:门阙、宫墙、回廊、深池、石梁、桥栏,更远的围垣、杂树一一尽收,什么都显现了,唯独缺失了诗意与画境,唯独未能在自己内心深处掀起欣悦的波澜。

你说不出这画面有什么大毛病,而这“说不出”正是它致命的大毛病。倘画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处,它已经失败了。若是取材有残缺、不那么全面,但却引发了生命的感动激奋,那也许反倒贴近艺术创作的目的——创作本身带有游戏性质的欣悦。

不能停,还要自己与自己讨论下去,找到大毛病。画面中尽是从右向左、向下的斜线(包括重要的天际线),虽渐行渐远稍有变化,但缺失了从左向右、向上的线条的阻挡,因而变得平庸——太顺了,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生命力反而无法凸显。

由此,形而上地想到我的人生。也许,正是70余年生活历程中遇到数不过来的贫穷、困顿、疾病、劫难、冤屈、诱惑、逼迫……断断续续却又一直自我启蒙、挣扎与反抗,终接近了一点“江流石不转”的意思,带来生机……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轨外之作

估计有的读者想把画面上这株柏树挪走,起码挪到一边,这样可以好好地欣赏精致的殿宇角亭——柏树太碍眼了。也有的读者可能想把殿宇角亭挪走,好单独欣赏那柏树的苍古神情。

我偏要让它们重叠,给人留下“挪不走”“搬不动”的强烈印象。

确实,我曾将树往右移过,留出更完整的殿宇,也凸显更完整些的大树,但那些画面终归显得庸常,反倒是这轨外之作带给我些微的心安理得。

2017年12月摄于天坛

器宇

“这幅黑了吧唧,有什么看头?”

对遗存当世的古物、古木的凝视和赏鉴中流露出陶醉神情,已难得见之于忙碌、粗心的现代人了吧?

细读坐落于自然天地中的古建筑,并将其组织在画面里,提炼出更具感染力的“神情”,这是否也印证了作者自己灵魂的神情?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谁言古柏无人问,时光抚摸手泽温

2017年12月摄于天坛

诗境

木落浩荡气,荒寒小路曲。最是衰草尽,清冷游人稀。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风景

陡坡、洞穴、石磴、杂树、山冈,连绵起伏,一片风景。这怎么能称为风景呢?明明是一个建筑群嘛。

倘把它认作或理解为前后远近高低错落的自然风景,我们就获得了另外一种欣赏的眼光:建筑林林总总的斗拱、券洞、重檐、瓦顶、斗角、吻兽、廊坊、低栏、围垣、折墙……都对应、隐喻了大自然的山水田畴,也与乐音精妙的表达合拍。如同音符的起伏,建筑的一砖一瓦一柱一洞交结叠垒、起伏穿插,真真儿是节奏分明呀!

建筑、风景、音乐,对它们的审美在此“打通”了。

2017年12月摄于天坛

虚与实 静与动

查台湾学者高树藩先生编纂的《中文形音义综合大字典》,“鸦”的小篆写法,从鸟、牙声,为小篆“雅”之古文,本意作“乌别名”解,为色黑之鸣禽;通言之,则“乌”与“鸦”无殊,析言之,则“鸦”为鸟之别种,实有小异。《广雅》谓:“纯黑反哺者谓之乌;小而腹下白,不反哺者谓之鸦。”以其为鸟,故从鸟。又以牙为“呀”之省文,鸦喜鸣,每吱吱呀呀不止,故从牙声。有例:“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杜甫《野望》)“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李商隐《隋宫》)“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

我惭愧自己的无知,更惭愧自己的粗心——几乎天天处处都可见着的花啊鸟啊木啊虫啊,却没能好好静下来仔细地多看看多瞅瞅多入入心。生活在这世界,却和这世界没有发生亲密的联系,便是丧失了这世界。丧失的是这世界吗?可能丧失的正是自己。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重拙大

重,浑厚、稳重、有分量。拙,真率、性直、古朴、粗粝。大,包容、大器、丰盈充实。“重拙大”是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提出的作词“三要”。我领会浅,还怕记不牢,请小哥继昌刊刻成大篆印章,钤于札记或藏书。时时铭记提醒,作为自己学习、践行艺术的箴言。

此幅在神乐署所摄,凑句:“月夜斜影廊庑下,似雨掷;槐柏郁累堆云去,夹雷声。”画面可有一点“重拙大”的意蕴呢?

