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早晨八点开始等他。
聊天对话框停留于他最后的一句问话。她洗漱、化淡妆、换衣服,完毕后,端正地坐在床边,生怕裙子腰线位置挤出褶痕,眼睛不时地看手机屏幕。
还未见他,她已开始拘谨。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是否在路上,或者接上先前的话茬回复说昨晚睡着了。可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偏不主动找他,哪怕煎熬,哪怕等待。
采美风风火火地跑进门,直嚷嚷:“茅茅,何同学来了!”
“他在哪儿?”她慌忙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心头发紧。
“我刚刚出去,他向我打听你,说他姓何。不过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我追故事的热情在看到男主角的真容后有点凉。”
“什么意思?”她来不及多想,拿起包匆匆就往外走。他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不是九点见吗?她想起高三时有一次他等了她很久,极严厉地讲了迟到的危害性。
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他站在老街路口等她,她远远地向他奔去。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他气定神闲,指着手表刻板地道:“守时是人的基本素质。鲁迅先生说浪费别人的时间就好比谋财害命,我整整被你浪费掉五十分钟的生命。”说完,他从书包里抽出数学笔记和试题交给她。
将来我要浪费你的一生。她想。
而他们之间多少次偶遇,皆是她独自等他制造出来的。在他未曾见到的角落里,她一直等啊等。他对此一无所知。
今日今时,她再没有那份自信。不清楚他等了多久,于是她加快步伐。走到单元楼门口,一位陌生男子朝她细细地打量。
她警惕起来,保持安全距离,目光四下搜寻何致修的身影。
“请问,你是白小姐吧?”男子试探着问。
“嗯,我是,有事吗?”
“对不起……我是何均。”
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人居然就是何均,她口口声声要把他捶扁的偷信狂。
“原来是你。”她横眉竖眼,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通何均。一张相貌普通的脸,中等身高,走入人群都不会被记住。他看起来十分惭愧,不停搓着双手。
“我清楚自己的行为可耻还违法,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惩罚。那四年里你的信是我每个月最温暖的慰藉,虽然不是写给我的。我从甘肃陇南大山考到北京,举目无亲,那些信让我幻想这个世上有人牵挂我,我不孤独……”
“别再说了,这些不是你偷信的理由。”她打断,不接受何均的辩解。
“请听我说完。何致修是我们那一届最受瞩目的学生,我以为那些信对他而言不过是习以为常的表白,你也只是他数不清的追求者之一。我没想到当他收到信后,当晚就从英国飞到北京找我,那天他的拳头朝我举起又放下。尽管过后我们叙旧畅聊,男人吵架大都是这样快速和解,但我必须当面向你解释清楚,否则良心会不安。同学期间我从未见他如此动怒,即使他论文被抄袭者反诬告为抄袭,他也一笑了之说‘清者自清’。”何均黯然地说。
她听到此处,内心大为感动,本来暴躁的情绪也因为何致修的态度烟消云散。
他在乎就好。
“倒是羡慕你,我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她自嘲。
“再说一声对不起。”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我不会再计较,你也别有负担了。”她故作轻快地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一眼认出你吗?”
“为什么?”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并没有在信里附照片。
“他以前常请我们吃饭。哪天他请你吃饭,你便会明白。”
何均临走时隔着车窗说:“何致修心里有很多苦,也很在意你。但愿你们能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
她立在原地,心情久久难以平静。