2018年3月摄于天坛

搬动

它,不能被搬动,它是古建筑。你却可以走动,你走动了,就等于它被搬动了。寻到一种你自觉赋予它神情的构图,如此,诗意画境和韵律感都藏于其中了。但你千万别过分得意,这并不是唯一优秀的构图方式,其他的方式,你或许还没寻到。

此画面,宽厚的亮部区域与两块窗棂的暗部区域构成了一个“T”字形,物象的繁杂经由这结构一下子简约朴素起来。反过来细究那简约,又处处得物象本身错综多变、凹凸有致、粗细刚柔等的微妙匠意。

如果说这画面有相当的可看性,那是得了千百年文化、艺术的积累,得了各种天然材料的恩赐,得了无数工匠采撷加工、巧思用力,得了时空风雨浸润造成的斑驳古旧,得了所经时代人们的呵护修葺。一套斗拱的构件,一个瓦当的图纹,一种琉璃的釉料,一座殿宇的营造……其源,不是可以追溯到隋唐、秦汉、上古,乃至人类的初始?

对物的凝视和观照,让我更深地体会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这几个大问题,警醒自己的“小”。

写到这里,似乎更明晰了《神情》拍摄的真正原因——不亲自感知一个形象、一个物件、一个古建筑,怎会碰到我所钟爱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呢?

2018年3月摄于天坛

拔山托举之力士

此神乐槐,古树,估测树龄500余年,位于神乐署内显佑殿西北角,端严持重,气象凛然。选取如此角度演绎它,皆因那重暗的廊檐,变成了它托举的横岭;垂脊下端的蹲兽瓦饰,留于左下角,既是构图之必需,又交代了古树所处的环境。

以前,读古希腊神庙图像,有立身女使雕塑为柱,身与头颈顶起了建筑横梁诸物的所有重量;也曾读过本土的石窟、古塔等,亲眼见力士以肩、手臂扛住、举接上端压来的梁柁。一则显示了女使或力士的神力勇猛,对承诺的永恒执守;二则反衬了那神庙、古塔、石窟的坚沉分量。两者相互激赏、暗中支援。

拍摄一株古槐,牵动了自己不知不觉积累的艺术所学。“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2018年3月摄于天坛

月升鸟归林

“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梅尧臣语)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绵延

见此图,不禁感慨,创造它的人该有怎样的气魄、胆识和能力?!也猜想,是谁创造了这样的艺术作品,是当时的帝王、设计规划的大臣和匠师,还是参与劳作的百姓?其实,它是所有因素的际会参与的结果,谁想独揽都不成。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靠近西门有大槐

傍晚,有雾霾,光线微弱,还能拍出什么?古槐,有的外皮剥落,有的断干折枝,有的老根盘龙,又刺出竖丫,浓茂惊心,有的黑条屈劲虬伸不知所往……古槐,大也,不止于高大,更在气魄,在斜坡荒草之上,巨人齐肩,伟岸俊朗,颇见圣贤豪杰之象。远处是密聚的柏林和颓墙老屋,不但不碍事,反得了“深林人不知”的诗意呢。

取逆光,虽光线弱,仍有助于层次,扩大空间。

没有不好的天气和光线,只有不好的摄影者。真的摄影者,知道在不同天气、光线下去拍摄去构思不同的可能的杰作。

2018年2月摄于天坛

郁柏,矮墙,石门柱,石门楣,围绕着敬地的祭台

地坛,原名方泽坛,位于北京东城安定门外,为明清两代帝王祭祀皇地神祇的处所。始建于明嘉靖九年(1530),嘉靖十三年(1534)改名为“地坛”。

地坛分为内坛和外坛,其主要建筑包括祭台、皇祇室、斋宫、神库、神厨、宰牲亭、钟楼等。清代屡次重修。1925年辟为京兆公园,1929年改为市民公园。现名地坛公园。

取横向构图法,添阔野平稳浩荡之气。黑郁柏林绵延的天际线和琉璃瓦矮墙的线条,被石柱的屹立打破,断断续续,极富节奏。内中,敬地之诚意存焉。

2011年2月摄于地坛

极简

钟爱的郁郁柏林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那是充满肌理的一片黑。矮墙呈灰色,静寂;墙上的琉璃瓦形貌简繁而有序,匠意非凡,雪落其上,若白浪远近相迎互撞。地面,微露。

极简中细读,不乏断丫雪屑,变化丰饶。

2011年2月摄于地坛

披发吟诗泣歌者,嵇康也

古坛老林,乱藤缠木,凌厉四散,遒劲追飞。自以为那神情若晋人嵇康,“托好老庄。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得意忘忧。嗟我愤叹。”“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他,最后抚《广陵散》绝曲而终命。

沈德潜选《古诗源》,有嵇康四言《幽愤诗》之注,记:“孙登谓嵇康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也。”一千多年过去了,个体生命在社会之中仍是弱小,但弱小正是在恒久的变化中渐渐坚韧,并与天地共存留。

2011年2月摄于地坛

粗藤拔地大章侧

藤,百年不尽,攀缘扭转,倔强不挠,柔中有韧。用藤皮、藤茎做编织物件,极牢实耐久,农人最爱。再观藤,蛟龙与人共舞呢。

2011年2月摄于地坛

迎客千枝

2011年2月摄于地坛

大木寥落伴古坛

除几株近直立的古木,更妙的是斜倚向先农神坛的两株古木。让该着光的着光,不该着光的,遮掩成半透明的稳暗,仿佛最合天意。

先农坛,又名山川坛。位于永定门西侧,与天坛相对,是明、清两代祭祀先农、山川、神祇、太岁诸神的场所。先农坛的全部建筑由内外两重围墙环绕,周三公里。现仅存内坛墙里的先农神坛、太岁殿、神仓、庆成宫、观耕台。

此坛,名为先农神坛,是方形砖石结构的平台,四丈五尺见方,高四尺五寸,四面各有八级台阶。

2018年5月摄于先农坛

青白石龛 镂山镂水 敬祈自然

苍柏黑林中,更有缠枝蔓叶攀缘于古干,状态怪异,令人不安而怀畏惧,添了神坛的气氛。

坛附近有青白石龛,巨块,蹲伏坐落,布列庄穆,走向呼应。石龛上镂雕有山纹,层层叠叠,不可尽数;镂雕的水纹,波涛浩渺,浪花翻飞,横无际涯。不由惊叹于匠工的大作,抽象与具象之融合、白石与图案之契恰、凹凸分寸之把握,都娴熟至极、一丝不苟啊!

2018年5月摄于先农坛

舍掉外轮廓的建筑之美

太岁殿在先农坛的东北处。据说,太岁,木星也,一岁行一次,太岁神乃值年之神。嘉靖八年(1529)设坛露祭,后建太岁殿。乾隆十九年(1754)重修。

祭太岁神,每年立春或遇水旱或出征凯旋,均祭。正殿南向七间,前三出陛,各六级。其外为和玺彩绘。

为取“和玺彩绘”之美,殿顶简明的瓦片与和玺彩绘的斗拱檐板、繁密的窗棂各分上下一半,得对比。太岁殿之门,开着,成一黑色块,极浓重单纯,又一对比。整个画面的形式感得以丰富。

形式即意味,即内容,即我们渴望表达的那些说不出的东西。

2018年5月摄于先农坛 KH3WSQahY9TmfR+PcSGWFKfx9gB4zXR1VgybmOMzDX6e7tX0SYzWvY6k50cHxl7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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